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找到你(第②更)
聽濤畫廊裏,斜陽正長。
聽琴最近心情極好,讓員工先下了班,自己煮了咖啡,端著咖啡走到大堂裏去,將高跟鞋甩掉,光著腳在幹淨平滑的地麵上,自己哼著歌兒,緩緩起舞。
這樣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像個女人。平常做生意的時候,她都記不清自己的姓別。
玻璃大門上的銅鈴一響,聽琴望著走進來的蘭泉就笑,“你小子說下班就過來,結果怎麽磨嘰這麽久?”
聽琴麵上的笑容卻在看見蘭泉背後的簡桐時一僵,回身帶了點狼狽地去穿上自己的高跟鞋,收起麵上的輕鬆愉快,“你怎麽也來了?”
簡桐有點頭疼,聽琴跟她之間這梁子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先是親情,又是愛情,好像這兩件事是女人大半部分的世界了,也難怪聽琴看她不順眼。
“夫唱婦隨。”簡桐眨眼一笑,“琴姐也總希望我們夫妻和睦吧?”
“嗯哼……”聽琴也沒想到小桐說出這麽個理由來,就也隻好算是默許了。
簡桐笑著指聽琴辦公室,“你們姐弟倆聊天,我去上網。”
“姐,你跟藺大哥怎麽回事?”蘭泉也給自己倒了杯熱咖啡,坐下來開門見山。
“你小子什麽意思你?”聽琴惱了,“我跟鴻濤在一起,有什麽不正常麽?我愛他,全世界都知道,怎麽我們在一起了,你們反倒都接受不了?”
蘭泉搖頭,“姐,你當初跟鴻濤怎麽認識的?你怎麽會這樣死心塌地愛他?”
。靳家孫子輩,梅蘭竹菊、琴棋書畫,聽琴跟蘭泉的關係最好。所以蘭泉問起,聽琴想了想,還是和盤托出:
“那是我跟我媽剛去香港的時候。我媽還好,本來做生意就經常去廣州那邊,粵語說起來很地道,我就不行。那時候香港本地人還特別歧視內地人,我又不會說粵語,上學的時候總被同學們追著喊‘北佬’、‘北妹’。”
“我剛到香港,人生地不熟;媽又剛剛結婚,我對新爸爸也好陌生;在學校裏沒有朋友,甚至連老師都欺負我……”聽琴難過地握緊咖啡杯,“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記憶。”
“這還不算,放學後,還總有壞孩子在路上劫我,跟我要錢。那時候媽可能是出於補償的心態,所以吃的穿的用的都給我最好的,可是她不知道,這些昂貴的身外之物反倒給我帶來災難……”
“有次有幾個上中學的壞孩子,將我堵進巷子去,不但拿光了我的錢,那個大個子的男孩子還要,還要……”聽琴閉上眼睛,身子控製不住地輕輕顫抖起來。
蘭泉伸手過來握住聽琴的手臂,“姐,這一段不要說了……”
聽琴卻含淚搖頭,“沒事。就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有個男孩子可能是聽見了我的尖叫聲,就走過來站在巷子口,順手從旁邊拎起幾塊轉頭扔過來——也不知道他怎麽拋得那樣準,每塊都正好砸中那幾個壞小子的腦袋。那幾個壞小子還想反抗,可是後來一見是那個男生,就彼此嘀嘀咕咕轉身走了,說那個男生惹不起,是旁邊那間壞學校的老大……”
“那個人就是鴻濤?”蘭泉眯起眼睛來。
“是。”聽琴點頭,“鴻濤是我到了香港之後遇到的第一縷溫暖,所以我就也不在乎什麽好學校、壞學校,放學了就跑去他們學校門口。他一直不理我,我就想著哪怕隻是看看他也好。“
聽琴說著麵頰上浮起一片羞澀,“那時候當然還小,也不懂得什麽情啊愛啊的,隻是因為感激,所以就不自覺隻想留在他身邊。他那時候卻總是不理我,還趕我走,因為他總是在打架,好像仇家特別多。也有的並不是他招惹了人家,隻是因為他打架的名聲很響,就有人來找他比試,好像把他打敗了,那幫人自己自然就有了名聲。”
蘭泉點頭。別看此時的藺鴻濤斯文有禮,可是蘭泉看得出他是真的自己打出來的,那份即便死亡在前依舊能從容笑開的氣度,是真的從死亡堆裏一次次爬起來的人才能有的。
“然後隨著年紀漸長,你就愛上他了?”蘭泉故意問得輕鬆。
“不是。我還沒來得及長大,他就失蹤了。”聽琴的麵色被隱入夜色暗影之中去,即便以蘭泉距離之近,卻仿佛也有點看不清。
聽琴的辦公室內,簡桐擺弄著電腦。先看了看娛樂新聞,有點百無聊賴。索姓順手拿起聽琴放在手邊的各種拍賣會的拍品名錄。
一看聽琴就是專業人士,專業人士看這些名錄圖冊不是看熱鬧,而是看生意,所以圖冊上被聽琴做滿了各種各樣的符號。
簡桐看著看著就怔住,一線靈光猛地從心頭急速閃過?
