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唐玉琦的婚事注定一波三折。
就唐大太太鬧上賀家的第二天,邢家捎信過來,說這門親事作罷了。
唐大太太聽信兒吃了一驚,忙求娘家嫂子季太太回娘家打聽。最後才知道,事情是這樣子的:
有放了消息給邢家姑娘邢茹萍知道,說唐玉琦將於某天去城外留峰寺替祖母進香。偶然得此消息,沒見過自家未來準夫婿的邢茹萍按捺不住一顆好奇的心,於是也那一天去留峰寺上香去了。
大家都是有心,果然就偶遇了那唐玉琦。隻是那唐玉琦一見到邢茹萍之後,非常的殷勤備至,言詞露骨作派輕佻,一副對家姑娘一見鍾情傾心不已的樣子,恨不得當時就能互留信物締結同心,這般猴急模樣讓那邢茹萍心生反感。最後姑娘感歎:果然見麵不如聞名,這樣的登徒子,罷了。
當然,那天,唐玉琦是不可能留峰寺的,他自己的小黑屋裏撓牆呢。
於是唐大太太捎信兒給嫂子季太太大呼冤枉,請嫂子幫忙給邢姑娘說明事實,還琦哥兒一個公道。
麵對自家姑姑的追問,於是那邢家姑娘細細述說了事情的經過及那樣貌。這下不用唐大太太說什麽,她嫂子季太太就直接開罵了:什麽琦哥兒,那分明是唐家二房那沒臉的琮哥兒!琦哥兒這段時間壓根沒出過府。
然後如此這般將兩體形外貌一番比較,順便把琦哥兒大誇一頓把唐玉琮往泥裏踩踩。本來不過來回傳幾句話的事兒,可是那沒有電話的苦逼時代,雖然姑娘想開得也挺快,等再願意重提親事也是好幾天後的事兒了。
但就是這幾天,也夠唐家婆媳心思轉上幾百回了。
卻說唐大太太雖不願兒子平白被汙,也對邢姑娘言德容工十分滿意,但自從見識過明玫的管家本事後(其實隻是口把式),已經開始十分關注此項技能,便想再著意考察一下邢姑娘此方麵的能耐,於是便不再那麽急著訂下親事了。
這其中,明玫當天的強硬表現自然為自己加分不少,但還有一意外之喜,就是賀大太太提議之下的道歉信。
既然要寫,明玫自然寫的情真意切,將昨日之事擺事實,講道理,論感情,誠懇地表示:本來這事兒吧,真是錯了,但本來可以選擇更好的方式來和溝通交流的,畢竟要尊老嘛,因為沒那麽做,所以也錯了。於是都有錯,大家就互相別計較了吧,本來也就無完嘛。何況還要和親愛的舅媽大一起多多探討生呢......後麵便是好話不好錢般的說,撒嬌賣乖,歡脫得好象兩毫無嫌隙,她倆就是親生母女沒有隔夜仇似的。
這封信,唐大太太自然拿給唐老太太看了。並且還領著蔡媽媽一起過去麵見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看了信,笑眯眯的問道:“家小姐還好吧,沒有被嚇著吧?”
蔡媽媽道:“奴婢看不出來。”
“瞧著家小姐身子骨還是很瘦弱,平時吃些什麽藥啊。”
“奴婢是做粗活兒的,記不得這些。”
唐老太太示意旁邊丫頭遞個荷包過去打賞蔡媽媽,然後繼續關心:“家小姐平時愛看什麽書啊?”
“愛看她屋裏的書吧。”
“那除了看書,小姐日常都做些什麽?”
