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粉團發燒,整個興勇侯府都跟炸開的油鍋一樣,全府上下都緊張起來了。

畢竟是這個風頭,雖然興勇侯府至今沒聽說誰病倒,可是如今發燒的可是他們家小主子,未來的侯爺,沒有一個人敢掉以輕心。一顆心懸在胸口,都緊張地目送大夫進府給粉團看病。

粉團被韶華抱在懷裏,一個勁地哭泣,整個小臉都漲紅了,看上去十分可憐。悲傷的哭聲把韶華的心狠狠地揪起來了,好似拿尖銳的銀針紮在她心上,在場眾人無不聞而心傷。因為粉團並不愛哭,逢人都會笑,除了餓肚子或者尿床會咿咿呀呀喊幾聲,大部分時間都是睜著大眼露出天真無邪的模樣。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哭聲才更讓人覺得心疼,個個都恨不得替他難受。

韶華已經紅了眼眶,激動地看著一臉沉重的大夫,顫著聲音問道:“大夫,到底怎麽樣了。”

穿著一身灰藍色古樸長袍的大夫站起身,退了一步,恭敬地給嚴愷之夫婦作禮,神情嚴肅,言語吞吐,“回侯爺、夫人,小少爺恐怕是感染天花了。”

盡管這個答案早在眾人心裏出現,但從大夫口裏聽到,還是嚇得心驚膽跳,尤其是韶華。

她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早在嚴愷之與她知會的時候,她就下令整頓全府。可以說,隻差每個人都放進藥草湯裏煮一邊再撈出來,所有風寒發熱咳嗽頭暈,全部都讓大夫確診一遍後,貼了銀子讓他們回家休養。務必要等病好,且風頭過了再考慮讓他們進府。

所以,除了剛剛回家的丸子,沒聽說過有人發燒咳嗽。

韶華一時間有些懵,眼神放空,一個勁地喃喃自語,“怎麽會!我明明已經讓人打掃過,所有東西都清洗過,發熱生病的人全讓我打發出府,怎麽會這樣!”

嚴愷之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也是又著急,又心疼。他一把攬住韶華的肩,看著她呆呆地抬頭回望,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安撫她的躁動不安,“韶華,你冷靜點,沒事的。”韶華回過神,做了個深呼吸,對他點了點頭,嚴愷之這才肅然正色地看向大夫:“你確定是天花?會不會隻是發燒。”

一旁低頭順眉的大夫被嚴愷之威嚴的氣勢嚇到,急忙哆哆嗦嗦地說:“侯爺,小的就是有十條命也不敢欺瞞。若隻是發熱,那可能還會被當成風寒發燒,可這都起紅疹了,想來不是今日才感染的。”

他也不希望是天花,可情況就跟天花一個樣,他自己都沒生過天花,這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感染。

其實這大夫也是頭一回進侯府,興勇侯府向來都是請太醫來看病,隻因為太醫現在各有皇命在身,實在走不開。加之粉團的情況比較著急,出來請大夫的人也是就近到一個藥店捉了一個就過來,根本不敢遲疑。

聽大夫這麽一說,嚴愷之立刻把目光轉到站成一排的丫鬟奶娘身上,個個都立刻跪地求饒:“侯爺饒命!”

想到兒子的病早可以治療,卻被底下的人拖延了時機,嚴愷之一時恨不得把她們都抽一遍。他瞋目切齒地罵道:“你們怎麽照顧小少爺的,夫人不是再三叮囑了嗎?怎麽到今日才來報!你們是存了心想害小少爺。”

被嚴愷之這一番咬牙切齒地責罵,奶娘早已嚇得瑟瑟發抖,她轉過頭看著韶華。可是韶華一臉冷若冰霜,連看都不願看,她痛哭流涕地給嚴愷之告罪:“侯爺饒命,奴婢不敢,奴婢怎麽會想害小少爺。”奶娘見嚴愷之不信她,平時好脾氣的韶華也不理她,她隻能辯解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前兩日是發現起紅疹,可是小少爺並沒有發燒,也不哭不鬧,還以為隻是蚊子咬,所以擦了點膏藥,想著就過幾日就好了。奴婢也不知道會是天花啊。”

嚴愷之深吸了一口氣,提起鞋子,一腳就踢倒了奶娘,破口怒罵道:“你想著?什麽都你想著,你把主子放哪了!拖下去,杖十,攆出府,誰敢求情,一律同罪。”

嚴愷之是真的生氣了,竟然是因為孩子太聽話,不吵鬧就被無視了病情。

“侯爺饒命,夫人饒命!”聽他這麽一聲震怒,其他人孑然肅立,不敢吭聲,看著奶娘被兩個彪形大漢拖出去,人人自危。

韶華並非冷血心腸,知道奶娘平日對粉團照顧甚微仔細,可是如今粉團生病與她的失職脫離不了幹係,所以冷眼任由嚴愷之處置。隱約聽到奶娘的慘叫聲和求饒,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嚴愷之怒目看著其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丫鬟們,“你們這些也都是廢物,全都給我關起來,沒我允許,誰都不能放她們出來!”這一聲倒是讓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丫鬟們立刻磕頭謝恩,至少免了皮肉之苦。

大概是被嚴愷之的厲聲嚇到,原本已經安靜的粉團又哭了起來,韶華柔聲哄著:“寶寶不哭,阿娘在這裏。大夫,還能治嗎?”她殷切地看著一臉蒼白的大夫。

頭一回進到這麽高門大院,本就讓他心存敬畏,這下聽到嚴愷之處置下人,大夫心裏尋思著自己要是治不好粉團的病會不會也被拖下去亂棍打死。他循聲望了韶華一眼,看她慈眉善目的模樣,心存一絲僥幸,態度恭敬卑微地回答:“夫人,治當然可以,隻是這天花極其凶險,無論大人小孩,都會被感染。而且……”

嚴愷之的話讓他整個人都蜷了起來,“而且什麽?”

