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霍辰燁已經在西北焦嶽城帶兵休整一段時間了。手下部隊正在做各種交接調整。主要是讓那些兵哥哥們該留下的留下,該調往別處的調往別處,該跟著回京的回京。

雖然這種分流的工作瑣碎繁雜,但並不需要霍辰燁操多少心。他跟許多將士一樣,隻恨交接太慢,耽誤回家。

他當然一直關注著京城的消息,甚至賈謹煽風點火扒明玫往事的行為,他比明玫得到消息還早。

所以說,賈謹就是個黴催貨,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還偏遇上人家閑的時候詆毀人家老婆,不是上趕著找被切的節奏麽?

不過霍辰燁知道賈謹失蹤了,還是意外了一下。

誰來插了這一腳?這人能繞過他的眼線,做得如此隱秘,定然不是尋常人。

“一點兒線索都沒有?”霍辰燁轉身問屬下。

那屬下道:“也不是,賈謹似是自願跟對方走的,沒有被挾迫……。”

一句話透露出許多信息。

賈謹這般作死法,已是心無生念了,用了自以為是的同歸於盡的方式。現在他能跟對方走,無非三種情況之一或全部:被威脅,不走就死於當場;或是對方能給他庇護,讓他看到生的希望甚至更好的生活;又或者對方能給他報仇,並且當場讓他相信了對方的能力。

京城有這種能力的,也不多。而對方既然不怕同時惹上霍家跟韓家而出手,自然他要有更大的價值才行。

“他如今的情形,還能做什麽,連宮裏的公公都不如……。”霍辰燁手指輕撫著桌麵,自語道。

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霍辰燁不由怔了怔。——賈謹真的很適合做一位,沉默的,太監。可以放出去做些不可言傳的心腹事。

沒準那幕後之人還想著把這棋子利用好了,還可以用此人要挾利用韓家或他霍家一把?

屬下顯然也立刻想到此處,渾身一凜,道:“是否朝這個方向查證?”

出入宮裏,可沒那麽便當。明麵上,淨事房有沒有新添太監,後宮各宮各處有沒有新人當差,當天出入宮禁的各色人馬車輛……哪怕裏麵人是鑽在泔水桶裏出的宮,外麵人是卷成白菜入的宮,都會有些蛛絲馬跡在。

霍辰燁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屬下也知道事關後宮,招惹上很麻煩,就獻計道:“不若我們悄悄透口風給韓家,讓韓家出手收拾?”禍水東引,畢竟這次,韓家才是吃了實虧的苦主。

“又或者讓人悄悄散布消息,就說賈謹人在後宮?”打草驚蛇,不管誰出的手,既然不想被抓到把柄或暴露自己,就隻能悄悄把人清理幹淨了。

都是好手段,可是都不妥當。

京城有人被切割暴曬,雖然對方是個凶徒,可這影響畢竟十分惡劣。可奇妙的是,聖上,沒加理會。

於是京都指揮司不理,五城兵馬司不理,連京兆尹都敢繼續幹那能拖就拖亂和稀泥的行徑。

霍辰燁笑了笑。可見這事兒,聖上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

——他本也沒想不留首尾弄得幹淨,反正為人臣子,就得有點兒把柄讓人抓著才好安聖心嘛。高風亮節無限光輝的正義形象,隻適合被放進廟裏祭拜吧。

隻要聖上不說什麽,後宮那些自以為是的女人,不須他多理會。想用個小雜碎來要挾利用霍家麽,霍辰燁冷冷笑了笑:就算他願意,也得聖上願意才行。

再說後宮那是聖上的領地,聖上要親誰遠誰,何時發作誰,都自有主張,外臣插手,那是大忌。

霍辰燁尋思半晌,交待屬下不用繼續追查了……

目前賈謹能做的事兒也有限,最好用的無非是適當時候放出他繼續抹黑明玫的名聲罷了。不過那丫頭的名聲嘛,早比他還斑斕多彩了。

霍辰燁想起自家老婆來,便提筆寫了封信回去,大大取笑了番明玫的名聲問題,還自艾自憐了一番,說自己這般的皎皎玉公子,偏陷入了她那汙泥潭不能自拔。說他馬上要回來了,要她天天沐香浴,洗白白等他……

