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做什麽?!”一聲威嚴的低喝,猶如平地炸起的驚雷。眾人聞聲望去,隻見少帥陳璽在前,林議員和崔七少一左一右落後陳璽半步,三人一起出現在了樓梯處。望著鬧哄哄的宴會大廳,陳璽當先走下樓梯,人群頓時自動分出一條路來。
陳璽下樓走到大廳,頓時一怔,視線略過跪在大廳中央一身狼狽的白娉婷,停留在端坐在椅子上的姮娥身上,目光變得暗沉起來。
“五妹,你怎麽在這裏?!”稍後下樓的崔硯秋同樣看到了被眾人包圍著的姮娥,不敢置信的目光飛快略過陳璽被人拿槍指著的近衛隊、一身狼狽的白娉婷、委頓在地的白老爺,心下就是一沉。
“少帥,救我!”白娉婷臉蛋腫的變了形,看到陳璽的身影,登時如聞大赦,一雙美眸淚光楚楚,配著腫成豬頭的臉蛋,看起來十分得違和。
製造出這一起風暴的姮娥卻巋然不動,她一派閑適地將茶碗放到丫鬟端著的托盤裏,漫不經心地反問:“七哥能在這,我又為什麽不可以?”姮娥抬眼望向已經走到她麵前的陳璽,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靜如沉淵,一個寒如霜雪。
大廳裏靜的落針可聞,連白娉婷的抽泣聲都略小了一些。
仿佛過了許久,眾人才聽到陳璽冷冷開口:“你鬧夠了沒有?”
姮娥冷笑著站起身來,手裏燙金的請帖直直衝著陳璽臉上招呼過去。
竟然連少帥都敢打?!看熱鬧的人群裏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木愣愣地看著這位勇氣可嘉的崔家大小姐堪稱行雲流水的動作!
然而叫人意外的是,身手利落的陳璽並沒有躲開,而是直直站在那裏,“啪——”的一聲,請帖貼著陳璽的臉落地,眾人的心髒仿佛也隨之被摔落到地上!此刻望著姮娥的目光都充滿了敬畏,崔家這位大小姐莫不是瘋了吧!
“五妹!你這是做什麽!”崔七少同樣被這個妹妹嚇得不輕,他一直在日本留學,和嫁給陳璽的五堂妹接觸不多,可他的親人哪個不誇這個妹妹最是賢良淑德,誰知竟然能在大庭廣眾下幹出這種事來!“五妹!快和少帥道歉!”滿心焦灼的崔硯秋一聲暴喝!
姮娥眼風都懶得掃他,清亮的目光猶如冰雪,直直射向陳璽,質問道:“什麽時候一個姨太太也能被單獨下帖子了!林家不懂規矩,少帥呢,難道也不懂!還是此舉就是在故意落我崔姮娥的臉麵?!”不等陳璽回答,姮娥的怒火又對準了崔硯秋:“七哥國外呆久了,是不是連禮義廉恥都被西化了?!陳璽這樣打我崔家的臉縱容一個姨太太爬到你妹子頭上,七哥不僅視而不見,如今還要連同外人指責我,我也不求七哥這個娘家人能為我這個做妹妹的撐腰,我隻求七哥你的膝蓋能夠硬一些,不要和些諂媚小人一樣奴顏媚骨,汙了我崔氏的門風!”
“你!你真是胡攪蠻纏!”崔硯秋被姮娥氣的發抖,哪個男人不養幾個姨太太,五妹這副悍婦樣子,真是丟人現眼!
“夠了!我們之間的事情,何必去攀扯七舅兄!”被姮娥當著整個帝都的名流士紳幾次打臉,陳璽不僅罕見地沒有發怒,嗬斥的話語甚至令人聽出了幾分無奈!
姮娥目光冷冷地落在崔硯秋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嫡親堂哥,仿佛在看一個令她厭惡的陌生人:“七哥自己能夠閉嘴最好!”