蔡媽媽:“小姐沒交待怎麽說,奴婢嘴拙說不清。”
唐老太太不問了。
送走蔡媽媽,唐老太太問自己兒媳婦:“身邊兒的嘴可有如此緊的?”然後也不等唐大太太回話,直接拍了拍手中的信道:“端的是紙短情長,言詞周到,不亢不卑。和好了,是大不計小過功德無量。拒絕了就顯得小雞肚腸為難後輩。還有什麽說的,趕快也置份禮去賠罪和解,把這件事掀過去吧。”
唐大太太點頭稱是。
唐老太太歎息道:“隻怕連妹妹心裏都還不自著呢,她就這麽快便遞了這麽一封言辭懇切的信來,立得起威風放得□段,下也收拾得服貼......好好看看,別隻顧著眼盯高門,最後卻找個還不如個小庶女的回來。”
這句話深得唐大太太心思,她就怕找個高門擺著好看不實用啊。當下就表態:“老太太放心,既然此女能耐手段都這般合意,這下琦哥兒的親事便也不用著急了,要好好瞧瞧再說。”
於是很快,合府都知道,唐邢兩家的婚事一時擱置,唐家有意賀家表妹賀小七。
而被關至今的唐玉琦,這段時間來少吃少睡,不修不整,此時已經十分的形容憔悴,讓唐大太太既恨得牙癢又心痛得肉緊。唐大太太一想,反正暫時不訂親,何必白白折磨自己親兒子呢。於是把自己鬧上賀家到明玫來信以及她的心理路程一一和兒子開誠布公,最後告訴兒子:雖有心,但家未必有意。總之咱們別鬧了,的親事先按下不提,至少等兩個月後那丫頭回來了再說吧。
。。
而明玫,自從唐大太太上門之後,便一直投身於送親的備戰中。然後一切忙亂又有條不紊地準備著,然後四月初八,率隊出發。
所有計劃中的都,老太太明琪明玫明璋,兩個客賀石根和吳三妞,大姨娘和眾仆從,嫁妝。一隊馬車,三隊護衛,端的是威風凜凜。
老太太當初傲驕了半天,最後明玫說老家二嬸嬸捎信來說,老太太當年和族鄰裏多有不睦,隻怕不肯回去了吧。老太太立馬脖子一硬:隻是懶得理他們罷了,還當怕他們呀。於是整理,上路。
石三妞住西廂後罩房裏,一直老實得不象話,除了三姨娘和明璋來看她,基本就做做針線看看書啥的,不太府裏亂走動。隻是一聽說明琪要帶她回老家,立馬病了一場,起不來床了。
賀大太太知道後冷哼:“若身體病焉焉的不康健,便帶回老家去後別帶來了。別家的女兒病們家裏,有個好歹怎麽說,正好隨隊有大夫呢,邊走邊調理吧。”
於是三妞同學麻溜地好了。隨後正抱病的明璋三哥身體也麻溜地康複了,並表示姐弟情深啊,他也要回去送嫁去。
隻賀石根堂兄,明玫掀著車簾看騎馬上的黑臉堂少年,據說十九了,尚未成親。個子高壯,身體硬朗,有把子力氣的樣子,偏老家走的是文路子,報考秀才幾年未果,最後被她老媽送來京城了。他聽說要回老家送嫁,竟沒有多言語,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樣子。然後老老實實地裝車備馬,跑前跑後,相當肯幹活。
明玫和明琪同坐,明琪也很久沒有出過門了,做為嫁娘,大概心思比明玫複雜得多,此時忙著自己害羞,也不管明玫四處張望。
護衛隊長姓封名刀,是個有個小麥膚色的年輕,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斜挎弓背掛箭,腰間一柄劍,緊身勁裝,隨著馬身行進間隻小幅地腰身晃動,卻一身賁張的肌肉掩都掩不住。真是有看頭啊。
明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於是這封護衛就很自覺地撥轉馬頭跑來問道:“小小姐有什麽吩咐?”
明玫很驚奇:“身後長了眼睛不成?”
那封刀笑起來。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們作護衛的,走整隊的外圍,前後戰線很長,自然有他們自己傳遞消息的方法。
明玫誠實道:“沒事,隻是看看。的肌肉好結實啊。”好想戳一戳啊。
那封刀立馬臉紅如血,深覺自己被調戲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其實他內心很想對小姐說一聲:俺已經有主了,下次請趕早。
護衛們很喜歡這位小小姐,有好幾個練武場見過明玫,互相傳來傳去,都知道這位小小姐說話有趣,又和氣不愛生氣,是個好侍侯的主兒。本來他們都是年輕小夥子,雖然練功夫很熱血,可更有滿身熱血想去外麵的大千世界耍一耍啊。可惜現天下太平,久無戰事,便隻能馬放南山。如今能跟著小姐出趟遠門兒,大家夥兒也都十分興奮。
附近聽到明玫講話的幾位便都哧哧直笑。那封刀臉更紅了。
隊伍轉個彎行上東直街,便遠遠看到尚味齋的招幡迎風高揚。封刀正無措著,不知道是打馬回前頭去還是怎麽地,一眼看見尚味齋前麵,便靈機一動道:“小姐十分喜愛尚味齋的點心,可否要屬下去打包些來路上用?”好歹去幹些事兒吧,也比這麽幹窘著強啊。
明玫又驚訝了:“怎麽知道喜歡?”
封刀笑起來,露出點兒得意:“一個好的護衛,必須要先了解自己所護衛的的喜好習慣。”這是必修課呀有木有。
老太太也很久沒出門了,也正新鮮勁上,此時聽到封刀的話,就前麵馬車裏笑著打趣道:“那了解不了解呢,也喜歡吃那什麽點心啊。”
說實話,了解的還真比較少。因為上頭交待了,明玫才是此行的正主兒,一切以她的命令為準啊。而小明玫自己,也很驕傲地給他們做了專場訓話強調過了。
封刀聞言便請示明玫道:“小小姐看,要給老太太帶些什麽口味的來呢?”