明玫看著那信,知道霍辰燁都知道了,他是在安慰她,表示他的不在意。她看著信笑了一會兒,最後切了一聲,抱著他倆兒子各叭唧了叭唧。

外麵流言不少,霍府的日子,卻還是一樣的平靜。某女完全沒有被名聲所累的自我意識,怡然自得得讓人無語。

過了幾天,霍府裏忽有客至,秦氏遣了貼身大丫頭細娟來請明玫去見客。

明玫略覺奇怪,她身體雖然好轉了些,到底也還虛著,並且除了與她有私交的那幾位和娘家人外,她早已淡出家政的舞台了。而霍府這幾年,關門過日子,也較少有不請自來的生疏客人上門了。

再說,這幾年府裏大小事兒都是秦氏在張羅,客情門戶,秦氏辦得越來越順手,沒必要動用她這隻吧。

“來的什麽人啊?”明玫問。

細娟抿著嘴笑,“是金塘錢家的親家太太,領著那錢少爺過來請安,我們奶奶說,請少奶奶過去瞧瞧人也好。”

“親家,太太?”明玫詢問地看著細娟。

細娟笑著點頭:“是啊,就是那個親家太太,親家錢老爺新娶的繼室夫人。”

那家人啊。

金塘錢家是當初霍侯夫人看中的人家,說是錢家家道殷實,少年有才有貌,錢太太性子和善什麽的,總之很適合嫁女就對了。

在她的傾情推薦下,經由二少霍辰爍細細查訪那錢家少爺的人品,報由霍侯爺批準,然後由明玫委托秦氏具體操辦的,給大小姐霍辰靈定下了親事。

可惜沒多久後,那錢家老太爺就過世了,客居京城的錢家家眷回金塘奔喪,之後過了一年多,那錢太太自己也染病一命嗚呼了。於是苦逼的錢公子要守孝接著守孝,這麽四五年了,婚事就這麽耽擱在這兒。

那錢家少爺的父親和叔父也都在外任職,脫孝後先後有過兩次回京敘職,那時也有到霍府來問候,還送了土儀什麽的,倒也十分熱情。隻是那錢少爺再沒來過京城。

不過除了這兩位當官兒的進京,順道問的那個好之外,這好幾年了,霍家有事兒也好,逢年過節也好,錢家人連差個管事兒請個安都沒有過。

但當初錢家老太爺下世,霍家是差了管事兒送了禮的。後來中間夾著小六一的滿月禮和周歲禮,錢家都沒人到場,所以再後來錢家太太的喪事,霍府便也有些怠慢,連管事兒也沒有派去一個,隻讓錢家京城的親戚捎了隨禮祭品過去。

然後等到明玫第二窩包子蒸出來,便連信兒都沒給錢家報,自然沒見過那準姑爺的半份禮來。如今顯然,錢老爺續娶,也沒有知會霍家一聲。

雖然說金塘離京城有些遠,可也不至於這般的不通音信吧。

沒別的,明玫就覺得,是錢家太不把霍家當回事兒了。

這樣的人家,說實在的,要依著明玫,早就退親算了。堂堂侯府嫡小姐,找不來人家是咋的,非要吊死在他錢家這棵沒禮貌樹上?下過小定而已,沒有正式媒憑定下,退親也無何不可。

可是霍侯爺說,錢家守孝是正事兒,當初既然答應人家了,人無信不立……於是把自己閨女立那兒幹晾著了。

霍辰靈今年十八了,生生從個張牙舞爪不知事兒的小丫頭被拖到現在,明玫都替她憋屈的慌。

然後這出了孝也有大半年了,這錢家這時候才上門來了,實在是看不出一點兒誠意。

再小人心一點兒,霍辰燁這趟出去是立了大功的,還有霍辰爍,聽說在戰場上砍殺得十分起勁兒,那也是有功之臣啊。

如今兩兄弟已經凱旋歸來,噢,還沒歸來,不過就快了。錢家這種時候上門來,會不會有點那什麽的嫌疑?

