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世凱拒絕南下的時候,臨時副總統黎元洪呈交了辭職電文,交送南京參議院。二月二十日,參議院召開臨時副總統選舉會,投票公決,全院仍然一致選黎。黎不便力辭,隻好接受。
於是,南京臨時政府派遣教育總長蔡元培為專使,汪精衛、宋教仁為副使北上。此時,唐紹儀已經到達南京,知道無法協商,隻好同專使北行。專使於二月二十一日出發,二十七日到北京。正陽門外彩棚高搭,懸掛著巨大的匾額,上麵用翠柏紮出的兩個鬥方大字“歡迎”。兩字旁還豎著兩麵大旗,有紅黃藍白黑五色,隱喻五族共和。街道的左右站著軍隊,立槍致敬。老袁特派的專員,出城迎接。城門大開之時,軍樂齊鳴,鳴炮十餘下,作為歡迎南使的先聲。蔡專使帶著汪、宋,與唐紹儀下車步行入城。專使下榻的賓館早已精心打點好,館中物件樣樣具備,賓館外有禁軍特別保護。
第二天一早,蔡元培與汪精衛、宋教仁一起去拜見袁世凱。名帖一經送入,袁世凱立即出來迎見。雙方行過禮、分賓主坐定後,蔡元培起身將孫中山的書函和參議院的公文交給袁世凱。袁世凱讀完後,皺著眉頭道:“我非常希望能南下與諸位同仁建立共和,無奈北方局勢還不穩定,一時無法脫身。我年近六十,自問才力,實在無法承擔總統的重任,隻希望在共和體製下,做一個太平盛世的百姓。不知南方各位同仁,為何推舉老朽?難道莽莽中原,除了我之外,就沒人能擔此重任了嗎?”蔡元培道:“先生老成持重,海內聞名,何必過謙?江南軍民都盼著一睹先生風采,聆聽先生的高談。如果先生不能南下,恐怕南方人士還以為先生有什麽意見,反而招來閑言。”袁世凱又說道:“北方要我留下,南方又要我前去,可惜我沒有分身術,可以彼此兼顧。但若論及國都問題,依愚所見,主張北方。”
宋教仁年輕氣盛,有些忍耐不住,朗聲說道:“袁老先生的主張,鄙人認為未必可行。此次民軍起義,從武昌發起,至南京告成,在南京已設臨時政府、參議院。由於孫總統辭職,現在特舉老先生繼任,先生既受國民重托,理當以民意為重,怎能對北京戀戀不舍呢?”袁世凱摸著胡須微微笑道:“南京地處偏隅,無法統馭中原。而北京為曆代都會,元、明、清三朝均以此為根據地。我若舍此適彼,安土重遷,不僅北方人士不答應,就是外國各使館也未必肯遷移。”宋教仁道:“天下事不能一概而論。明太祖建都金陵,不也統一北方了嗎?如擔心與外國人發生爭執,我國並非被保護國,主權在自己手中,若要南遷,他們也無權幹涉。何況庚子拳亂後,東交民巷已成外使的勢力圈。他們儲械積粟,駐兵設防,北京隻要稍有變動,他們就會製我國於死地。民國剛建立,我們正好借南遷擺脫羈絆。如果按先生的意思仍定都北京,那麽就像受了清帝的委任似的。他日,民國史上,或許會認為先生是劉裕、蕭道成之輩。先生如若為此承受汙名,也太不值了!”聽到這番話,袁世凱有些憤懣,正準備與他爭辯,忽見唐紹儀過來。一番寒暄過後,唐紹儀道:“國都問題,不如他日召集國會公決。今日諸位到此,無非是邀請袁老南下,何必多費唇舌?諸位遠道而來,袁老自然以誠相迎,若能抽身南下,肯定不會辜負各位盛意。”此時,袁世凱起座說道:“老唐此言甚對,我敬謝諸位及孫總統和議員的盛情推舉,定會竭盡全力為國圖利、為民造福。請諸位略等三五天,如若北方平靜,再南下也不遲。”說完,便命手下設席接風。
席後,蔡元培一行人回到賓館。汪精衛向蔡元培問道:“先生,你看老袁究竟什麽意思?”蔡元培徐徐答道:“難以預料啊!”宋教仁道:“一看老袁的行動,便知他詭計多端,今日如此,明日可就說不定了。”蔡元培道:“他用詐,我用誠,他或許負我,可我不負他,這也算問心無愧了。”宋教仁道:“蔡先生光明磊落,老袁卻狡猾得很,恐怕此番跋涉是徒勞了!”
