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雲柯有些疑惑,實在猜不透這位能被奉先軍護送的女子身份,隻是這樣大的排場和氣勢,說不得是陳家內眷。林雲柯帶著未婚妻迎上前來。彩衣婢女們分列兩旁,給林雲柯讓出了一條路。
林雲柯這時才看清被侍女們圍著的年輕少女。大廳裏高高吊起的水晶吊燈散發出晶瑩璀璨的光芒,卻不及這女子露在扇子外的一雙明眸,似煙花綻放,似星光欲流,盡管目光裏透著太多的漫不經心,眼波流轉之間卻令人驚心動魄。林雲柯腦海裏適時地浮上一句詩,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整個人不由僵立在那裏,還是臂彎裏的未婚妻狠狠掐了他一把,他才從失語的狀態裏恢複過來,微笑著上前招呼:“歡迎小姐光臨,宴客廳旁邊的小會客廳是招待隨行人員的,可以讓人稍作休息。”
女子不置可否,握著扇子的玉手移了移,將整張臉露了出來,大廳裏頓時響起一陣低低的抽氣聲。
離女子最近的林雲柯更是一瞬間神魂倶飛,隻見團扇下的一張玉容燦如春華,皎如秋月,其靜若鬆生空穀,其豔若霞映澄塘,其神若月射寒江。原來這世上,竟真有這樣傾城傾國的美人!
然而女子顯而易見的並沒有將林家大公子放在眼裏。一雙璀璨的明眸在大廳裏的女客身上流轉了一圈,緩聲開口,“哪位是白小姐。”
沒有人回答,隻有一陣又一陣的竊竊私語聲和各種指指點點。
姮娥懶得理會廳中各色人等目光裏的試探和打量,視線略過麵前杵著的林家大公子,落在鄒城身上。
鄒城看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伸手一指,兩個如狼似虎的保鏢紮到了圍著的女客裏一把將盛裝打扮的白娉婷扯了出來,拖著就走!
“喀——”子彈上膛的聲音刺入耳膜,陳璽留在大廳的人手舉槍對準了姮娥!
“放肆!”鄒城見狀一聲斷喝,十個手下齊齊亮出槍來。鄒城大踏步上前,對著領頭的侍衛長就是一個大耳刮子下去,手裏的證件直接甩到了侍衛的臉上:“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誰,老子摸槍的年紀,你還在你娘懷裏吃奶呢!”
那侍衛長被鄒城的一巴掌扇的眼冒金星,還來不及發火,又被鄒城手裏的證件砸到了腦袋上,他從地上撿起來,眼睛瞬間睜大,連忙立正敬了一個軍禮:“鄒營長,這……”
鄒城一腳打斷了他的話:“狗東西,還不讓你的人把槍放下!”
“是!”董劉連忙吩咐手下的人收了槍,心下就是一個咯噔,都知道鄒城被派去保護身在韞城老宅的少夫人,作為少帥身邊的人,盡管沒有幾個人見過少帥夫人的真容,但都十分清楚少帥當年是對少夫人如何癡迷的,盡管二人現在鬧了矛盾,可就憑大廳裏這位少夫人神仙般的容貌,複寵還不是輕輕鬆鬆,董劉心知大事不妙,連忙立正給姮娥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恨不得和手下的人縮成鵪鶉,若是被少帥知道他和手下曾拿著槍指過少夫人,焉能有活路!
大廳裏的眾人早被這一係列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就連音樂聲都停了下來。上百人的大廳,靜的落針可聞,隻有白娉婷嬌弱地呼喊:“放肆,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白娉婷隨陳璽趕到林公館時,宴會已經開始了,陳璽將禮物送上,對林家大公子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和崔家七少一起跟著林議員上了二樓議事。被留下來的白娉婷不甘寂寞,找了幾個昔日的姐妹們聊天,看著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名媛閨秀一個個拋棄了矜持圍著自己說著一些諂媚之詞,她就恨不得大笑三聲,那些曾經淩駕於她之上的女人們,此刻真該看看她們自己醜惡的嘴臉,盡管心下不屑,白娉婷仍維持著臉上優雅的笑容,故作矜持地享受著眾人的讚美!看啊!這就是權勢帶給她的風光。
突然間,圍著她的人群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般,逐一靜默,白娉婷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圍著她說話的人視線已經偏移到了宴客大廳入口處。
白娉婷也隨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這一看,心中便升起濃濃的危機感!偌大的北平城,她的容貌也算得是上個中翹楚,然而直到看到大廳裏仿佛被星月環繞、美得發光的少女,她心裏咯噔一聲,目光裏透著不可置信,誰能想到,世上竟真有這樣傾國傾城的美人,隻讓人遠遠地望一眼,便能攫住一個人全部的心神!少帥呢,如果少帥看到了,會不會對這樣的美人心馳神往?!白娉婷的兩隻手暗暗攥緊了身上的孔雀藍長裙,心思起伏不定。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還不等白娉婷從女子令人驚為天人的美貌裏回神,便有兩個如狼似虎的男人衝進人群,將白娉婷從一堆女眷裏一把扯了出來,大廳裏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白娉婷先是不敢置信隨之升騰起熊熊的怒火,誰這麽大膽!連自己也敢擅動!誰不知道整個北平都是陳璽的地盤,敢動少帥陳璽的女人,這人是不想活了嗎?!
