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舌槍唇劍
薑暖的視線隨著嚴嬤嬤狂奔的身子移到了院子裏,她這才看到巧言正跪在一個縮成一團的小小的身體前正在用力的向她招手。看到薑暖終於看向自己,巧言顧不得別的,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她的身邊,拽著她的一隻臂膀往裏拖:“救,救,救……命……”
地上的那一小團縮在一起的身影是巧心。
薑暖看到他的時候用力的攥了一下拳。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側身蜷在地上,兩條腿不時的**下,半邊臉上露出的是駭人的金色!而他的身下早就濕了一片,夜色裏薑暖看不清那是血液還是什麽,隻從頭頂上李公公提著的燈籠裏看出這些東西早就在這個寒冷的天氣裏凍在了巧心的身上,鋼板一般!
“不要動他!”看著薑暖想要伸手去扶巧心,李公公開口說道。
“傷了哪裏?打壞了哪裏?”不能碰?莫不是被打傷了筋骨?薑暖在心裏胡亂猜想著。
“不……不……”巧言用力搖頭,他從未現在這樣嫌棄自己是個結巴,竟然連句整話都出不出!他猛的用袖子一擦臉上的淚水,把身子朝著薑暖跪下,重重地磕起頭來:“救命!救命!救命!”他聲嘶力竭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李公公?”薑暖扭頭看向李慶豐。
“不是打的。”李公公扭頭朝著正房看了看。
“不是打的?”薑暖不明白了,剛才巧心找自己來就巧心的時候不是說是嚴婆子打的麽?
“不是。是那個嚴婆子給巧心灌了‘濯清’。”李公公壓低了聲音說道:“‘濯清’是藥,毒藥。喝下去後人會腹內絞痛,上吐下瀉,並且那藥會把人的胃腸一點點的腐蝕掉,過了六個時辰不服解藥,肚子就會從裏麵開始潰爛……巧心都現在泄的都是血,估計已經傷及髒器,所以不能動輕易搬動他的身體,以防腸穿肚爛!”
難怪空氣裏除了騷臭的味道還有一股子的血腥氣!即便是天冷凍結成了冰,薑暖還是聞到了那股味道。“隻有嚴婆子那裏有解藥是不是?”巧言說話不方便,薑暖用手扶著他的肩,止住了他磕頭的動作。那句話是問向李公公的。
“這‘濯清’這宮裏傳出來的,咱家也是能解的。可……”李慶豐為難的看著正房緊緊掩著的棉門簾沒有說下去。
“巧言,去找人來抬他,趕緊回去給他喝藥救治!另外府裏不是有大夫麽,一並請了,先給巧心看病。其他的你什麽都不要管。”
巧言聽了薑暖的話眼睛都亮了,一下站了起來就往前院跑去,他們都是小太監,都是沒有未來的人,沒有爹娘疼,將來即便是能出了王府也不會有子女給自己養老送終,彼此境況相似,更何況巧心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婦’,巧言看到巧心被嚴婆子按著灌了那一瓶子藥後疼得在地上像條離了水的魚似的痛苦的掙紮,控製不住的上吐下瀉,直至最後口鼻冒血下麵也不在有穢物排出,流的也是血,他嚇得再不敢耽誤跑到前麵去找了幹爹李慶豐,等李慶豐好不容易挪著笨重的身子到了樂善堂的時候,巧心已經沒有力氣掙紮,隻有偶爾的抽搐。是李慶豐把急得失了主意的巧言拉倒一邊說道:“你去求薑姑娘。整個兒王府隻有她敢和太妃手底下搶人!”
於是巧言就一趟趟地跑霞蔚軒,終於盼回了薑暖。薑小姐果然是救命的活菩薩啊!她一來,就敢讓自己找人把‘媳婦’抬走救治,巧心,你要挺住啊,李公公早就讓人給你備了解藥了,等會兒喝了你就不痛了……巧言一邊往前院狂奔,一邊胡思亂想著。
“薑……”周若雪挑了簾子站在正房門口對著薑暖叫道,隻說了姓,就不敢再說了。方才嚴婆子在裏麵山呼海嘯地一通亂講,再看看她被幾乎削光了的頭發,她捂著自己的鼻子愣是把太娘說的‘賤婢’兩個字給掩了去,“太妃娘娘請您進來問話。”
“好。”薑暖點了頭,伸手彎腰在巧心的鼻息間探了一把,感覺到他呼吸還是溫熱著,總算是稍稍放下點心來:“李公公,拜托您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給救過來。再賤也是一條人命。太監下人也是人啊……待會兒您隻管把他抬走,裏麵有我。”說完她斂了衣裙穩步朝著正房走去。
她說‘太監下人也是人……’這話讓李公公心頭一震。人?他自己幾乎忘了自己也是個人了。
正堂內屋頂掛的四隻宮燈都燃著蠟燭,比平時亮了很多。宸太妃寒著一張臉坐在桌子後麵而她身旁的周嬤嬤則是憂心忡忡地看著薑暖。
周若雪還是立在門口的位置,除了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大紅鼻子以外,因為她垂著頭,所以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屋子裏多了好幾名粗壯的宮女,讓原本寬敞的屋子因為人多的原因顯得有些擁擠。
嚴婆子散亂的頭發還沒有梳理,舊拖把似的沒剩了多少,尤其是頭頂正中的部位被割得齊刷刷地,猛一看和她頂著個豬鬃刷子似的!她站的位置離宸太妃很近,雙手叉腰,胸口不斷的起伏著,讓薑暖不注意看她那高高隆起的胸部都不行……
順著她的目光理連宸太妃都把目光移到了嚴嬤嬤的胸口上,方才隻顧著聽她說話,竟沒有注意到她什麽時候這裏也鼓脹成這個模樣?
