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醒之後。

想起剛才得到的軍報,濟爾哈率領的五千鑲黃旗先鋒部隊損失大半。

努爾哈赤不免又是一陣暴怒,想著就要對濟爾哈朗進行嚴懲問責。

但是想了一下。

不能如此落己方士氣,這濟爾哈朗畢竟也是衝鋒而死。

努爾哈兒傳令下去,囑托好生辦理濟爾哈朗的後事,對戰敗的軍士們又一陣的好生安撫。

又傳令賴突前部和塌準的殘部,就地紮營,等待明日自己的大軍過去匯合。

一陣傳令過後。

努爾哈赤神色難看,默然不語。

看見皇太極安忍著暴怒,其他旗主將領,自然也不敢去觸他的眉頭。

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先鋒部隊的戰敗,有著屢戰屢勝之名的和碩貝勒戰死,這讓跟著努哈哈赤新來的正黃旗、鑲黃旗以及鑲藍旗三部,都有些不安的感覺。

難不成之前正紅旗等旗,所說的不假的,那溫越的青牙軍真犀利如此?

一下子,自昨日在延慶城下耀武揚威所產生的士氣,降落到了穀底。

許多人都在心中擔心,自己所部遇上溫越所部,會不會也像先鋒部隊那樣,被溫越所部打破了膽,不敢再戰?

大帳內沉默了許久。

終於,有人開口了。

卻是多鐸開口道:“大王,這先鋒部隊雖然有所小挫,但並無傷到根本,隻要大王攜帶天威,我大軍親自逼向固平,哪怕那溫越再過狡詐,也可以一股**平。”

“是啊,就是如此,隻要我大軍一到,足以**平溫越所部……”

附和的聲音,稀稀拉拉的響起。

眾人都在勸慰。

但更多的人,都沒有出聲。

在眾人的聲音中,努爾哈赤的臉色歸為平靜,笑道:“溫越此人雖然是明國的一小小將領,卻是我大軍的心頭大患,不可小覷。

“不過爾等也說得對,我軍雖然先鋒有所小挫,但卻不可為此丟掉士氣,如此歸去,不然成了明軍的笑柄。”

說到這裏,努爾哈赤道:“傳我命令,明日大早我軍繼續前方固平城,我定要親觀青牙軍戰陣如何!”

*

天啟六年五月十七日。

這日清晨,建虜的大軍便就收拾營寨,大軍起拔。

大軍先是匯合賴突的前部兵馬,然後行軍的路程中非常謹慎。

派出的哨探兵馬,一輪接著一輪,非常密集,生怕在途中遇到了明軍的伏擊。

如此,行軍下來。

在正午時分。

努爾哈赤率領兩萬多的大軍,到達了固平城外的露水河邊。

“建虜的兵馬來了!”

之前聽到賊酋努爾哈赤親率大軍來固平的稟告。

孫傳庭和曹文詔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表現出來一些緊張。

但是在夜不收探來,努爾哈赤所攜帶的具體人數,以及在昨日輕鬆擊敗了濟爾哈朗所率領的五千先鋒部隊後。

兩人的緊張情緒就消散沒了。

此時,孫、曹兩人和溫越站在一起,從固平城的東麵,朝露水河邊看去。

在和對岸,已經壓滿了後金國中各旗的旗號。

在大片滾滾席卷的旗號下方,則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似乎可以接連到了天際處。

這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聲勢不小,尤其是其中還有數量不少的人馬和輜重等。

溫越隱約在後金大陣前,看到有一個黃龍大傘。

在下麵站著一些人,身上所披著的盔甲,旁邊的旗幟都與別地不同,非常的豪華。

溫越知道,在那群人中,就有努爾哈赤。

或許這個時候。

努爾哈赤就如自己一樣,正在眺望對方。

可惜沒有望遠鏡在手,不然還真可以看看這建虜太祖此時的樣貌。

“溫將軍,你覺得賊酋會在哪個位置安寨紮營?”曹文詔問道。

“如果我所料不錯,賊酋會率領大軍往撤幾餘裏,然後在露水河邊紮營,畢竟現在這個距離其離我等太近了。”溫越緩緩道。

另一邊,孫傳庭點頭,讚同溫越的看法。

明軍大部並沒有駐紮在城裏,而是駐紮在城外離露水河不到兩裏。

這麽近的距離,隔著一條並不算寬的河流,雙方都會有一種不安之感。

果然。

過了不久,河對岸的後金兵便往露水河下遊過去了。

原處隻有黃龍大傘,以及一些後金將領在那裏。

“看來建虜是打算明日和我們戰鬥了。”

曹文詔笑道:“不過我軍士氣高昂,連休了兩日時間,建虜遠道而來,如何看來,都是我等的勝算較大。”

溫越點頭道:“雖是如此,我等還是謹慎行事為好。”

三人各自傳下命令,讓大軍嚴守在固平城外,不主動越過露水河。

然建虜想要越過河來,那便是迎頭痛擊!