用完夜膳,三人閑談片刻後便各自安睡了。睡得正酣時,忽然聽見外麵人嚷馬嘶,又傳來槍彈聲、屋瓦爆裂聲、牆壁坍塌聲。三人慌忙披衣起床,開窗一看,外麵已是火光熊熊。正在驚詫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槍響,一粒流彈飛入窗中,將室內的牆壁擊出一洞。蔡元培焦急地說道:“好厲害的子彈!幸虧我等沒被擊著,否則定要絕命了。”汪精衛問道:“難道是兵變嗎?”宋教仁回答說:“這定是老袁的手段!”正說著,隻聽見外麵有人呼喝道:“這裏是南使所在,兄弟們不要鬧事。”“什麽南使不南使!越是南使,越要打他。袁大人要南去了,北京正好沒人主持,我們正樂得鬧一場。”蔡元培捏了一把冷汗:“外麵的人竟是要與我們作對,難道我們就這樣白白送了性命?”宋教仁道:“我們隻有數人,無拳無勇,如果他們闖進來,該如何應對?不如現在就逃吧!”話還沒說完,大門外又傳來幾聲巨響,門上已被鑿出幾個窟窿。蔡、汪、宋三使趕忙取了幾件要緊的物件藏在懷裏,一起向後院逃去。幸好後麵有一麵矮牆,三人想讓役夫找桌椅過來接腳,誰知叫了數聲,一個人影兒都沒有。還好牆角旁有兩條破凳子,汪、宋兩人拿起破凳子就開始砸牆,由於逃命心切,泥牆很快砸出了一個窟窿,三人急忙魚貫而出。外麵是一條小胡同,還好沒人看守。
蔡元培道:“總算僥幸逃出來了,但我們能躲到哪裏去呢?”宋教仁道:“此地與老袁的寓所很近,不如我們直接去他那裏,就算他有心侮辱我們,也不能翻臉不認人吧!”當下便挑了一條僻靜小道前往袁宅。此時,袁世凱寓所的門外已有無數兵士把守,見到他們到來,幾乎要舉槍相對。宋教仁急忙說道:“我們是南來的專使,快去通報袁公。”一麵說著,一麵向蔡元培索取名帖。沒想到忙亂之中,蔡竟然忘了帶名帖包,隻好從袋角摸出幾張舊名帖交給守衛的士兵。等了好一會兒,才見有人出來請他們進去。
三人這才放了心,跟著那人向裏走去,隻見台階上已有人相迎,此人正是剛剛當選的總統袁世凱。三人趕緊走上台階,老袁也走近數步說道:“讓諸位受驚了。”宋教仁立即接話道:“外麵鬧得不成樣子,究竟是匪徒還是亂軍?”老袁忙回答說:“我已派人調查,大家快請進客廳,天氣還冷得很。”蔡元培等人進入客廳,等仆人送上茶水後,袁世凱才從容坐下說道:“不料今夜發生這變亂,連累諸公受驚,很是抱歉。”宋教仁先答道:“北方將士都聽袁公的,為什麽會突發此變呢?”袁世凱正要回答,廳外來了一人,報告說:“東安門外和前門一帶,有人到處縱火,現在還沒罷手。”袁世凱問道:“究竟是土匪,還是亂兵?為什麽沒人鎮壓?”來人答道:“並非無人鎮壓,隻是起事的是軍士,附和的才是土匪,兵匪夾雜,一時有些棘手。”袁世凱道:“這幫混賬東西,清帝退位,還有我呢!真是無法無天了!”宋教仁又插嘴道:“袁老先生,你為何不派人鎮壓呢?”“我已派人去了,隻是當時我正就寢,沒及時聽到警報,調派得有些遲了,所以一時半會兒平定不了。”蔡元培說道:“京都重地竟有此變,這如何了得?我看外麵火光衝天、槍聲遍地,也不知百姓受了多少災難!先生應立即平亂,才是為百姓造福!”袁世凱頓足道:“我正為此事著急呢!”話還沒說完,又有人報告:“禁兵聽說大人要南下,才發生激變,並打算謀害南使……”說到“使”字,袁世凱嗬斥道:“休得亂報!”來人說:“亂兵的確是這樣說。”袁世凱又說道:“為什麽縱火殃民?”“士兵起事,匪徒們自然乘機作亂了。”於是,袁世凱向蔡元培說道:“兄弟我還沒有南下,他們就已瞎鬧起來。若我已動身,不知要鬧到什麽時候。我早就料到會這樣,所以孫總統一再敦促,我不得不審慎而行。昨日,宋先生說我對北京戀戀不舍,我有什麽舍不下的,定要居住在這北京城?”說完後,哈哈大笑。