不是怕他順勢沾便宜,就怕他是純為了沾便宜,那以後若是無便宜可占,或占不上便宜,霍辰靈日子會怎麽樣?

“我身上不好,就不過去了,免得過了病氣給客人。讓你們奶奶替我告個罪,費心招待一下就行了。”明玫道。

他們失禮在先,她也沒有必要對他們殷勤客氣。

估記這時候來,無非就是重提親事,或成親,或退親。

若是來催著想成親,把前麵的事由說囫圇了,再補齊後麵該走的禮數,就可以嫁女了。若是想退親,就麻溜退唄。

無論哪項,都並非定須她出麵才行啊。

細娟有些為難:“那錢家太太和少爺,說是昨兒剛到京城,今兒就來府裏拜會了,我們奶奶說,不見一下,怕麵上不太好看……。”

人家女眷上門請安,婆婆不出,嫂嫂不見,秦氏一個次子媳婦待客,不是不行,隻是難免顯得怠慢。

霍辰靈到底是秦氏自家親小姑,這般落她麵子,霍辰爍定然會埋怨她的。所以秦氏才特意著人來請明玫出麵。

“昨天才到京?”明玫問道,今天就來請安,不會是連個拜貼都沒來得及送,人就直接上門來了吧?

“是。”細娟道,“我們奶奶私下說,這一到京就上門來拜會,可見心誠……。”

竟能繞到心誠上,可真是會提鞋呀。明玫很想笑,嘴上隻道:“給你們奶奶說一聲,辛苦她了。”

那意思還是不見。

細絹沒法,低低應了一聲,出去了。

錢家母子留在府裏吃了午飯,然後歇完晌就回去了。

秦氏說,那錢家太太東拉西扯一大篇兒,就不提正事兒。秦氏說,她提了幾次話頭,都叫那錢太太扯一邊兒去了。

竟真的是純來給霍侯爺請安的??

明玫不耐煩:“過幾日等她們安頓下來,我們過去回訪。要還拖著,就退親算了,姿態擺得那般高,當誰要強扭這瓜不成……弟妹你說呢?”

秦氏:“……我聽公爹和嫂嫂的……。”

她也不耐煩,陪著那錢太太,看她不哼不哈的,甚是鬧心。可她能作主嗎?婚姻大事兒啊這是。

秦氏看了看明玫,她是真羨慕這嫂嫂的做派啊。婦道人家名聲何其重要,可她當個屁一樣不放在心上,該吃吃該睡睡,日子過得滋潤著呢。

也不知這錢家,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聲在猶豫呢,她就敢張口就退親。一看就知道,她完全沒有半點可能是自己連累了霍辰靈的覺悟。

最初秦氏每每去找明玫請示,不過是剛接手時的不熟練,怕萬一有個事兒得自己擔著罷了。後來慢慢的,這嫂子似乎成了她的主心骨兒了,但有事兒就想去問問心裏才踏實。

就算霍辰爍定下來要去西北那會兒,她也覺得不會影響家裏的日子,其實心裏的擔憂並沒有臉上表現的那麽多。

後來明玫被擄之後,秦家太太曾很氣恨地對她說:“我兒的名聲,盡被這女人糟賤了,外人說起來,隻會說霍家媳婦兒如何如何……。”

然後歎息著如今姑父出息了,要能分家就好了,不用頭上頂著個嫂嫂的爛帽子了……

娘說得很對,大嫂的名聲就是霍家兒媳的名聲,她是無辜躺槍的那一個。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氣恨這個。她更多的是羨慕,甚至有些隱隱的自豪和竊喜。

大嫂根本就不怕。公爹的態度很強硬,撐腰!為此真的打死過人。大伯的態度很明確,挺她!看看那滿院子給她使喚的護衛和時不時送回來的各色物件……

外間那些傳言說她被圈禁病養其實處死的人就是一群神經病。

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個行差踏錯時候?或者遭遇歹人什麽的意外狀況?有這嫂子這般珠玉在前,若是她出了類似什麽事兒,那境遇定也差不到哪兒去,她也什麽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