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兒

夢很長,時光很遠,光影斑駁,夜青在一片黑暗中飄**,沒有邊際,隻有偶爾的聲響傳到耳邊,卻因為斷斷續續而聽不真切。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麽東西捆著,手腳都動彈不得,隻能在這一片黑暗中隨著周圍的波動而浮浮沉沉。

忽然有一個空洞沙啞的聲音響起:“嘖,罷了罷了,放你回去了,這爛攤子本君可不想管。”

而後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她便重重向後跌去,一轉身看見了一個刺眼的光點,越來越近,最後撞了上去。

夜青猛的睜開眼,瞪著眼睛緩神,眼前是一片紗帳,紫色的,左右兩邊也都是,滿目的紫,滿目的紗帳,一層又一層。

她躺在榻上,緩緩抬起了手,看見的是完好無損如同嫩藕的手臂,她又看了另一隻手,也是完好無損的,連一條傷疤也沒有。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間,也是一片平坦沒有絲毫的傷痕或是傷疤。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野獸襲擊了,而且腰腹內髒都已經被咬穿了,一隻手臂也被咬斷,怎麽此時又完好無損了?難道是夢嗎?

夜青還有些恍惚,怎麽可能是夢呢,夢裏怎麽可能有那麽真實的痛感呢,痛的她恨不得趕緊死掉,她甚至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當時還看見了寒琢,這難道也是夢嗎?

“你,醒,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夜青頓時警惕起來,看過去的時候卻呆住了:“天女?”

走到眼前再看,原來不是天女,不過跟天女……還有夜青長得至少有七分相似,若是黑燈瞎火的話夜青肯定就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呢!

這姑娘端著碗筷走過來,在夜青旁邊坐下,“吃,吧。”

“你是誰?”難不成真應了天女的話,這世上真有千千萬萬個長得一樣的人?

“玉,兒。”

玉兒?怎麽說話還一字一頓的?

“這是哪裏?”

玉兒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頓了頓,玉兒拉住了夜青的手:“啊,錦。”

夜青很不適應與陌生人如此親近,便將手抽了回來:“不好意思啊,你可能認錯人了,我不是阿錦,我是夜青。”

玉兒又搖了搖頭,固執的拉著夜青:“啊,錦。”

“我真不是阿錦,我也不認識什麽阿……錦?”阿錦?難不成說的是玉錦嗎,她跟玉錦長的一模一樣,會被認錯也正常,隻是玉兒如此篤定的叫她阿錦,是否玉兒也是那個秘密的知情者呢?

“你為什麽叫我阿錦?”或許她真的知道些什麽,夜青想了想,哪怕能問出一些跟玉錦有關的事情也好。

玉兒再一次拉起了夜青的手,夜青不是很自在,但也沒有掙脫,玉兒踟躕了半晌,開口:“阿,錦,我,對……”

“醒了?”層層疊疊的紗帳外站著一個頭戴鬥笠的人影,玉兒聽見了聲音連忙將手鬆開,端起了碗筷假裝正在給夜青喂飯的樣子,本來還有些生動的表情,此刻變得呆滯冷漠,就好像個人偶一般沒有感情。

人偶……夜青將玉兒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她沒有魂魄……

紗帳外那人像個鬼一樣嗖一下閃身就到了夜青眼前,風一吹就輕輕飄動的紗帳竟然絲毫未動。

夜青微微有些驚訝,這人……有魂魄,是神?是妖?還是魔?

“你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而是用他那鷹一般銳利的眼審視著夜青,半晌,道:“果然與昨晚不同。”

與昨晚不同是什麽意思!夜青揪緊了衣襟:“你什麽意思!”

那人摘下了鬥笠,夜青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一眼都不敢多看,迅速別開眼去。

那到底是不是人臉啊,滿臉都是交疊的傷疤,還有大大小小的膿包,甚至還在往外冒著血,惡心至極,恐怖至極!夜青長這麽大第一次看見這麽駭人的臉,整張麵皮上竟然沒有一塊好皮,隻有那一雙眼睛完好無損,可目光那般凶狠,也沒好到哪裏去。

或許這人曾經是儀表堂堂的,後來不知什麽原因被毀了容貌,隻能整日帶著鬥笠,不能以真麵目示人。

夜青覺得自己如此反應,對一個毀了容的人來說實在太不尊重,玉兒還保持著喂飯的姿勢,她便趕緊將碗筷接了過來拚命往嘴裏扒飯狼吞虎咽,努力裝作不是很在意他臉的感覺。

那人似是看出了夜青心思,冷笑了一聲:“每次都這樣,你還真是始終如一啊!”