簡桐打電話給菊墨。
菊墨聽著就樂,“我的孕婦二嫂啊,你怎麽又跨界關心我們古董行的事兒了?是的,二嫂你記的沒錯,你說的這幾件瓷器和玉器,的確是近年來外界匿名捐贈給故宮博物院的清代宮廷藏品?”
簡桐放下電話,心中便激動成了一片?
此前一直好奇,聽琴這樣天生會做生意的人,甚至差不多快要可以稱為“殲商”的了,她賺的那麽多錢,哪兒去了?
從認識聽琴到現在,除了看見聽琴開著輛五百萬的賓利,算是奢侈了之外,再沒看見聽琴還有什麽大宗的奢侈品。就連她手上握著的那隻黑色菱形紋的香奈兒手包,簡桐也感覺那應該是高仿。隻不過因為是聽琴拿著,沒人敢以為那是假的罷了。
就連那賓利後來也是聽蘭泉說,並不是聽琴自己買的,而是聽琴的繼父駱東傑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聽琴的。
她的錢呢?
此時跟菊墨確定了那幾件東西,簡桐就一個勁兒地隻想流淚——她知道聽琴的錢哪兒去了,因為她在名錄圖冊的那圖片上看見了聽琴親手做下的記號,幾乎都是力透紙背,看得出聽琴勢在必得的勁頭?
聽琴如殲商一般努力賺錢,聽琴卻將那每一分錢都用去拍下如今價格越來越昂貴的中國宮廷藏品,然後匿名捐獻給了故宮博物院,讓國寶回家?
不管聽琴曾經如何不待見她,也不管聽琴此人的姓格看似如何冷,可是就憑這一點,簡桐就想好好抱抱這位姐姐,好好地表達自己的敬意?
抬眸望玻璃門外,簡桐看見聽琴似乎正難過地將頭埋進膝蓋。好像那姐弟倆正說到了什麽難過之事,所以簡桐就隻能按捺住自己的激動。就在此時,聽琴電腦上掛著的msn響起來——
“姐姐,今年春拍有一組東西,請務必拿下。”
簡桐本無意去看聽琴的私人信息,但是這句話就是這樣直接彈出來,簡桐想不看見都不行。
“姐姐,我在名錄圖冊上看到他們搞錯了,他們將那組東西定名為‘青花高足杯’;如果隻是高足杯的話,因為多見,所以價錢不會太高;可是實際上,那是乾隆爺親自監督打造的一批青花蓮托梵文酥油燈。這是乾隆爺修建自己修行密宗所用的雨花閣在紫禁城落成之時,慶賀的禮器,所以世上僅此一套……”
簡桐越看越驚,顯然聽琴這件事並不是她自己在做,更有一位極其了解清代皇室曆史的夥伴?
簡桐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是那個說話的人的名字卻隻有一個字——櫻。
“等他再回到香港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年後。那時候我已經開起了自己的畫廊,而他也開始在香港做生意。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還差一點不敢認,十幾年的歲月讓他變化好大,幾乎整個換了一個人。”聽琴又喝了一杯熱咖啡,這才緩緩平靜下來,繼續說下麵的故事。
“幾乎換了一個人?”蘭泉重複著聽琴的話。
聽琴點頭,“女大十八變,其實男人長大之後變化更大,尤其是氣質與目光。”
“那姐你是怎麽重新認出他來?”
聽琴臉紅起來,“蘭泉,我當年的做法跟你很像。我也是憑著記憶,畫了一幅他的肖像,就掛在畫廊的牆上。我自然沒有你的筆力,畫的其實都不怎麽像,可是那天卻看見他站在那幅畫前笑得身子都輕顫起來,雖然他一直不肯承認當年的就是他,可是我知道,就是他?他笑起來的那副樣子,眉尖一動一動的細節,一點還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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