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韶華已經一整天都不吃東西,三個寶急得沒轍,最後隻能搬出軟軟,韶華才勉強吃了一些米湯,可是隻吃了半碗就乏了。嚴愷之倒是在院子裏站了很久,然而隻要他出現,韶華就讓人關閉門窗,不願見他。最後隻能是木樁媳婦出來說了幾句好話,再三保證她們會把韶華伺候好,而他的事情則是把夏連雲母子趕緊處理,要送走也趁快送得遠遠的。

木樁媳婦本想對韶華說一頓勸,可是韶華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見她進來便說了句:“這件事你們誰都不要插手,我現在也不想聽任何勸,如果忍不住就離開這裏。”

韶華的態度堅決到這個地步,還有誰敢出聲,隻能默默地給嚴愷之遞個無可奈何的眼色。

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個月的都督府,再次被烏雲籠罩著,府裏上下都恨透了夏連雲母子,就連廚房的平媽媽也特意讓人把剩飯剩菜端了過去。夏連雲心裏不舒服,闖了一次到嚴愷之麵前告狀,結果平媽媽仗著自己是韶華的陪房,口氣也大了起來。

似模似樣地給嚴愷之做了禮,口氣盡是尖酸:“我家二夫人當初是交代我們過來伺候五娘子,可聽說要伺候來曆不明的人,尤其是給我家娘子添堵的。也不知這是哪裏來的野路子,竟把自己當成正經娘子,有得吃還挑剔。既然都督發善心收留了他們,我們也不能不管,如果都督覺得我們實在過分,那就另請人替他們做飯好了,我隻負責餓不死人,管不了其他。”

平媽媽一番話把夏連雲羞辱得麵紅耳赤,要說平媽媽讓人給她端的飯菜不好,其實比他們這一路吃的所有東西都好,叔寶每一頓都吃得幹幹淨淨。隻是見著嚴愷之沉默,夏連雲也當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為了給兒子長身份,自然就端起架子。

結果沒想到平媽媽是韶華的陪房,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其實換了別人,也絕不會客氣待他們。

嚴愷之聽了,不好說什麽,平媽媽的話字字戳到他心底,再見夏連雲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哼了一聲,甩手就走。

有了平媽媽這一回,其他人也都開始放肆起來,雖然不敢明著找刺,但是暗著讓他們不舒服也是有的。比如半夜醒來被子上的蟲子,水裏的沙子,還有衣櫃裏的老鼠。若不知道,還以為是荒廢了多少年的破屋,到處盡是蛇鼠蟲蟻。英九有些看不過去,看喝令了下人不許再惡作劇,否則夏連雲早晚得被嚇死。

“夫人,您就吃多一點吧,這樣才有力氣發火啊。”寶兒說完讓小寶踩了一腳,用眼神示意她不得亂說,她卻一臉無辜,“我沒說錯啊,這件事本來就是都督做錯了,難道夫人連生氣都不行嗎?這要是納進來的姨娘也就算了,一個幾分姿色的戲子,真不知道都督當年是怎麽看上她的……誒,你別瞪我,你,唔……”

小寶捂著寶兒的嘴巴,對韶華訕笑,“夫人,您別放在心上,我這就去教訓她。”說完,拽著寶兒就要走。

韶華無力地歎了口氣,搖搖頭,“放開她吧,她說的也沒錯。”

“看吧,夫人都覺得我說對了。”寶兒嘚瑟衝小寶扮了個鬼臉,然後壓低聲音對韶華道:“對了夫人,我剛剛聽說她當年是哄騙都督自己非處子之身,所以都督以為她是勾欄姬子。您說她會不會真的是和別人生了孩子來訛都督的啊?”

韶華抬起眼睛,看著她,顯得有些悻悻然,“是又怎麽樣,現在不是在乎她當初是不是處子的問題,現在是那個孩子的問題。”

如果真是嚴愷之的孩子,她不可能就這麽放任他在外流浪,可是放在家裏到底是心裏膈應。反正存在就是疙瘩,她想,她和嚴愷之之間或許再回不到之前的甜蜜了。

小寶也憂慮了這個問題,她誇張地瞪著眼睛,看向韶華,“難道真的要他認祖歸宗。。。這樣豈不是成了庶長子了?”

寶兒立刻啐了幾聲,一臉不高興地說:“呸呸呸!就憑他,畏頭縮尾,咱們二郎都比他好多了。”實際上,那些蟲子都是寶兒讓人去找的,讓韶華不舒坦的人,她一個都不會讓他們舒坦。

小寶耷拉著臉,顯得十分著急,“那可怎麽辦,又不知道他是不是都督的孩子,又不能趕他們走,難道就這麽養他們一輩子嗎?”

“怎麽可能……”寶兒正開口反駁,卻瞥見韶華不耐煩的神色。

“夠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其實,待她冷靜下來,發現自己有些小題大做,私想著綰華最後還是泰勒含章當姨娘,而會在辛子萱坐月子時念了一整月詩書故事的李斯晉更是有三房妾室。去年周嫣來信,說龐氏身子大不如前,隻怕熬不過兩個冬季,而她生了一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最後迫於無奈也給李斯年納了妾。盡管李斯年不悅,可是龐氏的懇求讓他也不得不從命。

周嫣都如此,就更別說琳琅了。宋煜那風流性子,在娶琳琅過門的時候,屋裏已經養了幾個通房丫頭,後來又抬舉了姨娘。雖然他對琳琅確實體貼,可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再體貼也安慰不了夜半醒來發現丈夫在別的女人屋裏那種寂寞。

