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會覺著,門雖設,可用來掩住秋來春去過的痕跡。卻原來,你終其一生也不能做我的詩篇,正如我窮極一生也不能入你的夢,一樣。

——任良

本以為出謎人會生氣地斥責江浸月破壞了謎題,王子矜心裏擔心江浸月受刁難,剛要上前去替江浸月解圍,便聽出謎人樂嗬嗬地客氣地奉了茶水。“這位夫人果真是冰雪聰明,這道啞謎,我已經懸放了許久,並未有人答得出。”

客氣地接過茶水,江浸月並不喝下,而是放了回去,“多謝,我不適宜飲茶。”

眾人還一頭霧水,並不明白江浸月和出謎人又在打什麽啞謎。

王子矜看著江浸月的側臉,染了一抹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啞謎的謎底是“得錢賣放”(暗喻收賄後立即放人)。

他不得不欽佩江浸月的小聰明了,剛要過去說出來,江浸月便撥開人群作勢離開。

出謎人出聲道,“這位夫人,在下王秀楚。既然你猜出了謎底,該是可任意取走這裏的任意物品的。”

看一眼琳琅滿目的物品,並沒有江浸月喜愛的。

但出於禮貌,江浸月還是隨手拿起了一本《**譜》,“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那自稱是王秀楚的書生模樣的人嘖嘖讚歎出聲,“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世間竟有如此通透秀雅的女子。”

聽了王秀楚的話,王子矜本是該高興的,卻無緣無故地有些氣結。他卻還是偷偷地跟著江浸月往走回橋上,朝河對岸走去。

耳邊充斥著人們討論的聲音,還有打出了謎題歡呼雀躍的聲音。此刻在王子矜聽來,竟然有了些悅耳。

江浸月的背影融進人群裏,王子矜雖是跟得緊,最後卻還是找不著了。

他著急地撥了撥人群要去尋找,發現卻無濟於事,竟然有些懊惱了。

有人從身後拉了王子矜濕漉漉的袖口,關心地詢問,“你怎的全身都濕透了?”

王子矜一回頭,見是顏如玉,愣了愣。

顏如玉知道王子矜是在找江浸月,心裏有些不好受,“她去了良哥哥那裏了,你找不到的。”

顏如玉的眸光微冷,不知是看到了王子矜渾身濕透了,還是為了王子矜尋找江浸月。

王子矜隻好回身道,“你這樣明目張膽地來找我,不怕被人看到嗎?”

顏如玉也堵了氣,回道,“你不也是明目張膽地跟了任府少夫人。你這樣鬼鬼祟祟都不怕,我怕什麽。”

一時惹得王子矜語塞,不好再說什麽。顏如玉恢複了心疼,“公子,我從未見過你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好似,丟失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最重要的東西。”

王子矜才看到顏如玉眼裏的冷色,明白顏如玉定是有了想法,“如玉,我和她,並不是你所想的樣子。”

露出了一抹傾國傾城的笑,顏如玉認真地對王子矜道,“公子,你以為我會如何想?”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王子矜卻又有另一句話堵在了喉頭,轉身離去時還是說道,“如玉,你別為難她。”

被王子矜毫不留戀地擦肩而過,顏如玉秀眉皺得發緊,竟然失去了好看的弧度。公子,你心上的人,果然是她。

找到任良,江浸月如釋重負地笑了笑,伸手遞給任良那本猜謎得來的《**譜》。

任良眼裏有亮光,欣喜地接過,“你怎麽會有這本晉時所著的《**譜》?”

不過是隨手一拿,看任良是真的喜歡,江浸月也露了笑,“你喜歡就好。”

任良喜出望外地翻看《**譜》,江浸月心想真是個書呆子。

抬眼看到任辰他們在最大的燈謎擂台那裏猜謎,江浸月隱約聽到任辰嘻嘻的笑聲,回身對任良道,“姐姐呢?”

任良也不隱瞞,“玉兒妹妹說要去那邊看花燈,沒讓我跟了去。”

正說著話,江浸月聽到任辰驚呼道,“這個謎題我知道,熙熙攘攘,打一字不就是侈嗎?人多的意思,對不對,青荷姐姐?”

青荷笑著點頭,抬眼看到江浸月回來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江浸月笑著朝青荷招了招手,菊青見了也點了頭。青荷才又跟任辰去猜謎,猜中了便理直氣壯地去那禮品。

江浸月聽任良道,“你看說曹操曹操到了,月兒,玉兒妹妹回來了。”

江浸月隻好回身,看到顏如玉朝任良走去,眼光卻朝她看了看,讓江浸月覺得有些冷,“良哥哥,前麵有一個極其好看的宮燈。上麵的謎題沒有人猜得出,老板說了,誰猜出來了,那盞花燈就送給誰。我絞盡了腦汁卻還是想不出來,你快隨我去看看,一定要幫我把那盞花燈贏回來才是。”

任良滿口答應,跟了顏如玉往前走去,江浸月隻好跟上。

果真瞧見了一盞無比華美的大盞宮燈,懸掛在最中間,極其耀眼奪目。

江浸月禁不住歎了一句,“果真是極為漂亮的宮燈。”

她記得以前心月去京城的時候,趕上皇宮裏張燈結彩過上元節,五殿下就為江心月贏下了一盞極其奢華的宮燈。

不過眼前這盞,雖沒有宮裏的宮燈華貴,但也算是全場最漂亮的宮燈了。

顏如玉聽見了,對任良道,“良哥哥你看,妹妹也很喜歡這盞花燈呢。這該如何是好?花燈隻有一盞,我也很喜歡,要是你贏了回來,該是給我還是給妹妹?”

