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的女子,實在不該讓我遇到的。如若沒有遇到你的話,我就不會想要得到那些本不屬於我和你的美好了。這樣的相遇,來如飛花輕似霰,最後不還是,消失不見了嗎?

——王子青

兩人不一會就來到了瓊花觀,王子青扶了江浸月下馬。兩人並肩拾級而上,還沒入到瓊花觀內就已經聞到了淡雅的香味。

王子青向江浸月問了瓊花觀的由來,江浸月笑著開口,“其實北宋政和年間是瓊花觀稱作‘蕃厘觀’,取自《漢書?郊祀歌辭》‘唯泰元尊,媼神蕃厘’義,蕃厘,即是多福的意思,改廟名為‘蕃厘觀’,且徽宗時欽賜了“蕃厘觀”匾額。世人以此觀中有瓊花,故俗稱為‘瓊花觀’。”

稍稍停住,王子青似是有些許的感慨,“以前看到‘明月三分州有二,瓊花一樹世無雙’這句詩歌時,我還不信揚州城裏會有如此無與倫比的獨特美景。如今親眼所見,我才覺得此言不虛,竟是被折服了。”

沿途進入觀內,有瓊花花瓣飄飄灑灑地落下,果真如同詩句裏所寫的那般美好。

看了看滿目盈潔如盤的瓊花,江浸月清淺接話,“王大哥也是受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俗話影響,當然不相信‘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的讚美了。”

讚同地抬眼順著江浸月的方向,王子青看到江浸月明亮的笑容,竟是自然地也被她感染了笑意,“‘天下無雙獨此花’這句話其實一點也不為過了,是不是?”

看到不遠處的“無雙亭”,王子青揚手指了指,“浸月,那座亭子為何喚作‘無雙亭’?”

聽了王子青的問話,江浸月笑著露出了整齊潔白的貝齒,“王大哥自己不是剛說了嗎?”

這話弄得王子青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看了看江浸月,“我何時說過?”

江浸月指了指牌匾,“剛剛王大哥不是說了一句‘天下無雙獨此花’嗎?這瓊花觀建於西漢成帝元延二年,但到了宋代歐陽修任揚州知州時於觀內築‘無雙亭’,以供養花以示天下無雙之意。每年的這個時候,瓊花觀內瓊花盛開。朵之奇葩,若蝴蝶戲珠,似八仙起舞,以其綽約的芳姿和那美麗動人的傳說,來絢爛本就美麗的暮春時節。”

王子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自己知道的東西確實挺少的,聽到江浸月說動人美麗的傳說又染上了光彩,“原來如此,說到瓊花觀的傳說,流傳當年的隋煬帝就是為了一睹瓊花的風采才大興土木,開鑿了大運河順流直達揚州。”

兩人說著話,邊往瓊花深處慢慢地走去,江浸月卻不多加討論隋煬帝,“那時候,歐陽修還作了一首詩呢。”

王子青“哦”了一聲,江浸月知道他是想聽自己提到的那首詩,就繼續說道,“這首詩是這樣寫的——

瓊花芍藥世無倫,偶不題詩便怨人。

曾向無雙亭下醉,自知不負廣陵春。”

王子青讚許地點頭,看到前方是本朝揚州知府吳秀在觀裏建的玉皇閣,閣高三層,高大壯麗,登閣可以俯視全城。

江浸月與王子青都不說話,登上玉皇閣,一同俯瞰全城。

一路走來,王子青細心看了看,隻見觀前的石牌坊係本朝所建。

那石質呈糙米色,有左右兩根石柱,上圓下方,柱端分別雕刻日月的形狀。左為赤烏,江浸月和他說那是象征著太陽,右為玉免,便是象征著月亮。

瓊花觀內的門樓也有三間,上方嵌一方石額。其後是具有民族風格的三間單簷山門殿,觀內的主殿是一座砌在高基平台上的五楹重簷大殿“三清殿”。而平台四周圍以白石欄杆,殿前植有兩棵銀杏樹,已經是參天大樹的模樣了,平台石梯兩側各植一株龍爪槐、兩株瓊花。

