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急趕快趕地跑回來總算能抱得佳人,以解相思,沒想到剛入家門,等到他的確實另一件更麻煩的事。

一聽完英九的話,嚴愷之隻覺得腦子裏一團亂,這些年在外,他見過不少人,逢場作戲也不少。可他從未流連過,也從未想過在娶妻之前領回一群庶子庶女給妻子添亂,他對妻子的態度是謹慎而莊重,甚至認為納妾一事都由妻子說了算。所以在娶韶華之前,他也曾猶豫過,他想要的妻子應該大度,寬容,能讓他安心把背後交出去的大家娘子。韶華對他來說,太過意外的存在,一次次攪亂他的即定的計劃和步伐。

如今忽然告訴他,他有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兒子,這讓完全打亂了他所有想法,別說韶華會生氣,他都有些怒不可遏。韶華過門後,他從未在外流連過,結果卻有人帶個孩子說是他的,怎麽能讓他不憤怒。

跟在英九一路走去夏連雲的屋子,嚴愷之滿心隻想著到底是誰,給他開了這麽一個惡劣的玩笑。

然而看到夏連雲時,嚴愷之愣了一下,腦海中瞬間似乎閃過一些片麵,又看看半身躲在門內的小男孩,他臉色並不好看。

“嚴爺……”夏連雲也被嚴愷之的出現嚇住了,隨後,百般情緒忽然湧上心頭,她踉蹌了幾步走上前,淒哀地喊了一聲。沒想到嚴愷之卻退開一步,差點讓她撲了個空,她呆呆地抬起頭,看著嚴愷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英九衝了上來,對夏連雲當頭大喝一聲,“站住!見了都督還不行禮。”

夏連雲正要跪身行禮,嚴愷之卻不看她,徑直走進屋子,目光落在躲門邊畏畏縮縮的孩子,把他看得立刻逃出屋子,藏到夏連雲身後。雖然夏連雲也預想過嚴愷之不肯與她相認,但是方才的尷尬讓她完全下不了台,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

英九把他們喊進屋,見嚴愷之端坐在椅子上,麵色威武,氣質軒昂,夏連雲看著不禁紅了臉。她拉著兒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嚴愷之麵前,“民婦夏連雲見過都督。”沒聽到嚴愷之喊他們起身,夏連雲隻好擠出幾滴眼淚,抬頭對嚴愷之哭道:“都督,民婦找得您好苦啊!”

英九不耐煩罵道:“你要哭就先哭個夠。”

夏連雲這才收住哭聲,苦哈哈地看著嚴愷之,隻見他目光如炬,似乎要穿透她的內心,便有些惶恐地低下頭。

半晌,嚴愷之才沉沉地發聲:“我問你,你說我認識你,何時何地還有何人為證?”

還以為嚴愷之就這麽看著他們,不打算開口,夏連雲醞釀了好一會兒,硬是讓聲音聽上去隱忍而悲切,“民婦本是跟著爹爹在酒樓裏賣唱的丫鬟,當年先帝爺駕崩,不敢出來唱曲,可是爹爹生病無錢買藥,我想去賒賬卻被人企圖拉入勾欄……您在平洲,為了追人跑到了湘祁,正好碰見,所以出手救下了我,還給了我銀子。後來您再到我家來的時候,還住了兩日,難道您忘了嗎?”

聽到這些,嚴愷之也終於有些了悟,但臉上卻淡淡,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我記得從未告訴過你我的身份,你何來知道我身在何處?”

“都督是記得了?我就是連雲啊,這個是我兒子,叫叔寶,是……當年懷了您的孩子。”夏連雲有些意外,嚴愷之竟然輕易就承認了認識自己,她激動地把兒子的臉抬起來讓嚴愷之看。

“胡鬧!”英九可沒那麽好脾氣,一聲怒喝,讓叔寶嚇得立刻趴在地上不敢動彈,“都督問你話,你亂扯些旁的作甚!老實回答,是不是有人讓你來假冒偽裝,陷害都督的!快說!”

夏連雲讓英九的幾聲怒吼嚇得眼淚都夾出來了,“其實我早就見過都督您了,興許您忘了,當年和萬歲爺去懷成剿匪的時候,救出的那些娘子,其中便有我……我一直惦記著都督的大恩大德,一直想要報答,就算在您身旁做牛做馬都可以。可是單憑我這低下卑微的身份,連靠近您都辦不到……興許是上天被我的誠意感動,後來您又回來了。”夏連雲說著,自己也有些難為情,不顧兒子在旁,嬌聲說道:“其實我早對都督有愛慕之心,當初我騙您我已破了身子,所以和您……都督,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嚴愷之閉著眼,往事曆曆在目,他確實想到曾在平洲時救過一個人,也有過萍水姻緣,可他明明記得那不過是個勾欄姬子。他睜眼打量了夏連雲微微發紅的臉頰,思考著她方才的話,難不成當初她仍是黃花閨女?

