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鍔自從結識小鳳仙,時常到雲吉班探訪,將所有公務都擱置起來。老袁得知後,歎道:“蔡鍔如果真的樂此不疲,我也可高枕無憂,但恐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借此過渡,掩人耳目呢!”當時,長子袁克定正好在旁邊,老袁便向克定囑咐道:“聽說他與楊度等人事事爭強,你若遇見他,不妨與他周旋,從旁窺察。此人智勇深沉,未必真能為我所用,我非常擔憂呀!”袁克定唯唯從命。老袁又密遣得力偵探跟蹤蔡鍔,每天的一舉一動必向總統府報告。

蔡鍔早已察覺,索性花天酒地,鬧個痛快,並且與梁士詒商量,準備購一大宅,來個金屋藏嬌。正巧前清一名侍郎賦閑已久,將帶家眷返回老家,願將住屋出售。梁隨即代為介紹,由蔡鍔出資購買。侍郎搬走後,蔡鍔找來工匠,索性按照梁宅的花園格式進行修繕,並日夜監工,孜孜不倦。梁士詒密告老袁,老袁仍半信半疑。於是,蔡鍔又設了一計。當初酒席上說蔡夫人吃醋一語,不過是梁士詒戲言,蔡鍔竟直認不諱,並說已準備離婚。其實,蔡夫人並非妒婦,不過因蔡鍔整日流連妓院,勸他保重身子。蔡鍔故意不從,與妻反目,蔡夫人仍再三規勸。蔡鍔越發負氣,簡直是要與之決裂。蔡夫人不敢違抗,隻能獨自傷心流淚。

一天晚上,蔡鍔回到家中已是半夜,仆役都已入睡,隻有夫人等著。見蔡鍔又是酒氣醺醺,夫人忍耐不住,婉言相勸道:“‘酒色’二字最容易壞事,君要留意,不要過於沉溺。”蔡鍔道:“你又來囉嗦了,我明日一定與你離婚。”夫人哭著說:“君怎能屢次提出離婚?妾雖愚昧,卻也頗明大義,怎麽不知嫁夫隨夫,從一而終?更何況君還沒有三妻四妾,妾又何必懷妒?不過因君身體欠佳,應當為國自愛,大丈夫應建功立業,貽名後世,怎麽能流連酒色場所消磨壯誌呢?”蔡鍔聽了,不禁點頭,環望四周已是一片寂靜,便進入室內關上門,與夫人密語約一兩刻鍾。夫人啞然失笑道:“妾不會唱新劇,叫妾如何作偽腔?”蔡鍔道:“我知道夫人誠實,卻不得不這樣做。現在事態非常緊急,如不跟夫人明言,夫人真要怪我薄情寡義了。試想我蔡鍔辛苦半生,多虧夫人相助才有今日,怎麽可能平白地將夫人拋棄?夫人身為婦人都知道為國,難道我還不如夫人嗎?我每天沉浸在酒色之地,無非為了此計,還請夫人原諒!”夫人道:“至親莫若夫妻,君到今日才表明,也未免太小心了。古人雲:‘出家從夫。’妾怎麽會不同意君的計策呢?”蔡鍔起座,向夫人作了一揖,夫人道:“你又要做作了。”當夜枕席談心,格外親昵,彼此一番囑咐後才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蔡鍔起來盥洗完畢,乘車赴經界局召集屬吏,分派工作,之後吃了點早餐,又趕到總統府,求見總統。侍官說總統還未起床,蔡鍔故意裝出懊喪的樣子,對侍官說道:“我有要事麵陳,若總統起來,勞你稟報,請立即傳電話召我。”傳官答應後,蔡鍔就回去了。老袁起床後,得知蔡鍔求見,立即命人打電話至蔡鍔公寓,召他到總統府。哪知電話裏卻說:“蔡將軍與夫人毆打,搗毀了很多家什,一時不便進言,隻好稍緩片刻。”老袁聽了消息,正在懷疑,碰巧王揖唐、朱啟鈐進謁,老袁便對二人說道:“蔡鍔簡直同小孩子一般,怎麽同女眷屢次吵鬧。你二人速去調解,問明情由。”王、朱二人奉命前往蔡宅,一進門,隻見蔡鍔正握拳跺地,切齒痛罵。蔡夫人披頭散發,滿麵淚痕地躺在地上,家中的擺設都已砸毀。二人趕緊走進去,婉言勸解,蔡鍔仍怒氣衝衝,向著二人道:“這家簡直鬧得不像樣了,二公不要見笑!試想八大胡同中名公巨卿足跡盈途,我不過忙裏偷閑到雲吉班去了幾次。這個不賢的婦人一天到晚與我爭論,今日還動起手來,敲桌打凳,毀壞物件,真是太可惡了!今天我非要收拾收拾這婆娘,才能解恨!”說到這裏,竟要衝上去打夫人。王、朱二人慌忙攔阻,說道:“夫妻鬥嘴是尋常小事,你二人怎麽鬥成這樣?蔡兄!你也應忍耐些,就是尊夫人稍有煩言,好聽則聽,聽不過去就裝作聽不見好了,怎麽能與婦女同樣見識呢?”說著便對蔡家的婢媼道:“快扶你家夫人起來。”婢媼忙走近攙扶,蔡夫人勉強起來,哭著說道:“兩位大人到此給妾做一證人,妾跟隨了他二十年,十分中總有幾分對吧,誰料他竟這般翻臉無情!更何況妾又不要什麽好吃,什麽好穿,不過因他沉溺酒色,略略勸誡,他竟為了幾個粉頭要將妾活活打死,好叫那恩愛佳人進來享福!兩位大人評評理,他到底對還是不對?”王揖唐忙搖手道:“蔡夫人你也少說兩句吧。”蔡夫人道:“妾已被他盡情痛毆,身上已遭巨創,看來留在此地總要被他打死,不如回籍!更何況他今天說要離婚,明天說要離婚,他是不顧臉麵,妾卻還有幾分廉恥。今天妾就回去,免得做他眼中釘。”說完,又痛哭起來。王、朱兩人仔細一瞧,果然見蔡夫人麵目青腫,並有血痕,也代為歎息。一麵令婢媼攙進蔡夫人,一麵又勸解蔡鍔。蔡鍔隻是搖頭。朱啟鈐道:“家庭瑣事我們本不便摻和,但既然看到了也不應袖手旁觀。蔡兄,你既與尊夫人失和,暫時不便同居,不如讓她回去。但結發夫妻總要顧點舊情,贍養費是萬不可少的。”蔡鍔道:“公說的話,鍔怎敢不遵從?隻是便宜了這婆娘。”朱啟鈐還想說話,隻聽屋裏麵傳出:“妾今日就要回去!”蔡鍔憤憤道:“你現在就給我走!”裏麵又答應道:“走就走!”蔡鍔立即從懷中取出幾張鈔票交給一仆役道:“你負責把這潑婦送回去吧!這鈔票可做路費。”王揖唐道:“女眷出門應有一番收拾,不比我們要走便走,你先別管她。總統召你進府,快跟我們走吧。”蔡鍔故作懊喪道:“我為了這潑婦竟忘記此事了。”說完,便與二人一起出門,各自乘車,徑直前往總統府去了。蔡夫人乘這時候,草草收拾了行裝,帶著幾名仆婦出都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