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茶樓相聚,盡釋前嫌

裴衍與沈家的兩位舅舅約在彭澤的一處幽靜的茶樓,這座茶樓有些特別,因為老板有怪癖,非順眼的人不接,非知根知底的不接,以致於後來這裏的常客都成了老板的朋友,裴衍也算是其中一位。

季重蓮隻知道這位老板姓畢,在彭澤也算是大有來頭,家底豐厚,家族中也有人出入官場,是個不容人小覷的角色。

馬車是直接拐進了茶樓的後門,裴衍剛扶著季重蓮下車,便見著不遠處有個男子斜斜地倚在樹幹旁,那男子一身紅色的衣袍如燃燒的火焰,他眉眼如墨唇色豔紅,透著一股陰柔的俊美,最醒目的是他額頭正中的紅痣,嫵媚勾魂,就像生生嵌進了一顆寶石,此刻他正雙臂環胸,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

“他是……”

季重蓮腳步一頓,目光問詢地轉向了裴衍,顯然他們倆人是認識的。

“畢焰!”

裴衍的介紹很簡單,季重蓮一下便明白過來,原來這位美妖男就是這間茶樓的老板,看到那一身如火的紅衣,畢焰這個名字倒是與他很配。

畢焰走了過來,他唇角含笑,身後的長袍拖曳在地,沿途走過就像綻開了一朵朵火蓮,妖嬈而又嫵媚,離得近了,他才上下打量起季重蓮來,勾唇一笑道:“原來嫂子是這般天仙似的人物,怪不得將阿衍迷得七葷八素的,這去了丹陽就舍不得再回來!”

季重蓮尷尬地垂了目光,這畢焰說話倒是直接,她微微有些紅了臉。

“好了,別礙事,他們人在哪裏?”

裴衍不客氣地揮了揮手,對於畢焰探視的目光,他身形微微一側便將季重蓮擋在了身後,麵上卻並無不悅,顯然是已經習慣了畢焰的這個調門。

“人我安排在三樓你的老位置。”

畢焰不以為意地吹了吹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嗔了一眼裴衍,目光又含笑地轉向了季重蓮,“嫂子今後若是來這喝茶,盡管報我的名號,給你打個八折。”

“那就多謝了。”

季重蓮笑著點了點頭,心想這畢焰倒是熱情好客,也沒外間傳說的什麽待客的古怪癖好,就人看著特別了些。

“走吧!”

裴衍牽了季重蓮的手,也沒再看畢焰,徑直繞過他往樓上而去。

身後的畢焰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眸中異樣的光彩一閃而過,看來裴衍這冰山臉還是沒怎麽變過,但對他的妻子嘛……那份關心倒不似作假。

能夠讓裴衍都動心的女子,看來不單單隻有美貌而已,畢焰眼波一轉,心中便有了計較。

三樓有四麵,一麵為紫竹雕刻的影壁,影壁前有個不大的平台,想來是供登台表演之用,三麵各一個雅室套間,寬敞大氣。

裴衍帶著季重蓮步上三樓時,毫不猶豫地便轉向了左邊的那間房。

季重蓮還未轉進內間,便聽得裏麵有一人急聲道:“崇宇你別走,你姐姐就快來了,舅舅沒有騙你!”

“我不信你們!你們就是為了誆我出來,我要去找我姐!”

這話一落,已經見著季崇宇風馳電掣般地奔了出來,若不是裴衍眼疾手快地上前攔了一下,指不定這小子已經撞在了季重蓮的身上。

“姐!姐夫!”

季崇宇回過神來,見著麵前出現的倆人,眸中驚喜乍現。

看著緊追在季崇宇身後的沈家大舅舅與二舅舅,季重蓮卻是沉下了臉來,低斥道:“你怎麽能這樣對舅舅說話,天理倫常,尊重長輩,這些道理難道夫子都沒有教過你嗎?就算你將來中了舉人進士,也不能目無尊長!”