“每次?”夜青從飯碗裏抬起頭,沒記錯的話他們好像是第一次見吧,什麽每次?

那人似是很不耐煩:“把這個吃了。”說完便扔給夜青一個小盒子。

夜青接住了盒子,但沒打開,“你到底是誰啊,這是什麽地方,我是不是被你抓來的,這盒子裏是什麽啊,憑什麽讓我吃我就要吃啊?”

一口氣問完,那人卻笑了,“一模一樣,順序都沒變。”他臉上的疤跟著扭曲起來,夜青難受得搓了搓雞皮疙瘩。

那人笑夠了,便起身離去,最後對玉兒吩咐道:“看著她把東西吃下去。”

玉兒呆滯的對著他,像是木偶似的重重點了一下頭。

那人走後,夜青看了看手裏的盒子,剛要打開,就被玉兒奪了過去,收了起來。

夜青有些懵了:“你不是他的手下嗎,竟然敢不聽他的話?你不會是打算窩裏反吧?”

“快,走。”

玉兒拉著夜青就往外走,行動十分利索,不像方才那般遲鈍呆滯,夜青更是摸不著頭腦,“你們兩個有毛病吧,一個抓我,一個放我,再說你為什麽放我啊,你把我放了他能饒了你嗎?你到底要幹什麽啊,他又是誰啊?”

玉兒豎起手指擋在夜青嘴邊:“噓!向,東,跑。”說完使勁推了夜青一把,讓她快跑。

夜青好像明白了,蘇墨沒有魂魄,昨晚抓她的那隻野獸也沒有魂魄,而他們都是衝著夜青來的,最終的目的就是把夜青帶到這裏來見這個傷疤男,這個男人就是非天口中的幕後黑手。

他們都是這個傷疤男的手下,他們都被他控製了,玉兒雖然也沒有魂魄,但卻是為數不多還留有良知的人,所以她想要放走夜青,不希望她跟他們一樣變成沒有魂魄的怪物!說不定那盒子裏裝的就是吃了之後會讓人失去魂魄的東西!

若是她跑了,那玉兒怎麽辦?那傷疤男一看就不是什麽善類,肯定不會輕饒了玉兒。夜青轉回身,拉住玉兒:“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有幾個很厲害的朋友,有他們在,那傷疤男絕對不會把你怎樣的。”

“路遙。”這是第一個玉兒說的沒有斷開的詞。

“啊?什麽?”

“他,叫,路遙。”路遙兩個字被玉兒說的很重。

夜青鬆開了手:“我叫他傷疤男,你不高興了,所以才糾正我的?”她退了兩步:“你是心甘情願為他做事的?”

玉兒沒有回答,默然轉身回去,夜青沒有去追,隻是更加理不清頭緒,但既然玉兒放她走,就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她不敢再逗留,轉身向東,撒開腿沒命的了起來,一路上她什麽也不敢想,隻求千萬千萬別再竄出來個什麽野獸之類的,她真的是招架不住啊!

夜青從來沒跑過這麽遠的距離,她覺得自己都快跑斷氣了也沒有柳暗花明的感覺,難不成玉兒說向東跑是騙她的?東邊有什麽埋伏?

沒辦法,她現在沒法做出正確的判斷,隻能暫時相信玉兒,隻能相信玉兒是有善心的。

跑著跑著,夜青覺得自己像是在下坡,兩邊的大樹也少了許多,視野跟著開闊起來,腳下的路也不再那麽坎坷,漸漸平坦起來。

最後夜青才發現,自己已經從一座山跑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腰上,遠遠便看見了一座城,一座很大很大的城,這座城與錦繡宮相比隻大不小,這是一座凡人的城,隻是看上去有些灰敗沒什麽生氣。

隻要有人就好辦了,就算是野獸也不敢明張目膽的襲擊人族的城池,而且她知道找到城裏的城隍廟,就能找到重燁,然後她就安全了!