順著花開深深的瓊花觀再細細地看了看,王子青隻見到觀門至大殿的正中一條甬道,甬道中有一棵老榆樹,兩側各植四株瓊花,甬道東西側各建兩層樓結構的仿古廊房。

而在大殿後方圍牆外的後花園內,小橋流水,九曲碑廊,造型別致的瓊花台、無雙亭更是巧奪天工。整個花園無不濃縮了江南園林美景之精華,令人流連忘返。

隻看得王子青禁不住一直讚歎,惹得江浸月抿嘴笑了笑。

王子青想了想,這是第二次單獨與江浸月如此相處。相處下來,發現她也是一個極其靈動的女子,口才很是了得。

並肩站在玉皇閣上一覽無遺揚州城的全貌,王子青竟有一種感慨,“果真是站得高望得遠。”

“王大哥,你別忘了,高處不勝寒。”江浸月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話,把一旁的王子青說得迷糊,一時弄不明白江浸月說這句話的意圖。

“我的意思是,站得太高,肯定也會摔得很慘的。”江浸月感受到王子青探究的眼神,淺淺地笑了笑解釋。

看著玉樹臨風的王子青,江浸月閃過“瓊花玉樹”這個成語。想到“瓊花玉樹”這個成語便是源於眼前這些令人心曠神怡的瓊花,原本不過是指雨霧凝結為冰層或是冰柱、宛如玉樹淩空、瓊花爛漫。同樣玲瓏剔透,花大如盤,潔白如玉。

王子青見江浸月看著自己不說話,“浸月,莫不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江浸月隨即不安地別過頭,向來都是在王子青跟前才會如此失禮無措,“沒,我是看著王大哥突然想起黃庭堅的《雪花飛》這首詩來。”

聽江浸月隻好隨意扯了些話來搪塞,不做多想的王子青溫雅地帶了笑,“哦?是嗎?浸月念來聽聽。”

知曉王子青當了真,江浸月隻好硬著頭皮念出來——

攜手青雲路穩,天聲迤邐傳呼。

袍笏恩章乍賜,春滿皇都。

何處難忘酒,瓊花照玉壺。

歸嫋絲梢競醉,雪舞郊衢。

念完之後江浸月暗舒一口氣,幸好沒有忘記,要不然就丟人了。王子青也沒在意江浸月的小動作,嘴裏隻是重複著那句“瓊花照玉壺”。

王子青輕念了兩次,才繼續看向江浸月,“不知道這樣的光景該是如何的瑰麗?”

江浸月笑著伸手指了指瓊花觀內的瓊花,回頭看了一眼王子青,“就如王大哥如今看到的這樣啊,這樣的美景不就是同流光溢彩、璀璨晶瑩、香味清馨、獨具風姿這類詞形容的美好難得一樣嗎?”

王子青聽了也就釋然,兩人又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觀賞瓊花滿樹,盈潔空靈地增添了一抹美好時光的停留。

江浸月的目光忽然變得遙遠起來,王子青歪頭看到了,不禁好奇,輕輕地問了一句,“浸月,你怎麽了?可是累了嗎?”

勉強地笑了笑,要說不累是假的,騎了那麽久的馬,又一路走來,可江浸月突然很想知道。如若終有一天,王子青從自己眼前離開了,會是怎樣?“王大哥,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嗎?”

王子青染了溫雅,用令江浸月安心的聲音開口,“你問。”

轉過頭不看王子青,江浸月淡淡地開口,“王大哥,如若……我是說如若。王大哥,若是來日你離開了這個地方,或者是你不記得我了。又或許來日我們形同陌路了,你會不會跟《越瑤歌》裏唱到的那樣——

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

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

怔怔地看著江浸月,不明白她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王子青卻也無比認真地看著江浸月的側臉,發現竟染了一絲憂傷,心裏莫名地也也慌了慌,隻好認真地開口,“不會有這麽一日的。既然浸月當我是王大哥,就算真的有那麽一日的話……”

王子青依舊看著江浸月的側臉,鄭重其事地接著說,“要是真的有那麽一日,我一定會同你說的那樣做。”

聽完王子青認真的回答,江浸月淡淡地笑了一笑,回身對他答話,“這可是王大哥說的,要是以後王大哥反悔的話,我可不依。”

以為她碰見了什麽事,看到恢複了笑意的江浸月王子青才放心。

或許連江浸月自己都忘記了,這首《越瑤歌》形容的是兩人之間的友誼不會跟隨時光和地位的變化而變質,忘記了兩人之間,有的不隻是情意。

接著又看了一會瓊花開,兩人才下了玉皇閣騎馬歸去。

江浸月邊走邊說,“不知道這個時候可不可放河燈。”

聽說放河燈許願是極其靈驗的,但是清明已經過了。

王子青聽到了覺得好玩,自己也沒有放過河燈,看到江浸月期待的眼,想這應是極好玩的,“放河燈?浸月想放河燈嗎?”