“姐……”

季崇宇向來便有些畏懼季重蓮,此刻被她一陣訓斥,一張白皙的俊臉漲得通紅,張了張嘴,卻恁是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隻委屈地低下了頭。

“好了好了,重蓮,這不是什麽大事,隻怪咱們沒說清楚。”

沈大舅舅笑著打圓場,沈二舅舅也是滿臉和藹地看向季重蓮,又對裴衍親切地招了招手,“阿衍來,陪著咱們坐下喝杯茶!”

“是,二舅舅。”

裴衍應了一聲,又對著季重蓮點了點頭,這才與沈家大舅與二舅坐在了一起。

季重蓮卻沒有急著過去,隻是一直看著季崇宇,直到他從心虛到尷尬,不得不主動抬頭道:“姐,我知道錯了!”

季重蓮挑起了眉,話語清淡,“喔,錯在哪裏?”

“錯在……錯在不該對兩位舅舅這般不客氣……”

季崇宇說話有些吱吱唔唔,話到最後竟是細若蚊蠅,半點讓人聽不清。

季重蓮無奈地搖了搖頭,將季崇宇拉到角落裏,這才低聲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怨沈家的人,怨他們當年為什麽不管我們,可你想想,咱們是季家的兒女,就算外祖父祖母他們想要將咱們接走也不現實,更何況因為母親的事沈家已經和季家結了仇,他們若是再管咱們倆人的事,那兩家肯定就要鬧騰起來。”

“可就算這樣,這麽多年來他們也不應該對咱們不聞不問!”

季崇宇咬了咬牙,明顯還是一臉地不服氣。

昨兒個喜宴上他是喝得有些糊塗了才被沈家的兩個舅舅架到了客棧裏來,可今天一清醒過來他便要去找季重蓮,可又被他們誆到了這裏來,好在是真地見到了人,不然他心裏定是饒不過他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季重蓮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個世間上你想要靠誰都不現實,唯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無所畏懼,這幾年你不是獨立得很好嗎,姐姐看在眼裏著實很欣慰!”

“怨恨使人的內心變得醜陋,寬容別人也是解脫了你自己,你好好想想。”

季重蓮拍了拍季崇宇的肩膀,她該說的已經說了,這是他心中的結,還要他自己去化開,別人幫不了他。

季重蓮回到座位上挨著裴衍坐在一處,又執起白玉茶壺給沈大舅舅、二舅舅分別斟了杯茶,這才笑道:“勞煩兩位舅舅那麽遠還為我跑上這一趟,侄女心裏著實過意不去,以茶代酒,先幹為敬!”

季重蓮這話說完,長袖一遮便將杯中茶水飲盡。

那方沈大舅舅卻是搖頭歎了一聲,麵有愧色,“咱們這麽多年都沒來看過你們姐弟,你們心裏沒有抱怨就好,再怎麽說也是咱們虧欠了你們……”

“是啊,”沈二舅舅也站了起來,麵色蒼蒼,“你們外祖父母對你們兩姐弟也是掛念的,隻是咱們家與季家是那樣的關係,如今在廣陵與宮家也生了嫌隙,這親沒結好,反倒結成了仇!”

宮家便是季老太太在廣陵的娘家,當年若不是她回去托了娘家的關係,這季明宣也娶不到沈家的女兒。

沈氏本就是沈家的掌上明珠,嬌養著的小女兒,沒想到嫁到季家沒幾年人便去了,沈家是慪氣慪心,這才斷了聯係。

說來說去也是季明宣害人,兩個孩子卻是無辜的,沈家兩老後來也是漸漸想通了,卻又因著這張老臉不好向小輩低頭,就連這次季重蓮成親沈家也隻來了兩個舅舅,但沈家兩老給季重蓮的陪嫁卻是不菲的,那貴重的程度絲毫也不壓於季老太太給的那壓箱底的一匣子。

季重蓮看在眼裏,自然知道沈家人心中的愧疚,對自己的親人她又何必太苛責呢?