“固平的這股明軍,果然是與其他地方的明軍不同。”

努爾哈赤坐在馬車上,看著河對麵的明軍許久,臉上露出讚許的神情。

“若是如此良將歸於我大金,何怕大金不崛起?”

這麽說著,努爾哈赤便叫來一個通事,道:“令你前去固平城勸降,將我的意思告訴溫越等人,說若溫越來投,我封他為一字並肩王,與我大金共享明國天下!”

通事領命,越過露水河,自稱使者。

見了溫越幾人,傲然行禮,將努爾哈赤的話說了一遍。

溫越幾人麵麵相覷,隨即啞然失笑。

“我身為炎黃子孫,漢人後嗣,豈能投敵狄夷?”

溫越哈哈大笑,又喝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主子,爾等本是北海遊民,僥幸存活在遼東先皇帝憐憫,讓爾等有一地容身,爾等卻四處欺負他族,實在不止廉恥。

“我勸爾等立即消兵,去我大明京師負荊請罪,如此才有一條活路,否則我天軍駕到,必然將爾等誅個片甲不留!”

聞言,通事臉色難看,抱拳拱手離開。

守備府邸的其他將領,都是拍手叫好。

其中孫傳庭多看了溫越一眼,對他的評價又加深了一分。

曹文詔感歎道:“溫將軍說得不錯,這建虜本就無恥至極,那賊酋努爾哈赤曾經是我朝封下的龍虎將軍,待之不薄,可卻興兵作風作浪,實在令人氣憤!”

溫越冷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前將李成梁放任賊虜坐大,讓你羽翼豐滿,現在反噬我朝,這是必然之舉,我等現在所做的,便是將這顆毒瘤鏟除,如此或還能有起死回生可能。”

……

通事回去之後,將溫越的話一言不少的告訴了努爾哈赤幾人。

頓時,努爾哈赤以及周邊眾人,臉色都是陰沉。

莽爾古泰惱道:“父王都願意分天下一半江山,可這溫越實在是不知好歹!”

代善道:“這溫越果然不是一般明將,竟能有如此言辭,我等不可小覷啊。”

努爾哈赤麵色沒有變化。

畢竟知道通事此次前去,勸降溫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隻是想試探一下溫越的品性而已。

而現在是試探出來了。

“溫越此人,頗有梟雄之氣也!”

努爾哈赤感慨道,“之前我等還是小看他了啊。”

“大軍紮營,今日好好休養生息,明日開戰!”

