第254章

那些覺得她會氣恨這嫂子的人,也是一些神經病。——啊呸呸呸,她娘不是。

秦氏那軟軟的口氣,讓明玫也迅速萎下來:“你得說對,是我一時急燥。我們聽公爹的意思。”

最近真的有點兒燥啊有點燥。別人的婚姻,能這般一口否決嗎?緣份這種事兒,誰知道呢,有些看著挺不靠譜的一對兒,卻也會過得好,或者看著挺般配的,也無非過得個相敬如賓。誰說得準呢。

而這件事兒,重點不是聽霍侯爺的意思,而是得先聽聽當事人的意思。

“妙藍,去請大小姐過來。”明玫吩咐道。

妙藍答應一聲,轉身輕快地跑了。

明玫看著她的身影,哎媽,忽然有種老子重出江湖了的趕腳矣。

後廂院裏,兩個小兒追逐玩鬧。

小二仔如今也有了正式的小名,明玫取的,叫六九。蓋因他出生時隻有四斤九兩,叫四九太十三了,又一想他生在九月初九,加加減減,可不就六個九嘛。正好和六一還同輩兒,便叫六九。

此名一出,便得了霍侯爺的白眼。六一還可以叫一哥兒,反正他也是老大,六九可怎麽叫,叫九哥兒?還以為排行第九呢。霍侯爺對明玫這懶腦筋十分鄙視,沒奈何這懶媽一口一個小六九地叫,叫著叫著便也叫開了。

請來的女先兒在旁邊字正腔圓地念著“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誌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

難為那兩個女先兒,能詩詞歌賦道德文章,皆讀得跟說書似的,抑揚頓挫,聲調婉轉。並且人極認真,開腔之後,不管兩個小兒是跑來跑去打鬧叫嚷,還是揪她們衣襟,抱腿亂晃等,都自巋然不動。

明玫大多給兩兄弟講白話故事,或畫圖冊配上字教兩小哥兒認字寶寶。但她不耐煩讀文言文,便請了這麽兩個**播放器配音效。不管那倆小子有沒有聽一耳朵去,反正多熏熏嘛,刷點兒熟悉度。

哥哥臉型很像霍辰燁,但是眼睛長得很象明玫,大又明亮,可是人卻長得比明玫厚實多了,兩個臉頰肥嘟嘟的鼓著,跟兩個小包子似的。明玫很喜歡咬他的臉頰玩。

而弟弟則從小瘦削,一張芙蓉小臉上沒有多少肉,卻鼻子眉眼,哪哪兒都是個縮小版霍辰燁。

別人都還好,對小六九的關照也不過是因為他小些,多抱抱多哄哄是有的,別的方麵自然不會給兩兄弟明顯的差別待遇。

隻有那霍辰靈,十分地偏愛小六九,隻要她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小六九的。讓小六一和秦氏家的寶哥兒常常眼巴巴地看著,十分失落。

於是小六九看見霍辰靈就變成歡快的鴿子,“咕咕咕咕”叫個不停

而小六一和寶哥兒就常常目中無人,互送一個“這人是誰咱不認識”的眼神,一起手拉手去別處玩。

所以當霍辰靈的身影才出現在院門口,小六九就張著翅膀開始咕咕叫,霍辰靈笑眯眯地走過去,蹲下身子將小六九摟在了懷裏,姑侄兒倆額頭頂著額頭一陣的膩歪。

這丫頭如今穩重多了,再不敢招惹明玫,相反還十分地恭敬。可見棍棒教育也並非完全要不得。

小六一落單,就跑過來拉住明玫,明玫便彎腰將他抱了起來。咦,好久沒抱了,竟然抱著沒原來吃力的樣子。

明玫仔細打量著小六一,瘦了?沒見瘦啊,那包子臉,還是看著就想咬一口。

小六一笑著亂躲,掙開了明玫跑過去,從背後摟住霍辰靈,一邊叫著“咕咕咕咕”,一邊裝著撒嬌把臉上的口水在她背上蹭了蹭。然後鬆開霍辰靈,又跑回來撲進明玫懷裏。

呃,明玫望天。

長得挺厚道的娃,誰教著這麽使壞的呀這是?