“放開我!”被兩個黑衣男人抓住,白娉婷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便開始劇烈地掙紮,分別箍住她兩隻胳膊的黑衣男人手臂卻像是鐵鉗一樣,憑她如何踢打都紋絲不動,就連臉上冰冷的表情都沒有變化一分。
她被男人握住的兩隻胳膊像烈火燒灼一般疼痛難忍,然而比胳膊上的痛楚更加叫她難以忍耐的,是她此時鬢發散亂的狼狽以及眾人望著她竊竊私語時的蔑視和諷笑,她眼中蓄滿了淚,將大廳裏每一個人的表情暗暗記在心裏,等著吧!過了今天,她一定要讓這些嘲笑過她的人在她腳底下搖尾乞憐!她眼睛裏含著一抹恨意,卻不敢再掙紮,隻能任由兩個男人將她推搡著向前。
鄒城帶來的衛兵們已經將大廳團團圍住,確保沒有人能夠跑到二樓通風報信。
姮娥坐在下仆搬來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望向跪在她前麵的女子。
女子大約雙十年華,錦衣華服,容色豔麗,雖然神情狼狽卻絲毫不損她的麗色,反倒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情。
女子雖然跪在地上,仰起的臉蛋卻高傲不屈,含著水光的眼睛充滿了怨毒。
姮娥接過丫頭遞上來的香茶,對大廳裏各色打探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聲視而不見,她素手輕劃著杯蓋,淺啜了一口熱茶,才淡淡開口:“你是白娉婷?倒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女子的聲音甜如蜜醴,能叫男人聽得酥了耳朵。白娉婷卻隻感到羞辱:“閣下是何人!如此羞辱於我,就不怕少帥的報複麽?”
“報複?!”姮娥目光瞟過陳璽的警衛隊一眼,這些人已經被鄒城卸了槍,看到姮娥望過來,以董劉為首,連忙謙恭地低下頭顱。姮娥冷笑了一聲,“沒規矩!”重重合上手中茶碗的碗蓋。
“啪——”的一聲瓷響,聽在眾人心裏皆是一個咯噔。
知道姮娥動了真怒,碎玉見狀,忙吩咐跟在姮娥身後的兩個丫頭:“掌嘴!”
白娉婷又驚又怒:“你們敢!”
兩個年輕的丫頭上前反剪住白娉婷的手臂,其中一個足下一踢,白娉婷隻覺得膝關節一痛,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劈裏啪啦的耳光聲響起來。不一會兒,白娉婷白嫩的臉蛋便腫了起來。然而姮娥並沒有叫停,丫頭扇耳光的動作還在繼續,清脆的耳光聲在空****的大廳裏回響,槍口所向,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藏在人群裏裝鵪鶉的白老爺急得直跺腳,他幾次抬眼望向二樓,始終不見少帥陳璽下來,盡管知道這女子不好惹,可眼見自己女兒的一張臉腫成了饅頭,卻不好再沉默下去,他臉上強堆出一個恭謙的笑容,擠到人群前麵:“這位小姐,小女娉婷不知何處冒犯了您,還請您看在少帥的麵子上高抬貴手!”卻見穩穩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連個眼風也不屑掃過來。
沒想到女子的態度竟如此輕鄙,白鳳堂未發跡前伏低做小慣了,也不覺得憤恨,他的視線望向一旁一直靜默著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木頭樁子的林家大少,又望向眼睜睜看著少帥的姨太太挨打卻毫無動作的警衛隊,心頭浮上一陣不祥的預感,難道這位會是……
“放肆!什麽樣的醃臢東西,也敢擠到少夫人麵前,不怕汙了少夫人眼睛嗎!”丫鬟嬌斥的話語仿佛驗證了眾人的猜測,傳聞彭城崔家的女兒有傾城絕世之姿,以前眾人隻以為言過其實,料是崔家吹捧自家女孩兒的手段,為的不過是待價而沽,現在看來,怕是麵前這位出塵絕世的女子就是崔家的掌上明珠、少帥陳璽的正室夫人了。
白鳳堂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偷眼打量著高高在上的少女,隻見這位少夫人穿了一件直垂小腿的白色羊絨大衣,大衣下露出一截荼白色織錦旗袍的下擺,腳上套著一雙珍珠白細高跟皮鞋,全身上下除了白玉耳垂上墜著的一串鴿血紅流蘇耳墜兒,身上再無一抹豔色,可就是這般素白的裝扮,更加顯得這位少夫人眉如翠羽,膚如細雪,唇綻櫻棵,眸含秋露。有如此珠玉在前,滿大廳的美人兒,都被她活生生襯成了瓦礫。白鳳堂的目光落在了狼狽不堪的女兒身上,心下懊悔得不行,憑著商人敏銳的嗅覺,他愈發覺得自己走了一步臭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