意識到宸太妃的冷冷地目光是停在自己身上的,嚴嬤嬤連忙低頭審視著自己,才攏到耳後的頭發又垂落下來,飄在胸口,她這才注意到這裏的異樣,趕緊伸手在衣襟裏一掏,卻是拿出一大把頭發來!
“呦!”幾個盯著她看的宮女都驚叫出聲。宸太妃更是嫌棄地皺起了眉頭,雖然知道那頭發是嚴嬤嬤自己的,可看著還是聽惡心。
嚴嬤嬤抓著自己的頭發,愣愣地看了半晌,也不好丟在地上,隻得又揣回了衣襟裏……
看著她那狼狽的德行薑暖就想笑。
“賤婢,跪下!”宸太妃看見等了半天終於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薑暖,真恨不得先抽她幾個耳光抽掉她臉上的淡定從容才解氣。
薑暖原本是側了身子斂衣想要對著宸太妃行禮的,聽她這麽一喝反倒停了動作,抬頭望向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美麗女人:“太妃這是何意?”
“何意?本宮回府前就有耳聞,聽說王爺納了一妾。前幾日也曾盤問過你,不曾想你竟敢哄騙與我!今日再次聽人重提此事,方知竟是真的。你即為妾,本宮叫你一聲賤婢都是抬舉你了!”這幾句話說得真真的痛快!看著站在門口那張蒼白的沒有血色的麵孔,此時真是相極了那個死去的假女人謝貞!謝貞,你聽到了麽?當初我就想這麽罵你的,賤婢!如今我要讓你的女兒好好聽聽。
“太妃您幾次三番提及此事來侮辱薑暖我實在是不明白您這是什麽意思!”薑暖伸手把就要從自己身邊竄出去的阿溫拉到了自己身後。
“與王爺為妾是侮辱了你?”宸太妃挑起來兩條秀眉,瞪大一雙杏眼望著她,仿佛是在聽一個瘋子講話。
“薑家女兒不得嫁與任何人家為妾,這是薑家的祖訓。您說我是王爺的妾室自然是侮辱我。我絕不會給任何人做妾!”薑暖說的斬釘截鐵毫不遲疑:“另外,太妃既然對這件事有懷疑,為何不直接詢問王爺本人,反倒讓外人來對王爺說三道四,您不覺得此舉實在不妥麽?”
“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連本宮也敢頂撞?”宸太妃拍案而起:“你進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裏躺著的那個奴才了吧?那就是頂撞本宮的下場!”
“太妃您若是教訓自己的兒子,臣女自然絕對不會多嘴插言一個字。可您聽信外人讒言,所言所講的都是對薑家女兒清譽有損的事,薑暖便是再沒本事,也不能眼看著薑家的祖訓被人詬病!”
“娘娘,那個人不見了!”被太妃的一句話提醒,嚴嬤嬤才想起巧心被自己灌了‘濯清’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吧?再不喝解藥可是真要出事了!於是她趕緊走到門口掀簾子往外看去,空落落地院子裏哪裏還有人呢。
“哦,臣女正要向太妃您稟報呢,那個巧心是我請人抬走的。眼瞅這就要到正月了,太妃您難道就不怕這院子裏添了人命官司麽?”薑暖輕聲說道。
“薑暖你放肆!那是本宮責罰的人,憑你也配攔阻?”宸太妃用狠手段對付巧言不過是殺雞儆猴的手段,如今這薑暖‘猴子’還活蹦亂跳的在自己眼前叫囂,還捎帶手把巧心‘雞’給救走了,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宸太妃火氣愈發的大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家規再大能大過國法?請問太妃娘娘,這巧心是不是大梁的子民?您是不是大梁的子民?他即便是犯下十惡不赦的罪行,也是應該先送到有司衙門去審問,濫用私刑早就在大梁法典裏所嚴禁,薑暖作為太傅薑承的嫡孫女,您說配不配維護大梁法典的尊嚴不受褻瀆!”
宸太妃說的是私事,是家事。她在用太妃以及岑相思母親的身份來欺壓薑暖。在她看來,薑暖如果對岑相思有意,勢必不敢忤逆自己,那自己作為長輩自然是怎麽欺負她都在理。
而薑暖講的是國事,是大事。她給宸太妃畫地為牢又扣上了一頂濫用私刑藐視國家法典的大帽子!這個大帽子別說是宸太妃不敢名目張大的頂撞,任何人也是沒有膽子去做這樣找死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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