幾人玩了一會兒,明玫把霍辰靈叫到正屋裏說話。

“妹妹對錢家,是個什麽想法?等了這麽多年,可還要再等?”

說起自家的親事,姑娘家總會羞一羞。霍辰靈臉紅紅的,道:“……沒有什麽想法。”

“也就是說你也願退親?”明玫看著她問道,“若你也欲退親,咱就跟他提,理直氣壯的……。”

這妞的想法還是很重要的,要是做好了當錢家鬼的準備,那她就不必做法海了。並且霍家也可以放低姿態主動去跟錢家商議,讓人家把人抬回去吧抬回去吧。

霍辰靈聽到明玫說退親,滿臉的呆愣:“退,退親?”

退親是隨便可以提的麽?等了這麽些年了才說退麽?再說這事兒是該跟她商議的麽?她能作主麽?

霍辰靈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動。

“怎麽,你不願?”明玫看著她道,“錢家禮數缺失,不象大家該有的行事章法。還有這次來府上,問了門房,果然是提前連個拜貼都沒下,就這般貿貿然來了。總之吧,我覺得這錢家,隻怕沒有先前婆婆說得那般好。”

然後又分析她的情況。

“妹妹當初和錢家,不過是小定而已。無官媒,無婚憑,沒收他家彩禮。當初錢家也不過送來了最普通的四色首飾釵、簪、耳環、項圈以及四色禮而已。我們如數退回,或者加倍退回都可以,賠禮道歉也可以。隻是錢家讓個姑娘家這般等著,顯然不是會為妹妹考慮的人家。這樣的人家不嫁也罷。”

“我以前說過嫁妝給妹妹定在二萬兩上,就會照這個數辦,到時候妹妹手裏有銀子,隻需找個靠譜的人家,便能過上好日子。錢家如今孝也出了,等了他們這麽多年也仁至義盡,沒可能要我們侯府嫡小姐沒止沒休地等著他家的道理。我們霍府不是低不下身段,而是現在低下身去了,妹妹以後的日子怎麽過,難道一輩子低聲下氣不成?”

“先前錢家有孝,咱們也不說什麽。再說公爹身上不利索,我精力不濟,你哥哥們都在外麵,這般大事兒也無人做主撕鬧。可如今,錢家若還是無意,親事盡可作罷。難道滿京城就找不到更合意的人家了不成?你哥哥們這次回來,定然認識不少軍中將士,那些人中想來不泛人品樣貌家世俱全的有功之士。再者,明年就是****之年,到時也會有各地才子齊聚京城……到時又有哥哥們做主,什麽樣好的找不來。”

路子寬著呢,那些高檔單身剩男啊,搓合搓合配配對兒,不比那個斯文無禮的人好麽?

“妹妹怎麽想的?”明玫最後問道。

她說的話霍辰靈都聽進去了,可霍辰靈還是有些愣神兒。

她知道,自己這個瘦瘦小小的嫂子,是在說真的。她說要退親,她就敢去退了親。

這丫頭不是不懂好歹,她隻是一直覺得這嫂子配不上霍辰燁罷了。後來被連打帶罰的,她早老實了。這些年幫著照管家事,雖然還有些自以為是和固執已見,但也越來越明白事理了。

明玫見她愣愣的不作聲,便忙又軟了語氣:“當然這婚姻大事兒,妹妹別急著決定。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若覺得錢家還好,咱就當這事兒沒提過。以後定下調子,咱也好明確怎麽跟錢家處事兒。”

霍辰靈坐著不動,低頭細細想著明玫的話。她知道明玫是為她好,否則她根本就不會管她,或者直接退了親事,哪用跟她多說。

那錢家公子,也就很久以前她隔著屏風見過一回,這些年雖然時常在腦海裏想象,那影像也早已越來越模糊了。至於錢家,她更是半分印象也沒有。這些年,錢家處事兒,也著實沒意思,自己上趕著,更沒意思。

她垂首半天,覺得退了也沒什麽不好。會對她的名聲有影響嗎?哈,誰能比過哥哥,哥哥那麽好的人才,嫂子都不擔心名聲問題會影響夫妻關係,隨便那些個什麽不入流的毛三兒的看法,她也不用在意。

她半天才抬頭道:“都聽嫂子的。”然後還加了一句疑似拍馬,“有父母兄嫂作主,靈兒什麽也不擔心。”以後不管嫁到哪兒,這就是給她撐腰的娘家啊。

“哎喲哎喲,這麽會說話了?嘖嘖,你就不擔心萬一嫁不出去呢?”