被顏如玉的問題擾了心神,任良看了看手裏的《**譜》,又看看江浸月,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知道任良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江浸月隻好笑道,“姐姐說笑了,姐姐喜歡的東西,妹妹自然不會奪人所好。再說著花燈也是姐姐先遇見的,該是有個先來後到才是。”

江浸月話才一說完,桃紅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冷不丁來了句,“怕隻怕有的人想後來居上。”

也不去跟桃紅計較,江浸月對露了擔憂神色的任良道,“你和姐姐去猜燈謎吧,我覺得有些乏了,先回馬車裏等你們。”

瞧著江浸月臉色確實有些不好,任良隻好點頭答應,“好,你先去車上休息一會,我們去去就來。”

江浸月朝顏如玉頷首淡淡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回馬車的路上聽到有人念了謎題——有洞不見蟲,有巢不見峰,有絲不見蠶,撐傘不見人。

江浸月也不去看,答出了謎題人該是如何地高興大喊,“我知道,謎底是蓮藕。”

這謎底讓江浸月略微地頓了頓,藕斷絲連,實在是大忌。

江浸月反而不急著回到馬車裏了,路過一個說書攤,看那說書先生眉飛色舞道,“傳說我們成祖(朱棣)陛下在某年的上元節之際微服出遊,偶遇一個秀才,兩人談得頗投機。於是乎,我們成祖陛下出了一個上聯打算試一試他的才情。那幅上聯說的是:‘燈明月明,燈月長明,大明一統。’那秀才想了一會,立即對出下聯來了。你們猜一猜,這下聯是什麽?”

說書先生看著撓頭搔耳的眾人,扶著胡子笑眯眯道,“不知道了吧?”

眾人被說書先生一激,更是著急。

惹得江浸月掩嘴笑了笑,“那秀才對的下聯是‘君樂民樂,君民同樂,永樂萬年。’而‘永樂’又是我們成祖陛下的年號,於是秀才逗得成祖陛下大喜,遂賜他做了狀元。”

眾人聽江浸月說完,皆是屏住了呼吸,回頭去找聲音的主人。沒想到竟是一介女流,竟然還知道得這樣多。

說書先生本是打算賣個關子讓大家急上一急,如今江浸月輕而易舉地說了出來,一時吃了癟,悻悻地誇讚,“這位夫人真是見多識廣啊。”

江浸月也不聽那些議論,忽然心情大好地又接著走開了。

再說任良和顏如玉那邊也是圍觀者眾多,看著那碩大的宮燈,每個人都想得到,無奈卻被那謎題難住了。

宮燈上貼了一紙條,上書“早上用四條腿走路,正午兩條腿走路,晚上三條腿走路”打一動物。

任良默默地思量了許久,顏如玉以為任良也被難住了。而這時江浸月也不在場,顏如玉頓時沒了爭的興趣,“良哥哥,既然想不出來便算了。這盞宮燈我不要了,我們回吧。”

一把拉回欲離開的顏如玉,任良點頭溫聲道,“玉兒妹妹想要的東西,豈有良哥哥不給的道理。”

說著任良已經轉身去對老板摸樣的人道,“這道謎題的謎底該是,人吧。”

老板眼睛一亮,驚訝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謎題可是連著三年沒有人猜出來了。所以每年的難題都落在了這個謎題上,如今任良猜了出來,真是讓老板又驚又喜。“任公子果真是厲害,謎底就是人了。”

猜不來的人不服,紛紛道,“怎麽就是人了呢?”

老板已經找了夥計取下那盞宮燈,遞給任良,“恭喜任公子,果真是虎父無犬子。這盞宮燈想必是給二夫人贏的吧?任公子對二夫人果真是疼愛有加啊,恭喜二位,拔得頭籌。”

有人想明白了,於是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有的人沒想明白,自然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任良把宮燈拿走,於是道,“任公子還沒解釋清楚謎底為何是人呢,老板怎的就把宮燈給他了?我不服!”

有人應道,“是,我們不服!”

任良剛要開口解釋,顏如玉便道,“良哥哥,讓我來。我也明白了。”

看的任良溫潤地點頭,顏如玉信心十足地道,“適才良哥哥不過稍微想了想,便把謎底想出來了。經良哥哥點撥,如玉雖不才,但還是想得明白。謎底之所以是人,是因為我們還沒學會走路的時候,是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自然就是四隻腳走路了。而我們長大之後,用的自然就是兩隻腳了。再然後,我們老了,就必須借助拐杖才可以行走,當然就是三隻腳走路了。這下,大家該心服口服了吧?”

顏如玉回頭看了看任良,“怎麽樣?良哥哥,我說的對不對?”

任良朝顏如玉讚許地笑了笑,“玉兒妹妹自來是一點即通的。”

接過任良手裏的宮燈,顏如玉一臉滿足的笑。

這笑桃紅瞧著,竟發現了顏如玉是以勝利的姿態,在人海裏,宣告任良對她的好。

任辰和青荷她們也玩得累了,回到馬車裏等任良和顏如玉回來。遠遠地青荷便聽到了顏如玉的笑聲,悅耳動聽,讓人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是何種風姿卓絕的女子。

青荷看了一眼貌似累極了的江浸月,靠在馬車上,並不說話。

任辰大聲喊,“嫂嫂,你快看哥哥替二嫂嫂把那盞最漂亮的宮燈贏回來了。哥哥可真厲害!”

勉強笑了笑,江浸月把手爐遞給青荷,“青荷,尋個好時機,也該是把她的東西還給她了。我無故地霸占了那般久,該是完璧歸趙的時候了。”

青荷低喚了一句,“小姐”,江浸月卻早已經靠著厚實的狐裘閉上了眼睛。

回去的時候,果真還是寶馬雕車香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