忽然,眼角閃過一個身影,他猛地抬頭,看到韶華憤怒離去的背影,嚇得大喊一聲,追了出去。

“韶華!”

他大步流星地追上了韶華,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眼前,隻見她抬起淚光閃爍的眼眸,一時間隻覺得心口被針刺痛一樣。

韶華忽然有些悔恨自己這麽容易掉淚,平白失了氣勢,她一手擦掉眼淚,紅紅的眼眶瞪過去,嘴角勾起冷笑,“都督怎麽跑出來了,人家的處子之身都被你破了,孩子也生了,你好歹得擔起一點男人的責任。”

嚴愷之急切地想要跟韶華解釋,“韶華你聽我說,她當初是不是處子我不知道,但這個孩子不是我的,我可以發誓。”

韶華一盆冷水澆下來,讓他有些無言以對,“發五都沒有用,您既然已經承認了當初跟她有過夫妻之實,怎麽連個孩子都不敢承認,難道她還會自毀名譽來誣陷你嗎?”

還想著把事情弄清楚再和韶華商量,可沒想到韶華會先一步跑過來,嚴愷之忽然很後悔沒有先見韶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讓誤會鬧得更深。“這件事還沒有弄清楚,你先冷靜一點。”

韶華忽然覺得十分可笑,“我還不夠冷靜嗎?”她看著嚴愷之懊惱的表情,收住了笑容,變得十分平靜,“我生氣不是因為她出現,不是因為你跟她有過什麽不清不楚的關係,而是你連自己做的事都記不得,我怎麽知道明天會不會再來一個春連風,秋連雨……既然都督回來了,那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都督自己解決吧。是要納她為妾,還是要讓孩子認祖歸宗,我都沒權反對,但是你就別再進我的院子。”

掙不開嚴愷之的手,韶華發了狠,用力踹了他一腳,趁他吃疼,轉身跑開。

“韶華!”嚴愷之想要追上去,英九卻跑了上來,“都督,那屋裏兩個怎麽辦?”

他沒好氣地瞪了英九一眼,“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英九小心翼翼地問:“不是,是要按姨娘來看,還是按……”

這下子簡直就是點燃了炸彈,讓嚴愷之差點就暴跳起來,他怒眼看著英九,“難道連你也懷疑我嗎?!”

英九有些左右不討好,“不是,都督您剛剛不自己承認了……那我還是把他們關起來吧。”他急忙退到一旁,讓嚴愷之追上去,反正這下不管是真還是假,都不必之前那麽謹慎了。

韶華根本沒心思等嚴愷之追來,撒開腿,一下子就跑回屋子,裏裏外外都讓人給鎖起來,不讓嚴愷之進來。

隻不過再結實的門都擋不住嚴愷之這一路飛踹,他追到韶華門口,寶兒立刻張開手,以身擋在嚴愷之麵前,大有“你想進去就踏著我的屍體”的感覺,其實心裏已經嚇得站不住。

嚴愷之自然不敢真的踹門進去,隻好對寶兒哀求:“小寶,你夫人怎麽樣了,你讓我進去。”

寶兒板下臉,沒好氣地說:“都督,我是寶兒,不是小寶!夫人說不想見您,您還是請回吧。”

嚴愷之沒空去在意三個寶到底誰跟誰,他現在隻想著怎麽讓韶華別生氣,他刻意放低了態度,“寶兒,你替我跟夫人說,這兩個人跟我無關,我今日就把他們攆出去。”

三個寶都認韶華當主子,所以對於嚴愷之的行為,自然也是和韶華感同身受的憤怒,“夫人說了,想怎麽處理是您的事,她管不了,不過要是攆出去,他們到外麵說都督始亂終棄,隻怕對都督的名聲不好。”

嚴愷之聽了,氣得想把她推開,這時,房門卻打開了。

大寶恭敬地給嚴愷之福了福身子,認真地說道:“都督,您還是回去吧,夫人正在氣頭上,您這個時候說什麽她也是聽不進去的。不管怎麽說,您還是要把這件事處理了再說,男人可以有妾室通房,但這都是正正經經的來,這些野路子的到底是有傷風俗。不管是您抬不抬姨娘,傳到京裏讓李家的長輩們聽到了,隻怕您以後都不好見麵。”

大寶說的嚴愷之又何嚐不懂,所以他即便逢場作戲也都十分謹慎,從未想過這麽多年過去,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如今別說抬姨娘,他都恨不得把夏連雲母子丟到深山裏,最好從此在人間消失,可這一些也都撫平不了韶華的怒火。

“你們照顧好夫人。”嚴愷之在門口站了半天,卻隻能說出這句話,大寶點點頭,態度依舊冷淡,如同韶華的心情,讓他隻能歎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