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念和記掛,憑誰錯牽?路過的驛邊橋頭,你會對誰低眉耳語?瘦西湖如鏡般依舊平靜無波,你可記得我問過你,胡不歸?

——王子青

任辰拿著一盞花燈笑嘻嘻地走進江浸月的房裏,揚起手裏繪了“魚躍龍門”圖案的花燈對江浸月道,“嫂嫂,你看這隻花燈好看嗎?”

江浸月也不過是坐在暖爐邊不說話,看著一處出神。聽了任辰的話,她回轉了頭,淡淡地笑了笑,“好看。”

青荷見任辰進來,也笑了笑,卻沒有停下往香爐裏添加香料的動作,“辰兒小姐來了。”

任辰笑著說,“是啊,青荷姐姐。哥哥給我畫了隻花燈,我拿來給嫂嫂看看。二嫂嫂剛回來,哥哥就去如意閣了。”

青荷停了停,收起香料盒,心裏計較著嘀咕,“怪不得今日不見過來看小姐,原來……”

走過去把花燈放在桌上,任辰看著江浸月勉強的笑容,癟了癟嘴,“嫂嫂原本答應我初八初九的時候帶我去逛廟會的,可惜,安伯卻不在了。”

江浸月看著花燈的圖案,頓了頓,才微微地笑道,“是嫂嫂不好,不該應了辰兒的事情卻做不到。”

急的任辰連忙搖頭,解釋道,“我不是怪嫂嫂,我是看著嫂嫂一直不開心,才過來陪嫂嫂的。辰兒並不是要惱了嫂嫂煩心的。嫂嫂,你別不高興。”

江浸月頷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我知道,辰兒最懂事了。”

任辰這才又恢複了笑容,過去捧起裝了烏龜的料器,用手點了點龜殼,“嫂嫂,我們出去院子裏坐一坐,好不好?你總是悶在屋子裏,可別憋壞了。”

青荷卻道,“辰兒小姐,小姐不宜出去走動。”

任辰卻不答應,捧了小龜,“嫂嫂,娘說了,今晚就是上元節了。說我們吃了元宵就出去逛花燈會,讓我來和你說,你也該出去看看熱鬧了。”

青荷看了一眼江浸月淡淡的表情,江浸月果然推脫道,“辰兒,你替我去和娘說,我不想去。”

任辰奔到江浸月身邊,著了急,“這怎麽可以,二嫂嫂趕回來也是為了這個燈會。原本哥哥也該是今日才到家的,因為知道嫂嫂會難過會傷心,所以才日夜兼程,冒著漫天的風雪緊趕慢趕提早了回來。嫂嫂,我從未見哥哥如此擔心的神色,怕是回的晚了,就來不及安慰你似的。”

聽了任辰的話,青荷才明白為何任良看起來這樣的疲憊,卻瞧著江浸月沒什麽變化。

青荷隻好道,“小姐,不如我們便出去一小會吧。天氣已經變得暖和些了,說不定我們出去看一看,人也會變得豁然些呢?”

任辰跟著點頭,“是啊是啊,嫂嫂。揚州城上下自打正月初八就開始上燈了,娘說一直到十七才會落燈,連張十夜呢。我們去看燈會的時候,肯定很美的。”

聽著任辰的話,江浸月唇邊悄悄染了抹微笑。是啊,前幾年的上元節,安伯都會特別開明地讓他們出去玩到半夜才回來。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懸掛五彩斑斕的燈彩,彩燈上描繪了各式各樣的人物。有的蝶舞翩翩,有的鳥飛花放,有的也是龍騰魚躍的。那時候,鼓樂遊樂,花燈焰火通宵達旦地點著,亮著,十裏長街都是熱鬧非凡的。

任辰還是看到了江浸月唇邊的微笑,以為江浸月答應了,拉著江浸月的手歡喜地道,“青荷姐姐你看,嫂嫂笑了,嫂嫂終於真心地笑了。是不是嫂嫂答應了一起去逛花燈?那我們可說好了,今晚吃完了元宵我們就去逛花燈羅。”

也明白江浸月不說話該是預示著答應了,於是青荷過去扶起江浸月,“小姐,我扶你和辰兒小姐到院子裏坐一坐吧。”

江浸月自己站起來,擺擺手,“我沒那般嬌弱,不過是這兩日睡得多了些,又不常走動,所以才病懨懨的。說不定今夜去逛了花燈之後,身體便會全好了。”

青荷點頭稱是,可還是伸手護在江浸月身後,生怕江浸月真的會不小心又倒了。

任辰抱著小龜,一手還拿著江浸月的手,笑著走到院子裏去。把小龜放在石桌上,任辰拍了手隨即展開道,“小烏龜,帶你出來透透氣啦。你聞一聞,是不是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江浸月隻是看著任辰手舞足蹈的樣子,抿嘴笑了笑,“辰兒這是在抱怨我對小龜不好嗎?”

看到江浸月的笑多了,雖都是淡淡的,淺淺的,終歸還是笑了。

看得青荷也跟著笑了起來。“辰兒小姐,你總是有法子逗小姐開心。你一來陪了小姐,小姐就笑了。”

任辰得意地嘟嘴,順勢靠到江浸月身上蹭了蹭,“那是,嫂嫂就該多笑一笑的。嫂嫂笑起來,最是好看了。”

江浸月臉色變得些微的紅,暈淡了原來的那些蒼白,“你們兩個人,總是這樣。”

任辰坐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小龜滴溜溜的亂轉的小眼睛,“嫂嫂,這隻小烏龜是誰送給你的啊?你這樣寶貝,該是很重要的人送給你的吧?”