他咽了咽口水,猶豫了再三,才道:“而且能不能治愈,這得看上天的安排。”

嚴愷之捏緊拳頭,暴怒一聲:“廢物!要是治不好小少爺,你也別想活了。”

大夫膝蓋一軟,立刻跪倒在地,連聲求饒:“侯爺饒命,小的一定盡力,可是這種事小的也不敢保證啊!”他隻是大夫,不是神仙,哪裏敢保證一定會治好。如果天花這麽好治,也不用鬧得聞之自危了。

韶華心道治病要緊,讓初荷上前把大夫攙扶起來,溫聲道:“大夫請起,小兒的病不能拖,請大夫趕緊開方先,要什麽藥材,隻要你說得出,我們一定找到。”現在不是罵人發火的時候,隻要能把粉團的病治好,就是讓她給大夫端茶倒水,她也樂意。

大夫小心翼翼地察看了嚴愷之的臉色,確定韶華的話的分量極重,這才戰戰兢兢地起身拜謝:“夫人放心,小的絕對會用心給小少爺治病。”

這時,幼菡已經端了筆墨白紙上來,大夫斟酌再三,寫了一帖方子遞給嚴愷之他們過目。

嚴愷之揮手推拒了,示意英九跟大夫出去抓藥,結果卻被韶華喊住了腳步,隻見她疾走兩步,嚴肅地問道:“等等!我問你,這病是怎麽傳染的。”

大夫凝眉忖思了一下,然後道:“口沫塵土被服都可傳染,且沒長過天花的,男女老幼都會得病。”說完,看著韶華點頭,他才再三地作揖離去。

嚴愷之也吩咐其他圍觀人等各回各位,如今粉團得了天花,一切飲食起居更不能鬆懈。

忽然,韶華柔柔地出聲:“夫君不如去和大家說一聲,免得她老人家擔憂。”

嚴愷之一聽,覺得也有道理,鬧了這麽大的事,雖然沒告知嚴夫人,但她一定也知情。“嗯,也好,那你先照顧兒子,我等會再過來。”可沒想他剛踏出屋子,忽然聽到身後房門關閉,還上閂的時候,嚴愷之心頭一動,驚得立刻轉身上前,用力拍打著房門,氣呼呼地大喊:“開門!你這是幹什麽!快開門。”

隻聽韶華在屋裏說道:“你快走,沒有我允許,不要踏進這院子一步。”

被韶華命令似的話一激,嚴愷之又氣又急,“你瘋了啊?!趕緊開門,聽見沒有!”

韶華抱著粉團抵著門板,神情哀傷疲憊,聲音也變成哀求:“剛剛大夫說了,這病是會傳染的,男女老少都一樣,隻要沒長過天花都會傳染。我知道你並沒有生過天花,我不能沒有兒子,更不能沒有你。”

她知道這病的嚴重性,哪怕是健壯的漢子,若是得了天花,也難保不會一命嗚呼。她不敢想象這個後果,所以早在聽到大夫的話以後,她就下定決心,不能讓嚴愷之靠近兒子。

嚴愷之自然也知道這病會傳染,可是韶華擔心著他,他又何嚐不是把韶華的安危放在心尖上。他氣得猛拍門板,力氣之大把整個屋子的門窗都跟著搖晃,他氣得暴跳如雷:“你發什麽瘋,你也沒有生過天花,照你這麽說,你不也會傳染。”

韶華堅定地說:“不一樣!我沒事的,我會照顧自己的。”

嚴愷之可不理會韶華的保證,“你給我開門,再不開我就踹門了。”

韶華嚇了一跳,抱著粉團退後了幾步,隔著門對嚴愷之吼道:“不開!你敢踹門,我這輩子就永遠不跟你說話。”

嚴愷之覺得自己像隻氣急敗壞的猴子,剛提起的腳被韶華一說又不得不放了下來,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改成哀求的口氣對屋裏的人說道:“韶華別鬧,快出來,讓初荷她們去照顧孩子。我會請太醫,他們一定會有辦法治好兒子的病。”

韶華知道嚴愷之已經妥協,心裏有一句話猶豫了很久,幾乎都要把心揪出血,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來:“聽著,兒子不能沒有我,但你可以。萬一我要是不小心……”

可她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嚴愷之狠狠地臭罵,把她震得整個人都驚呆在原地。

“閉嘴!李韶華,別再給我自以為是,誰跟你說我可以。”

嚴愷之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麽脫口而出,聽到屋裏一陣沉默,他也跟著安靜下來。半晌,得不到屋裏的回應,他深深了歎了口氣,隻得說道:“我答應,我不進去,我會盡快想辦法。”又揚聲對其他人吩咐:“初荷幼菡,你們給我好好照顧夫人和少爺,要是有誰出事,你們都別想活。”

他不會讓兒子出事,更不會讓韶華出事,就是把整個皇宮的太醫都拖出來,他也會去做。

看著緊閉的房門,嚴愷之轉身就走,結果一句急喊讓他定住了身子:“愷之!”

他回頭看著屋子,口氣有些惡劣,“什麽事?”

韶華沒有開門,隻是跟著房門對他說:“去看看三姐姐,我擔心丸子也會感染了,他被接回家時已經發燒了。”粉團得了天花,想必和他一起同吃同睡的丸子也難逃一劫,更何況回家前就有些發熱。想到自己好心把外甥接回家,結果卻害他生病,若是丸子有個三長兩短,就算綰華會原諒她,她也不會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