更何況依沈家兩老的年歲來看,他們又有幾年好活?無謂在他們暮年之時還要這般刻意疏遠,生生給老人的心裏紮刀子。

“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

季重蓮深吸了一口氣,淺淺笑道:“如今隻要知道外祖父與祖母依然康健,重蓮心裏便深感慰藉。”

季重蓮這話一出,沈大舅舅卻是麵有難色,他與沈二舅舅對視一眼,眸中俱都盛著一抹苦笑。

裴衍在一旁看著不對,不由心中一動,試探道:“兩位舅舅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妨說來聽聽,咱們能夠做到的,必定不會推辭。”

“是啊,兩位舅舅,難不成家裏出了什麽事?”

季重蓮也察覺出了沈家舅舅的異樣,又聽裴衍這樣說,目光不由轉深。

“哎,這事也瞞不過去的,”沈大舅舅沉沉一歎,這才麵含傷痛地說道:“你外祖父如今已是病倒在了床榻,著大夫看過了,說是……也就是這一年的事了……”

“什麽?!”

季重蓮麵上大驚,那一廂季崇宇獨自想了想有了一絲明悟後也跟著轉了回來,聽到沈家大舅舅這一說,他麵色也瞬間蒼白了起來。

即使他們兩姐弟與沈家人不常見麵,但那份血緣的牽絆卻是斷不了的,更何況老人家如今纏綿病榻時日無多,於情於理他們都該去見上一麵。

“所以,咱們就想著……”沈二舅舅看了沈大舅舅一言,那話就像卡在了喉嚨間,有些難以啟齒,“就想著……若是你們外祖父臨終之前能夠見上你們一麵,心中也能安慰了。”

“二舅舅何必這麽說?”

季重蓮麵色沉靜,但是卻難掩眸中的傷痛,她看了一眼裴衍,他隻回以她一個肯定支持的眼神,顯然什麽事情由她決定就好,他必定無條件地跟從。

季重蓮的目光再轉向季崇宇時,這小子眸中已是閃過一絲晶瑩,卻是死咬著牙沒有說話。

季崇宇的性子她自然明白,想到這裏,季重蓮已是爽朗地開口道:“這次兩位舅舅從彭澤回返時,咱們姐弟少不得要一起同行了,這麽多年沒有去過廣陵,也不知道沈家還歡迎咱們嗎?”

沈大舅舅與沈二舅舅激動地對視一眼,眸中晶瑩浮動,已是忙不迭地點頭道:“歡迎,歡迎,怎麽會不歡迎呢,咱們一家人都巴不得你們姐弟來!”

裴衍站了起來,握住了季重蓮的手,唇邊促狹一笑,“兩位舅舅這樣說,是不是就不歡迎我這個外人了?”

“你哪裏是外人,”沈大舅舅哭笑不得,屋內的氣氛一時之間便融洽了起來,沈二舅舅已是笑著接口道:“你這個外孫女婿到來,兩老更是求之不得,他們有生之年能夠見到重蓮嫁了個這麽好的夫婿,心中還不定怎麽歡喜呢!”

裴衍笑著拱了拱手,“那如此,咱們一家子就要上門叨擾了。”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沈大舅舅撫掌大笑,看得出來他也是生性爽朗之人,沈二舅舅略微含蓄一點,隻是撫著唇下的短蓄,笑得一臉欣慰。

季崇宇卻是低垂著目光看著自己的腳尖,這樣的場麵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適從,季重蓮卻是走了過來,笑著捅了捅他的胳膊,低聲道:“可是想通了?”

季崇宇腳尖相互踩了踩,隻悶悶道:“有姐姐這位嚴師在,我若再醒悟不過來,這幾年書不是白念了,若是杜夫子知曉了,鐵定也會寫上長篇大論好好地將我數落一番。”

“你知道就好!”

季重蓮揚了揚眉,唇角的笑意如輕風撫過碧波,一瞬間便綻開了滿池的碧荷。

季崇宇抬眼之間便怔住了,看著季重蓮眸中綻放的晶亮光華,隻覺得一時之間有如繁星璀璨盡墜眼簾,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裴衍雖然正在與沈家兩位舅舅寒暄,可眼角的餘光卻是掃向了季重蓮那處,此刻見著那會心的微笑,他自然心中一暖,麵上也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