“嫁不出去就吃小六九的,”霍辰靈臉上紅紅的,卻還是嘴硬地回了一句,“我巴結了他那麽久……。”

明玫哈哈大笑,“可憐的六九,還以為得了人家好處,原來是被算計著……不過你還是認真想清楚好些,也順便和婆婆商量商量聽聽她的意思。要知道以後的日子是你自己過,家人可以幫你,但誰也替不了你。”

霍辰靈認真點頭。

霍侯夫人也沒有什麽高見,這麽些年了,雖然她不得自由,但她也好,兒女也好,過得怎麽樣她心裏有數。她也不信霍侯爺會眼看著把自己女兒往禍坑裏推。她隻在意那兩萬兩不能少了。

匯總意見,呈報霍侯爺。霍侯爺這次竟然毫不猶豫也表示,讓明玫做主,該退就退,什麽錢家不錢家,不慣丫的毛病……

明玫於是正式開始琢磨缺德事兒:怎麽才能攪和黃了人家的姻緣呢。

後院的兩棵樹中間綁了繩子,上麵掛著按大小排序的三個竹圈。

明玫坐在旁邊凳子上,看著兩個小家夥在那裏瞄圈射箭。

哥哥可以很精準地射過第三個圈了,弟弟卻隻能射過中間的圈子,小六九抿著嘴不高興。

哥哥忙把自己的小弓套在臂上,去幫弟弟糾正姿勢:“別扭著身子,站直了,要這樣,這樣……。”

童聲童氣的,卻一本正經,連說帶比劃地將弟弟手臂再抬高一點兒,幫著瞄瞄準,然後讓弟弟就那個姿勢試試。他力氣大些,又是霍侯爺親自指導的姿勢,自然射得好很多。

弟弟在他的指點下輕輕鬆開箭,那箭便軟軟落在竹圈前。射程過短。

小家夥越發不高興,認真琢磨了一下原因,他說:“哥,換弓。”

然後把自己的弓塞進哥哥懷裏,換了哥哥的弓去試,以求證哥哥射得準是不是弓比他好的原因。結果他瞄的是第三圈,卻射進右邊第二圈去了,比之前偏差還大。

他再琢磨了一會兒,說:“哥,讓開。”

推著哥哥站開一點兒,他搶占了小六一之前站的“有利地勢”,看是不是射箭也有風水問題。結果再射,這次箭頭又往左偏多了,又射到了圈外左邊兒去。

小家夥一陣失望,撅嘴看著掉在地上的小箭,似乎在琢磨著為毛這麽邪乎呢,哥哥射得他射不得。然後他好像想到什麽,忽然就眨巴著眼睛笑了笑,帶著一絲狡詰。

然後他瞄著第二個竹圈,輕輕發射,嘿,真的進了第三個竹圈,所謂歪打正著。

旁邊丫頭婆子們便一陣叫好,紛紛說:“二少爺真厲害,竟然這麽快能射中第三環了呢。”

小六九被誇讚有點兒害羞,他心虛地抬頭看了看哥哥。誰知哥哥卻微皺著眉頭,完全沒有要表揚的意思就罷了,卻還連拆穿帶人身攻擊,“你眼斜,”他說,然後遞了幾支箭給他,“再射。”

要支支都過才算的意思。

小六九知道哥哥一直盯著他看,知道自己瞞不過他。他抿著嘴唇,長睫毛眨巴著,一副委屈的,潸然欲涕的樣子。

哭個屁,他才不愛哭,隻是愛耍賴罷了。明玫在旁邊看著,也不去哄,默默吐糟。

忽然有大片的陰影移過來,罩住了她頭頂的陽光。明玫扭頭一看,愣住了:那高大的,身姿挺拔的,滿臉胡茬的,皮膚曬黑了不少的,狼似的盯著她的人,不是那誰誰又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