當初京城四君子,唯獨嚴愷之一人,娶一妻,納二妾,而如今妾侍都已逝。綰華不斷跟她說,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嫁得如此良婿,然而,如今看來,良婿不成,卻是要她做良妻的時候。

而韶華的低沉也讓嚴愷之感到更加暴躁,和韶華的想法一樣,夏連雲是絕對不能留下來的。即便是妾也都攆出去,更何況無名無分,可是這個孩子他不能置之不理。

“英九!查得怎麽樣了!平洲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嚴愷之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個孩子會是自己的,盡管他每次過去夏連雲都讓他過來親近,可是從叔寶戰戰兢兢的樣子,他心底隻有嫌惡。那不是父子之間應該有的感覺,即使麵對丞羲再怎麽調皮,他都會想要抱他,對他好。可是叔寶不同,他連聽到他出聲都覺得厭煩。

英九抹了一把汗,“查過了,沒有夏連雲,不過有個宋連雲,她男人殺了人,被關了起來,所以帶孩子逃了。”

嚴愷之斜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可疑,“該不會就是她吧?!”

英九翻著宗卷,把所有有關的信息念給嚴愷之聽,“可是據說這個宋連雲也是帶著孩子嫁給這個男人的,所以這個孩子並不是她丈夫的。”要知道平洲那麽大,一下子就找個人出來是十分不容易的,而且這個人還是幾年前就離開平洲。經過賀徐亂綱一事,重新再把以前的人和事找出來就更難了。

嚴愷之頭一回在英九麵前爆粗,罵得英九一愣一愣的。

“媽的!總之,趕緊把這個女人給我弄出去,還有查清楚她是怎麽來的,如果背後有人一律給我拉下來,不管是誰!”

要是讓他知道有人在背後故意扯他後腿,就算丟了這身鎧甲,他也非得把對方揪出來。

夏連雲得知嚴愷之在徹查她的家底,免不了也是有些心虛了,整日在屋子坐立不安。其實她倒也不是想賴上嚴愷之,雖然這都督府看上去恢弘大氣,裏麵的下人也個個錦衣玉食的樣子,她也隻是想讓他們出麵,直接給一筆錢打發就算了。哪知誰都不提這個口,反而一本正經地查起她的身世來,要知道叔寶是誰的孩子,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於是,她趁著下人換班,溜了出來,一路偷偷摸摸,好不容易來到韶華的院子,結果被寶兒撞了個正著。

寶兒是個火爆脾氣,看到她,立刻跑去奪了灑掃丫鬟的掃帚,衝了過去,對守門的婆子大罵:“你怎麽進來的!來人啊,怎麽會讓這個女人跑進來,都督府白養你們這群廢物!夫人都讓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你們都無動於衷了是不!”

聽到寶兒的怒喊,一時間所有人各自操了家夥,哪怕有的隻是拿了一根樹枝,氣勢洶洶地從四麵八方跑了過來,把夏連雲團團圍住。

從來沒聽說過高門大院裏的丫鬟婆子居然這麽強悍,這要是換了武器,簡直能上戰場了。夏連雲頓時被嚇得軟了叫,跪倒在寶兒麵前,顫抖著聲音哀求道:“這個姐姐,求你讓我見一見夫人吧,我已經答應都督,我會走,但我想臨走前見一見夫人。”

寶兒毫不客氣地把她踢開,嫌棄地說:“什麽姐姐,我還沒二十歲,你個老太婆,才攀親帶故。夫人不會想見你的,你快滾!”

所有人都高舉“武器”,預備著寶兒一聲令下,立刻就想夏連雲招呼去。

幸好大寶及時來解圍,“寶兒,你等一下。”她推開一臉不情願的妹妹走到夏連雲麵前,居高臨下地瞥她,冷淡地說道:“你就是那個夏連雲?跟我來,夫人要見你。”

“多謝娘子了!”夏連雲激動地對她點點頭,急忙起身跟上大寶的腳步,好像慢一步就會被身後憤怒的眾人圍攻。

韶華難得有胃口吃東西,結果夏連雲莫名其妙就跑來,想著把她趕出去,卻聽說她要離開。

夏連雲一身狼狽地走進來,被小寶瞪了一眼,乖乖地跪了下去。

韶華輕輕眨了下眼睛,“說吧,有什麽事?”

夏連雲磕了頭,開始結巴地說話,“承蒙都督和夫人照顧,民婦感激不盡……”

小寶不高興地打斷:“說人話!”

夏連雲咽了咽口水,看著三個寶同時站到韶華身後,莫名有股強大的壓力,她緊張滴說:“我、我已經答應了都督,會離開川北,再也不會再回來。”

寶兒嗤笑一聲,“那你就應該識相一點,趕緊滾啊,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夏連雲紅了眼眶,給韶華又磕了個響頭,“夫人,我隻求您一件事,求您好好待我兒叔寶,他是個可憐的孩子。”

“夠了,如果你隻想說這些,那你就可以滾了。怎麽待你兒子那是都督的事,我隻管我兒子,都督的兒子我管不了。”韶華深呼吸,冷笑了一聲,“大寶,攆出去。”

夏連雲還想再說,可是寶兒和小寶已經衝上來攆人,“快走,沒聽到夫人的話嗎?”

看著兩個妹妹像衙役一樣把夏連雲押出去,大寶歎了口氣,看著韶華陰沉的臉色,“夫人,都督還是把孩子留下來了。”

“我知道。”韶華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收拾東西,準備明日去涼城,我好久沒見八娘了,對了,帶上軟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