夜青突然頓住,為什麽要先找重燁?

這種想法太可怕了,還是先去城裏找找有沒有什麽孤魂野鬼,問問寒琢的下落吧。

哪怕找個仙童問問非天在哪也行啊,非天這個不講道義的,把她拐帶出來,竟然還自己跑了,找到他之後必須先吵一架,不然難解心頭之恨!

晃了晃腦袋把重燁晃了出去,想起了非天,夜青氣不打一處來,氣哄哄的往下跑,想不到生氣起來竟然還越跑越快。

她一刻也不敢耽擱,隻要差一步沒進城她心裏就不踏實,昨晚被咬傷的情形曆曆在目,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又擔心路遙發現她不見了派人追捕她,萬一再受個傷,或者被抓回去被逼著吃那個消失魂魄的東西,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腳下生風,已經覺得那座城的高牆就在眼前了,夜青仿佛看到了希望,更加興奮,衝了過去。

“咚!”

“啊!!!”夜青捂著腦袋摔在地上,感覺像是重重撞在了牆上,頭暈目眩,腦袋好像被鐵錘狠狠砸了一下,還嗡嗡的回**著聲響。她跑的快,撞的也狠,撞出去很遠,屁股也摔的生疼,簡直生無可戀,到底是誰啊!

“非天!”夜青顫巍巍站起來,晃晃悠悠的站著,腦袋都撞成漿糊了。一看見是非天,頓時火就竄上來了,“好啊,先前還有一筆賬沒算呢,方才又故意撞我!”夜青明顯感覺額頭鼓起了個包,她指著自己額頭:“你看看!你看你幹的好事!”

“啊哈哈哈哈!這包大的呦,跟長了第二個腦袋似的,不過也好,多一個腦袋,聰明,啊哈哈哈!”非天還故意上前戳了戳夜青的包,疼得她嗷嗷直叫喚,看她這氣急敗壞的樣子,非天笑的更開心了。

“我告訴你,這就是證據。我見到重燁之後就告訴他是你!把他的夫人給撞成這樣的!你看看他到時候怎麽辦!”夜青狠狠踩了非天一腳,繞過他就往城裏走。

眼前就已經是護城河,過了河上的橋就可以進城。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別什麽事都指望著重燁啊,你敢不敢不告狀啊!”非天跟在後麵,酸聲酸氣的嘲笑夜青。

夜青腳步一頓,對啊,怎麽又想到重燁了!立刻又接著快步走,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咳,我趁著還是冥王夫人的時候利用利用職務之便有什麽不對嗎,我這個朝不保夕的位置或許明日就被天女或是別的什麽人搶走了,我要是再不好好利用利用重燁,我多虧啊!”

“行行行,咱不提他行吧。”非天撇了撇嘴。

“既然不提他,那你說說,你堂堂修羅眾首領,修羅王非天大人,為什麽躲不開一個凡人女子!”夜青一邊往城裏走,一邊使勁瞪著非天。

護城河寬百餘丈,若是走的話要走上一會才能通過,夜青這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我怕你刹不住掉河裏。”

夜青快要吐血了,故意的就說故意的吧,找這種拙劣的借口丟人不丟……啊不對,丟神不丟神啊!當夜青是瞎的啊看不見那麽寬一條河!況且就算掉河裏也比撞他身上強百倍!

非天總是這麽沒有正形,跟她開玩笑也沒有個限度,撞的這一下到此時還沒緩過來,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有一會兒她連路都有些看不清,她就賭氣,不說話,直衝衝向前走,任憑非天說什麽都不回應。

不說話走起來就快了許多,興許也是憤怒的原因,很快夜青就下了橋,到了城門前,剛下橋的時候,一陣風刮過,略有一絲冷,夜青發現山腳下還一片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到了這裏,居然如此荒涼,寸草不生,十分蕭索。

這座大城的城門是半開著的,中間隻有一個縫隙可以過人,夜青在橋上沒法通過縫隙看見城裏的情形,待穿過城門的時候,她愣愣看著城裏,說不出來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