宋教仁麵帶慍色又想發言,蔡元培用眼神示意他打住。袁世凱似乎有所察覺,便道:“我與諸位長談都忘了時間,現在夜色已深,恐怕諸位也餓了,不如小飲數杯,邊聊邊充饑。”說到這裏,便向門外喊了一聲“來”,便有差役入內聽命。袁世凱吩咐道:“廚房裏有酒肴,快去拿來。”不一會兒,酒肴就上來了。蔡元培等人早已饑腸轆轆,也不推辭,隨便飲了幾杯,就聽見晨雞報曉。這時,外麵又來人報告:“亂兵已散,大致恢複平靜了。”用完餐後,袁世凱安排蔡、宋、汪三人入客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蔡元培三人洗漱完畢,剛吃完早點,就見袁世凱踉蹌跑來,遞給蔡元培一張紙說道:“蔡先生請看,天津、保定也有兵變的消息,真讓人焦慮!”蔡元培不由得皺了皺眉。袁世凱又道:“昨夜差不多有幾千商民被劫。此處兵變還未了結,天津、保定又發生警情。這讓我如何動身?”蔡元培沉吟半晌道:“隻好從長計議了。”
由於剛平息兵變,蔡元培等人暫住袁宅。一連兩天,他們都未見到老袁,隻接到老袁派人送來的警信,一是日本準備派兵入京,保衛公使;一是各國公使館,也有增兵消息。蔡專使有些發愁,便與汪、宋二人商議道:“北京如此多事,也不便強求老袁離京。”宋教仁道:“這都是他的詭計。”蔡專使道:“不管是不是他設下的圈套,依現在的局勢,隻好讓他上台。他若定要建都北京,我們也不能不遷就,隻要能統一中國,我們還有何求?”汪精衛道:“蔡先生高見。”這天傍晚,老袁也來磋商。無非是說南下為難,而且保定、天津的變亂比北京還要嚴重,現已派官員前去平息。還有公文來往頻繁,因此無暇敘談,還請諸公原諒,並代他向南方說明。蔡專使已不打算辯駁,便照老袁說的,給南京發電,略敘北京的情形,並補充說:“為今之計,應速建統一政府,我們盡可能遷就,以定大局。”孫中山接到此電,先與各部長商議,之後交由參議院決議。三月六日,參議院拿出六條辦法,由南京臨時政府轉達北方,條件列下:
一、參議院電知袁大總統,允許其在北京就職。
二、袁大總統接電後,即電參議院宣誓。
三、參議院接到宣誓之電後,即複電認為受職,並通告全國。
四、袁大總統受職後,即將擬派國務總理及國務委員姓名,電知參議院,求其同意。
五、國務總理及各國務委員任定後,即在南京接收臨時政府交代事宜。
六、孫大總統於交代之日,始行解職。
老袁拿到電報,瞧了第一條就已經心滿意足,其餘五條自然承諾。三月十日,老袁遵照參議院的議決辦法,歡歡喜喜地在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一職。這一天,在京的舊官僚都來祝賀,蔡專使和汪、宋三人也不得不隨班就列。
袁總統舉行完大禮,宣誓完畢,又將誓詞電達參議院,參議院按慣例向他致頌詞,並將新修訂的《臨時約法》一起送達給他。袁世凱看後並無異議,於就職的第二天將共七章五十六條的《臨時約法》公之於眾。
約法頒布後,袁世凱開始任命國務總理,組織新內閣。盡管他早已決定任用唐紹儀為國務總理,但根據《臨時約法》的規定,總統任命國務委員,必須得到參議院同意,袁世凱隻好致電參議院議決。參議員聽說任用唐紹儀,多半讚成。於是,袁總理正式宣布任唐為國務總理。
任職當天,唐紹儀便奉袁總統的命令,前往南京組織國務院。唐總理提出要修改官製,將九部增至十二部,除外交、內務、財政、陸軍、海軍、司法、教育七部照舊外,將實業分為三部:工業、商業和農林;將交通分為交通和郵電兩部。這種修改本來是沒什麽道理的,隻因南北統一,兩方都有要人,而且都想壟斷部職。唐紹儀身為總理不能單顧一方,隻好想出這個方法來平衡南北人員。不過,修改官製必須經過參議院議決,如果議員反對,便不能成立,到時候唐也可援為口實。果然不出唐所料,參議院沒有通過,隻準分實業為工商和農林兩部,郵電仍並入交通部,結果九部改作十部。