被任辰這般一問,江浸月的思緒變得悠長起來。

青荷見了江浸月這個樣子,隻以為是安伯送的,心裏有些緊張,怕又惹了江浸月難過。

江浸月縮著的身子忽然坐直了,看向小龜暈染了笑顏,“有時候很寶貝的東西,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人送的。”

任辰讓江浸月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嫂嫂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浸月思緒飄渺,隻好接著道,“是一位不認識的少年公子送給我的。那時候我把父親送給我的魚放了生,後了悔,便一個人偷偷地坐在湖邊哭鼻子。忽然有一位少年手裏捧了一隻烏龜,站在陽光裏,朝著我笑。他說要把他剛買的小烏龜送給我,以後我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都可以和小烏龜說,這樣便不用一個人躲起來哭了。”

青荷鬆了口氣,幸虧不是安伯送的,不然江浸月睹物思人,以後怕是都會難過了。

江浸月說的簡單,過程其實也很簡單。

任辰聽了反而更加好奇,“嫂嫂這樣寶貝的小烏龜,竟然是一個陌生少年送的嗎?嫂嫂如此喜愛這隻小烏龜,是不是因為那個少年?”

收回思緒,江浸月淡了淡笑容,“自此以後,我便再沒見過那個少年,也不知道他是誰,去了哪裏。興許,他不過是一個過客。恰巧,路過了揚州。恰好,遇見了我,僅此而已。”

任辰越發地不理解了,“既然不知道那個少年是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揚州城裏的人,更是不知道他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了。即使是這樣,嫂嫂也還是這樣珍惜這隻小烏龜?這樣也可以嗎?”

江浸月歎了口氣,這樣沉重的歎息表情,青荷第一次看到。此刻立在院門後麵的任良,自然也是第一次聽到。

任良的眉梢染了驚喜,原來,竟然是你。這樣多年的兜兜轉轉,我們終於還是遇見了。

江浸月些微歎息道,“是啊,這樣也可以。”

青荷低身給任辰倒了熱茶,任良笑著走進來,“這有何不可嗎?”

任辰看到任良來了,站起來道,“哥哥怎麽來了?你不是在二嫂嫂那裏嗎?既然來了還站在後麵偷聽我們說話,這可不是君子作風哦。”

任良本是滿麵笑容,聽了任辰這話,頓感尷尬。

青荷看了一眼任良微微不安的表情,也不好說什麽。

江浸月起身笑著替任良解圍,“夫君定是來敦促我喝藥的,是不是?”

青荷心領神會,笑著打了圓場,“是啊,辰兒小姐你不知道,小姐總是不肯喝藥,每次都是姑爺哄著才喝下。我去小廚房看看藥熬好了沒,辰兒小姐,我們一起去吧。”

也明白青荷的意思,任辰隻好意興闌珊地隨了青荷到小廚房去。

許是坐的久了,猛然站起來,江浸月覺得有些吃力。

江浸月剛要轉身去坐下緩一緩,任良奪步上前扶了一把,“我們還是回房去吧,要起風了。”

江浸月果真看到有風穿過清風苑的院門,呼呼地吹了進來,遂點頭隨手抱起小龜。

可她卻不願意讓任良扶著,任良的手停在那裏,看著江浸月孱薄的背影,心裏有些酸緊。

任良提腳跟了上去,隻見江浸月低頭看著石階走的認真。“你今日可覺得好些了嗎?”

聽到任良開口詢問,江浸月也不抬首去看他,隻是點了點頭,“辰兒來告訴我說今日是上元節,要一起去賞花燈。”

任良沒想到江浸月會答應了去,溫潤道,“當真嗎?你答應一起去了?”

沒料到任良這樣驚訝,江浸月抬起頭看到任良雀躍的表情,才明白自己這幾日來定是冷淡至極的吧。

江浸月站定了,看著任良認真道,“謝謝。”

任良不明白江浸月為何突然道謝,江浸月接著往上走,“謝謝你扔下姐姐這樣著急地趕回來,我很是感激。謝謝你那夜任由了我靠在你懷裏入睡,那是我這樣多日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才知道江浸月說的是什麽,任良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胸口,那裏的依舊是平穩的心跳聲。他剛要開口說話,江浸月已經走到了走廊,任良隻好跟了上去。

不一會青荷端了藥敲門,任良去開了門,“給我吧。”

青荷略微遲疑,看到任良的關切之後遞過去,“姑爺,小姐最是怕苦。這裏有些蜜餞,小姐喝過藥後你便讓小姐吃幾顆,這樣就不會覺得嘴裏苦澀了。”

任良點頭接過,青荷又看了一眼江浸月的背影,才垂首退了下去。

拿過藥走過去,任良端起來用瓷勺攪了攪,又吹了吹,“月兒,該喝藥了。”

看到任良細心的動作,江浸月想起顏如玉約她喝茶時說過任良會把滾燙的茶水晾得剛剛好才讓她喝下,心裏微微地不適應,伸出手去接,“我自己來就好。”

手裏一空,任良看著江浸月端著藥碗,上麵是精致的煙雨圖案。一派的迷蒙,安然。

江浸月並不急著喝,隻是端在手裏,看著黑乎乎的藥水,不由地蹙起了眉頭,“總是要喝這樣苦的藥,每次喉頭都苦得發緊。”

任良溫雅一笑,“良藥苦口,你閉著眼睛捏著鼻子仰頭一喝就好了。青荷準備了些蜜餞,喝完了吃一吃,嘴裏便不會那樣苦了。”

江浸月卻沒有聽話地立馬喝藥,依舊是盯著黑色的藥水道,“每次你們都這樣說,既然這樣好,你們怎的不喝?”

任良覺得有些好笑,江浸月這會的樣子,如同孩子一般,“是不是我喝了,你便乖乖地也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