江浸月低頭答道,“可惜現今不是放河燈的時節。”

完全看不到王子青臉上的雀躍,他反而無比希望可以放一次河燈,“不怕浸月笑話,我還沒有放過河燈呢,不知道是什麽場景。”

王子青眼光越過瓊花樹頂,飄渺起來。

“王大哥,那我們一起去放河燈如何?”江浸月也很開心地接過話,想到十日之後她會帶了青荷到瘦西湖畔給林夫人送香粉,那時一定有機會。

“好啊,求之不得呢。”王子青很是意外江浸月會邀請自己一起去放河燈。

“那我們說好了,十日之後酉時瘦西湖畔,不見不散。”江浸月玩心大起,也很是想玩河燈。

王子青爽快地答應,“好,十日之後,瘦西湖畔,不見不散。”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約定的時刻就如此定了下來,王子青開始無比希望可以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回到江府,江浸月強打精神用過晚膳,沐浴更衣之後就站到窗前,看著高大茂盛的梧桐,笑得清淺。

回頭看了一眼玻璃缸裏的烏龜,江浸月的心思不知飛到了哪裏,就連青月站在自己眼前也沒有發覺。

青月抱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枕頭,隱約還散發出淡淡的香味,“小姐,你今日是怎麽了?看著比平日裏去軒裏忙還累。”

江浸月才回過神笑著回答,“青月,我學會騎馬了。”

這句話把青月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枕頭,“小姐,你怎麽去學騎馬了?我說怎麽把我支開了,要是不小心摔了怎麽辦?我看看是不是傷到哪裏了?”

說著撥弄起江浸月左看看右看看,擔心受了什麽傷。

對於青月的緊張,江浸月也隻是拉過她的手,“青月你怎的說風就是雨啊,我好好的呢。沒受傷,有王大哥在我怎會受傷呢。”

說得青月停了動作,一臉了然地揶揄,“原來如此,我說小姐怎會那麽開心呢。原來是王府大公子教小姐的。”

被青月說紅了臉,江浸月直接走到床邊假裝要睡覺,“哎呀,青月,你就知道取笑我。不說了,我乏了,歇息了。”說著作勢拉過錦被要蓋過。

青月這才收了笑,拿過枕頭走過去,“小姐等等,我把這枕頭給你換了再睡也不遲。”

江浸月隻好直起身,好笑地看著青月手裏的枕頭,“這是什麽?這枕頭不是剛換沒多久嗎?怎的又換?”

青月一邊拿過先前的繡花枕頭,把手上的長枕放在原來的位子,“小姐,這個是**枕。前幾日任公子不是來賀壽了嗎?除了送給安管家的賀禮之外,另外還送了一個**枕。”

江浸月更加疑惑地看著忙碌的青月,“任公子送這個做什麽?”

弄好了後青月站在江浸月床前,“小姐你忘了?上次辰兒小姐不是看到過你屋裏的冰台草嗎?許是她跟任公子說了你睡不好的事,這不才給你送的**枕嘛。聽說這**枕可是用傳統十大經典名菊之首的紅衣綠裳做的,我聽公子說是將紅衣綠裳花瓣陰幹,收入枕中,對睡不安穩的症狀有較好療效呢。”

聽了青月的解釋,江浸月暗自不安起來,不過是一次玩笑的承諾之言,而且自己也還沒有討要,這可倒好,任良卻連著賀禮送了自己**枕。

估計也是不好明著送,才連著賀禮一起,江浸月又問,“那你沒有謝謝人家任公子?”

青月掩不住地抿嘴偷了笑,“又不是我用,我這是道的哪門子謝?要謝啊,小姐自己謝去。”

知道青月是在取笑自己,江浸月伸出手要輕打青月,青月卻躲到一邊,“哎,小姐,我可是威武不能屈的。你累了還是趕緊睡下吧,可別把身子骨散了。青月告退了。”說完還吐了吐舌頭關上門離開。

惹得江浸月搖搖頭,許是真的累極了,江浸月也管不了許多,枕著**枕進入了夢鄉。

窗外,月色正好,清輝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