三月二十九日,唐紹儀到參議院宣布政見,並提出各部總長名單,征求同意。這十部總長名單中,隻有蔡元培擔任教育總長與前相同,王寵惠外交總長改為司法總長,其餘各總長都換了新人。段祺瑞為陸軍總長、劉冠雄為海軍總長、趙秉鈞為內務總長,這三人都是袁係人物,無疑是老袁授意的。外交總長陸征祥屬於無黨派人士,財政總長熊希齡屬於新組的統一黨。農林總長宋教仁和工商總長陳其美與蔡元培、王寵惠,均屬同盟會。唐紹儀本屬舊官僚派,後來因為思想立場轉向民主共和,就在黃興、蔡元培的介紹下加入同盟會,因此當時有人稱這屆內閣為同盟會內閣。
得到參議院的決議後,唐紹儀即日致電北京。第二天,袁總統正式任命各部總長,交通總長暫命唐總理兼任。自此,唐式內閣完全成立了。
袁世凱宣誓就職,新內閣組成後,孫中山便到參議院辭職,並將臨時大總統印交還參議院。隨後,參議院投票決定將臨時政府移往北京,南京仍為普通都會。
袁總理任命前陸軍總長黃興在南京留守,控製南方軍隊,同時召唐紹儀回京。副總統黎元洪請辭大元帥一職,由袁總統改任為參謀總長事。所有前清的總督、巡撫,一律改為都督。這樣,政府以及各省人員的配備,也算粗粗就緒了。
隻有蒙、藏兩省一時無暇辦理,但袁總統已派人送信,勸其取消獨立,擁護中央。此時英、俄兩國正虎視眈眈,欲謀取蒙、藏。活佛喇嘛毫無見識,任外國人播弄,怎麽會僅憑袁總統一紙空文,就乖乖聽話呢?袁總統明知無益,卻不得不敷衍表麵,暗中卻用著全力,進行政府內部的運作,提出裁兵和借債兩項主張。
當時,各省的革命軍差不多有幾百萬人,既然南北議和,中央政府已完全成立,要這麽多的兵還有什麽用?更何況袁總統心裏天天防著南軍,早一日裁去,他便早一日安心。但是著手裁兵,首先就需要錢。當時的南京臨時政府,已是靠借債度日。從蘇路、招商局、漢冶萍公司得到的借款雖有五六百萬,但一到手就立即用盡;後來又發行軍需公債一億元,仍入不敷出。唐紹儀南下組閣時,撤銷南京政府,但所有欠款必須歸北京政府負擔。南京要兩三百萬,上海要五十萬,武昌方麵也要一百五十萬,都向唐總理支取,說是欠的軍餉無法再拖延了。唐總理立即致電北京,袁世凱複電,命他根據情況自行決定。於是,唐總理不得不向外國銀行低頭乞貸,四國銀行團仗著財大氣粗,願意出借巨款。
早在清宣統二年,清政府為了改良幣製和振興東三省實業,擬借外款一千萬鎊。英國的匯豐銀行、法國的法蘭西銀行、德國的德華銀行以及美國的花旗銀行,合資應募,彼此訂約,組成四國銀行團。但由於日、俄兩國抗議以及武昌起義的爆發,四國銀行中途縮手,交過四十萬鎊的墊款之後,便不再支付。直到民國統一,袁世凱出任臨時總統,他自知上台辦事不能沒錢,所以準備找銀行團商借。此時,四國公使也應銀行團請求,致函袁總統,願輸資中國,幫助建設,但是要求得到借款優先權。袁世凱自然同意,但要求先墊款四十萬鎊,以應急需。銀行團立即給付。
但按南方的要求,唐總理還是無法應付,隻好致函四國銀行團,請求再給一千五百萬兩的墊款。銀行團雖然同意,但提出需要擔保和監督,還要求將這筆款項的用法一一詳列。唐紹儀認為條件太苛刻,不願遷就,便與在華的比利時銀行商議借墊款一百萬鎊。比利時本是西洋小國,商人在中國沒有什麽特權,不過垂涎借款的利息,有意投資,便聯合俄國銀行以及未列入團體的英法銀行出認借款,議定利息五厘,以京張鐵路的餘利作為抵押。唐紹儀接收此款後,便支付南京二百三十萬兩、武昌一百五十萬兩、上海五十萬兩,其餘都攜至北京。但沒過幾天就用得精光,又要去仰求外國人了。