*

天啟六年,五月十八日。

上午。

現在已經是將要入夏的日子。

萬物生機勃勃,該是農忙季節。

然而,往往天下之事都是事與願違。

就在今日,一場數萬人的戰鬥將要在露水河旁打響。

就在昨日晚些時候,又有後金使者過來,溫越便出言激將。

質問後金軍敢不敢在露水河東岸一帶決戰。

使者回去之後,後金許多人都覺得這可能是溫越的計策,那邊多是山地,隻有一片平原地帶。

若是溫越在那裏設伏可就麻煩了。

不過努爾哈赤覺得不能拖下去了,大軍帶的糧草有限,在固平城外拖延不得。

而為了確定沒有埋伏,從昨日開始,他一連往那邊派了許多哨探,確定那邊沒有溫越的伏兵,才應下這場相邀戰事。

從今日一大早開始。

雙方人馬大片大片從自己的營地中出來,匯集整編成隊。

這一戰雙方都非常的重視。

可謂是盡了全力。

各自隻有少量的兵馬留在營地當中,其餘兵馬都全數出動。

努爾哈赤這邊,出動了近兩萬人。

明軍這邊,除了留五百人在固平城內,其餘兵馬全數離開大營,整編成隊。

尤其是溫越的青牙軍,所有兵馬出戰,合計有兩千五百個火銃兵,火力威力之大,遠超前幾次的戰鬥。

因為距離較近,明軍這邊先行到達戰場。

溫越幾人的中軍指揮地,設在一塊山崗之上。

餘下的一萬多軍士,則列陣站在山崗下的曠野中,保持著肅然和嚴整的陣型。

還是按照之前的陣型排列。

溫越青牙軍站在前軍位置。

曹文詔的兩千騎兵,以及孫傳庭支援的一千騎兵,護住大陣的左側。

孫傳庭的其餘京營人馬,則護住大陣的右側。

大陣鋪開後,火紅的旗幟和盔甲,一眼望不到頭。

山崗上中軍旗手揚起大旗。

下方曠野上一片的旗幟舞動,“萬勝”聲響。

看著己方的陣型威勢無比浩大。

孫、曹兩人心中各是豪情萬丈。

“今日我等三方大軍並肩作戰,實乃萬幸,定要給建虜一個痛擊!”曹文詔哈哈哈大笑。

溫越同樣麵帶微笑。

望著下方曠野上密密麻麻的己方軍士,他不由的忽然心神恍惚。

幾年前自己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還是為著生存苦苦掙紮。

卻沒有想到,會有如此之日。

麾下有上萬天下一等一的強軍,隻聽從他的命令,別人根本調動不了。

地盤上更有數十萬百姓,翹首以待等著他的回歸。

明朝,後金雙方,更是聽到他的名字,不得不慎重對待。

就連病重在身的賊酋努爾哈赤,也要親自領軍過來對付自己。

眼下這個地步,是溫越全拚個人雙手所打造出來的,溫越大感自豪,豪情萬丈,幾乎有破體之覺。

“嗚……”

突然,號角聲起。

溫越收回心神,定眼望去。

在遠處隱約有後金大陣,在往這邊緩緩推來。

似乎是天地山神,察覺到了溫越等人的心神。

忽然狂風大起,陽光照射下來,一切的雲霧都被吹散。

眾人的視野變得無比清晰。

山河四麵盡收眼底。

可以清晰的望見。

在遠處緩緩過來的後金大陣中,豎著一杆巨粗的黃龍大傘,旁邊是無邊的旗幟,以及密密麻麻的刀槍陣林。

數不清的後金兵在旗幟下,緩緩而來。

他們的身上披著的盔甲,各有不同顏色,但望上去卻英武非凡!

後金軍的馬蹄踏在地上,隆隆作響,聲勢越來越大,最後匯集成雷鳴炸響。

這股浩**的大陣,停在了明軍大陣前方的兩裏處。

隨後,從他們的大陣中,傳來一片的歡呼聲:“萬勝!萬勝!”

在響徹天際的歡呼聲中。

黃龍大傘緩緩移動到旁邊的一個小山崗上,由此,敵我兩個中軍指揮,隔著山崗互相對望。

在兩個山崗中間,是一大片的曠野。

雙方的軍士,則在曠野上,準備來一場驚世駭俗的曠世大戰!

後金軍大陣傳來“萬勝”聲勢不小,足可以讓一般的明軍害怕和恐懼。

然而,對百戰百勝的青牙軍來說,算不了什麽!

孫傳庭冷笑道:“建虜聲勢弄得不小,就看接下來的戰鬥,他們還能保持如此聲勢否!”

溫越看得仔細,搖頭道:“賊虜聲勢響亮,但內中虛弱,沒有絲毫戰心,我等必勝!”

在努爾哈赤的大陣中。

放在兩翼前軍的,似乎大多是代善、皇太極的其他幾旗的兵馬,努爾哈赤自己的正黃旗兩部,則放在前部後方,中軍位置當中。

這擺明是想要代善、皇太極等人的兵馬先消耗明軍,然後他的正黃旗兩部再一舉而定。

隻是這樣一來,代善幾人會乖乖受他約束麽?

就算他們乖乖聽話,正紅旗、正白旗等部都被自己的青牙軍打怕了,他們還敢和自己作戰麽?

……

飄揚的一幹大旗下。

努爾哈赤坐在馬車上,看著對麵的明軍陣型。

在他的身後,聚集滿了各旗旗主,以及貝勒、貝子等。

精銳的巴牙喇營的勇士,還有更精銳的超哈營勇士,則是密密麻麻在山崗各個位置站立。

在這些人中,代善、皇太極幾人的臉色最為難看。

努爾哈赤這樣的大軍布陣,將自己帶來的三旗兵馬放在中軍位置,而將他們的旗丁兵馬放在前部以及兩翼,擺明是要用他們的兵馬去消耗對麵明軍。

然而,努爾哈赤身為他們的父親、大王,在後金八旗中威望頗高。

代善等人心中惱怒,臉上卻是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