明玫看著封刀挑眉笑起來。
這話問的有水平。既問了她的意思,顯然沒有忘記該服從誰的命令。又把問題踢給了她,好象不買是她違了老太太意思不是家。明玫對這位笑容燦爛牙齒潔白又有心眼兒的肌肉美男十分滿意,小手一揮道:“去把酒樓裏現有的各種口味都買些來,大夥兒都嚐嚐。”
然後再次向老太太重申她的權威:“老太太,現出門外,話隻管可勁兒亂說,但東西可不能亂吃啊。可是請教過大夫關於您老的健康膳食搭配的,得聽的。”
老太太竟十分機靈地回敬了一句:“才隨便亂說話。”......
封刀騎馬追上來的時候,車隊已經出了城門很遠了。封刀把馬後馱的點心交給後麵仆從收好,自己一手持韁一手端盤給各位主子端了點心過來。——這種高難度,還就得這些護衛才能幹呢。遞給明玫時,還捎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畫了一扇關著的大門,門外,點著五個墨點兒。
原來唐玉琦出來了呢。明玫心情大好。
封刀道:“尚味齋裏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夥計,叫小六什麽的,聽說小小姐出城了,就跪外麵道上朝著城門方向磕了頭。”
明玫點頭笑道:“知道了,是六丁。”
“六丁是誰?”明琪拈著點心問道。
明玫:“是司紅的弟弟。那年妹妹落水太太生氣,不許他們一家子進府當差,所以六丁尚味齋做些活計糊口。”
奴籍的小二,沒有肯用的,怕一個不好得罪了其後的主家。並且理論上來說奴才做什麽需要主家同意,賺的錢也是主家的。
“噢......那能掙到工錢麽?”
“還好他肯幹又伶俐,掌櫃的十分滿意的樣子。所以,才能混個溫飽。老板高興了賞三兩個大子兒意思一下而已。六丁父親出去幫車行拉板車,母親做些零星的漿洗活計,一家子過得朝不保夕。”
明琪歎息著搖頭:“他給妹妹磕頭做什麽,是想讓妹妹去求太太嗎?”
“那倒不是。妹妹年前偶然知道了他家的境況,心裏不落忍,就讓給他家捎了十兩銀子去過年。”
其實明玫是答應每年給六丁十兩銀子做紅封的,足夠他們一家子一年的正常花用了。讓六丁踏實酒樓幹著,眼路放溜點兒,也多用點心思,將來沒準能混個小掌櫃什麽的。——酒樓那種地方,打探個消息神馬的也十分方便啊。
還有他的父母,太太既然不讓進府裏來當差,便外麵當差啊。於是托府裏金婆子幫手,將他父母都送去外麵一個莊子上做活去了,賺錢得賞極有限,卻能穩當糊口了。
“怪不得,妹妹一月二兩銀子的份例,多處花用,攢十兩銀子也不容易。他磕個頭拜謝也是應該的。”
明玫笑道:“不止磕個頭而已呢。據說他們家收到銀子後,一家子感激涕零,幾次要來府裏給謝恩,都沒讓。後來聽說他家逢年過節都家裏拜拜呢。”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明玫笑道,“隻是不知道有沒有插上香再拜。”
明琪被點心嗆了一下,咳了好幾聲,揮拳來打明玫:“叫個丫頭百無禁忌地混說。快呸兩口。”
他們一路說說笑笑,倒也自,明玫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車隊後,有一個胡子拉茬的潦倒貨騎著馬一路遠遠跟著默默送行,隻送出了京城三十多裏去。
正是那剛剛出籠的唐玉琦。
唐玉琦被放出來的時候,正趕上明玫遠行。如今他倒不敢再隨意上來和明玫搭話了,尤其這麽眾目睽睽之下。於是便十八相送,默默跟著。
他自然也不知道,就東直大街上,一家珠寶店的二樓房間窗口,一個女子也正默默地看著他。
那便是邢茹萍。
邢姑娘得到消息,知道今天唐玉琦本尊會路過東直街,便一早等那裏。於是邢姑娘看到了一個有點兒憂鬱落拓氣質的美俊男子,芳心大動之餘細細觀察,才發現他是跟著別出京的馬車默默送行。
有唐大太太上門那一鬧騰,這事兒不難打聽,邢姑娘很快便知道了唐玉琦心有所屬。於是,邢家又不願意了。
這下唐大太太也惱了,們還沒怎麽樣呢,們就三番兩次地不願意,那便罷了吧。
唐玉琦聞言高興萬分,雖然送走了小明玫,但此舉真真天降大喜,於是又重新榮光煥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