哪知四國公使卻來了一個照會:“唐總理擅借比款,與前時袁總統複函,許給借款優先權顯然違背,即望明白答複。”袁總統自知理虧,隻好求美公使出麵調和,美公使便邀請唐總理一起去拜會三國公使。此時的唐總理也顧不得麵子,平心靜氣地向各使道歉,並婉言說道:“此次借用比利時等國的款項,實在因南方急需。若貴國銀行團肯借巨資給我,移償比款,與比的約定便可取消。當時未能關照,實屬冒昧,還求貴公使原諒。”英、德、法三國公使仍然怒目相視,美公使忙嘰裏咕嚕地說了數語,各國公使的情緒才稍有緩和,但提出三個要求:一、另訂日期,向四國銀行團道歉;二、財政預算案必須送各國備閱;三、不得另向別國秘密借款。唐總理一一同意,雙方才盡歡而散。
這邊協調好後,唐總理立即電致比利時銀行,提出取消借款約定。比利時商人怎麽肯將到嘴的肥肉讓與他人?自然反唇相譏。唐總理無可奈何,隻好又托美公使做中間人,代為調解。美公使便一麵與英、法兩國公使商議,請英、法兩國公使阻止英法銀行與比利時聯合,以此斷絕比利時銀行的資金來源;一麵又與比使談判,逼他們停止銀行借款。比利時公使,自知螳臂當車,堅持無益,樂得討美使歡心,同意勸比利時銀行取消借約。比商雖不甘心,無奈合股的英法銀行已經退出,上頭又有公使壓力,不得不同意取消借約,但索還墊款一百萬鎊。
與此同時,唐總理與銀行團就之前尚未商討的事宜舉行會議。唐總理提出,銀行團在六個星期內,先貸給三千五百萬兩,以後每月付一千萬兩,自民國元年六月起至十月止,共需七千五百萬兩。但銀行團提出質疑,之前隻需一千五百萬兩,現在忽然加添數倍,究竟幹什麽用。隨後,四國銀行團各選派代表到唐總理府中,要求與唐麵談。唐總理當即接見,各代表開口便問借款的用途。唐總理不假思索,信口答道:“無非為遣散軍隊,發給恩餉。”各代表又問及實需數額。唐複答道:“非三千萬兩不可。”各代表又問:“為什麽要這麽多?”唐總理隨口應酬道:“軍隊林立,若要一一裁並,三千萬還是少數。如果隨時酌裁,照目前所需,三五百萬也可將就敷衍。”各銀團代表看他忽增忽減,多寡懸殊,不禁笑問道:“總理前天曾借過比款一百萬鎊,用在何處?”唐將付給南京、上海、漢口等款額一一列出,並表示除支付給南方外,其餘的都用在北京。各代表不滿地問道:“貴國這般濫用款項,敝銀行團雖有多款,也不便草率輕借,需知有借期,必有還期,貴國難道有借無還嗎?”唐總理被他一問,無話可說了。這時,德華銀行代表起身離座道:“用款如此模糊,若沒有好的辦法,如何借?”唐總理也起立道:“什麽辦法?請明示。”德代表冷笑道:“要借款,必須由敝國監督用途,無論是否裁兵,沒有我國監督,都屬無效。”唐總理遲疑半天道:“這可能不方便吧。”各代表都起身道:“貴總理既然說不便,敝銀行團也並非一定要出借。”說完,便要走。唐總理忙又說道:“我們還可以再磋商。”各代表一麵往外走,一麵說道:“此後借款事項也不必與我等商量,請直接向敝國公使商議。”說完,便揚長而去。
唐總理非常失望,隻好轉達袁總統。袁總統默默籌劃,又想了一計:既然四國銀行團這麽強硬,我何不轉向別國銀行暫時借貸呢?計劃已定,他便暗地裏派人四處活動,日本正金銀行、俄國道勝銀行居然仗義責言:“四國銀行團既應政府許可,願借款幫助中國,理應遷就一點。否則銀行團此舉太不近人情了。”此話一出,英、美兩國公使難免有些恐慌,暗想日、俄兩國從中作梗,肯定不懷好意。如果借款被搶先,又要費無數唇舌才能搶回。當下,英、美兩國公使便照會臨時政府,願再次出麵調停。袁總統當然樂意,仍委托唐總理出麵協商。唐總理懲前毖後,實在不願意再擔當此重任,但又急著籌款,隻好硬著頭皮出去商辦。這時,新任財政總長熊希齡來京任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