崔硯秋被姮娥氣的呼哧呼哧喘氣,然而陳璽都沒有說什麽,他也不敢略姮娥鋒芒,隻好憤憤地杵在那兒。
算這個堂兄識相!姮娥嘲諷地收回目光,盯住了陳璽:那就說回你我的事,林家也算是帝都的名門望族,如今卻不懂規矩到給一個姨太太單獨下帖子,你不僅視而不見,還帶姨太太出席!陳昭承,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姮娥話說的很不客氣,甚至對陳璽直呼其名,崔硯秋心裏為這個不知死活的妹妹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但他實在怕了姮娥那張利嘴,隻好保持沉默。
與眾人料想的不同,陳璽並沒有發怒,反而有些走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姮娥發怒,自從他們結婚以來,姮娥在他麵前一直是溫婉的,順從的,仿佛沒有脾氣一般,像是一個帶著麵具的提線木偶,她溫馴的常常讓自己忘了她的年紀,忘了這就是個小丫頭。對姮娥大庭廣眾之下突如其來的發難,陳璽不是不惱怒的,但更多的卻是隨之而來的興味。
發現了陳璽在走神,姮娥一張臉蛋氣的通紅,胸脯上下起伏不定,一雙春水煙波般的明眸被怒火點亮,仿佛帶了一把小鉤子,勾的陳璽的一顆心跟著浮浮沉沉,心頭那點壓製的怒火突然之間就完全消散了,陳璽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堵住這張喋喋不休的小嘴,好好教訓這小丫頭一頓。
“我安排人把白娉婷送走,這下你應該滿意了?”陳璽目光沉沉地望著姮娥,所說出的話語令人聽不出喜怒。
“少帥,不要趕我走!”白娉婷膝蓋一軟,趴在地上痛哭起來!崔姮娥這個悍婦!此刻她已經在心裏把崔姮娥詛咒了無數次。
“把嘴堵上!”陳璽嫌白娉婷太吵,對手下吩咐道。
“慢著!”姮娥再一次出人意料地喝止了陳璽,她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善罷甘休:“先不忙白姨太太的事情,雖然她還沒給我這個主母敬茶,但既然已經進了我陳家大門,稍後我自會管教!我隻問少帥一句,少帥究竟給了白姨太太多少體麵,讓林家如此不講究、這樣大張旗鼓的邀請一個姨太太,我這個正室又被少帥置於何地?!”
和眾人一樣把自己當成了聾子、瞎子的林先澤這時卻不能不說話了,他對著姮娥露出長者一般慈愛的笑容:“賢侄女息怒,下人們不知進退自作主張給白小姐下了請帖,都怪世叔禦下無方,這才鬧出了這一出風波,改日世叔一定親自登門和賢侄女賠罪。賢侄女不如賣世叔幾分薄麵,看在世叔的份上,此事揭過可好?”
姮娥勾唇,林先澤仗著和崔家有幾分交情就在自己麵前倚老賣老,他也不想想,自己連七哥的麵子都懶得給,更何況是他!既然如此,就別怪自己掀翻他的麵皮!
“世叔這話說的,是欺我崔姮娥初來乍到麽!下人們不懂規矩,換了就是,可整個帝都有誰不知,您的未來兒媳和白姨太太私交甚好,料想這張請帖,哦……是了,這送給白姨太太的請帖可是你們林家第一等的梅香灑金帖,想必也出自林家未來少夫人之手吧?隻是世叔,姮娥有一問,貴家少夫人既然如此不顧身份、不懂規矩、不知禮數,不知道這少夫人能不能換?!”姮娥黛眉彎彎,笑容明豔,兩片紅唇吐出的話語卻十分刻薄,“林家既然不在意我崔姮娥的顏麵,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林世叔,您和崔家的交情,還是留到崔家去使吧,我現在既是陳崔氏,您的薄麵,在我這裏可不好用。”
林先澤沒想到崔姮娥會當眾發難,做人圓融的他有一瞬間的怔愣,旋即好脾氣地微笑道:“侄女怕是誤會了,芳芸她和白小姐在法蘭西念得是同一所學校,所以比其他人走得近了一些,但要說交情,也並不是很深。”說完目光隱蔽地警告了沈芳芸一眼。
“哦?”姮娥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看上去端莊文靜、表現的無辜之極的沈芳芸,此刻她正依偎在林家長子林雲柯的懷裏,明眸楚楚帶淚,似被姮娥的咄咄逼人弄得十分委屈。
姮娥黛眉微挑,在她麵前玩這套含冤忍辱的戲碼,這是要上天啊!她旋步走到陳璽麵前,手裏拿著丫鬟遞過來的文件,一股腦甩到陳璽懷裏,“少帥以為呢,沈小姐和白姨太太的關係如何?沈明峰一個禮拜前調任十三團團長,這是高升了吧?三天前,沈家棉紡廠正式開業,這裏麵可是有白姨太太三成的幹股,還有少帥的秘書處,那個叫白雪的姑娘,聽說前不久剛和沈家二公子訂婚,我沒記錯的話,這位是白姨太太的妹妹吧,至於沈稼穡,既然已經做了五年的警察廳副廳長,怎麽突然就能轉正了?其他的,我懶得再贅言!”姮娥餘光掃過身體微顫的白沈兩女,紅唇勾出一抹輕蔑:“少帥,你要不要給我一個解釋,什麽時候姨太太外交在你麵前這樣有用了?!”
姮娥微仰著頭,盡管在發怒,眼波流轉間卻是天生的溫軟如春水,明晃晃的醉人,陳璽目光一怔,一雙冷厲的眼眸染上暖色,他抬起手,粗礪的指腹不覺撫上姮娥微嘟的紅唇,動作輕柔……
“啪--”地一聲脆響,姮娥一掌拍開陳璽放在自己唇瓣上不規矩的右手,厲聲說道:“少帥,你還沒回答我!”
姮娥皮膚吹彈可破,盡管陳璽的動作小心翼翼,玫瑰花一般嬌嫩的唇瓣依然被陳璽揉的紅腫,陳璽凝望著指腹上那一抹鮮紅的口脂,十分想含在嘴裏化掉,礙於眾目睽睽,隻能遺憾的地打消心頭的欲念,答非所問:“被我弄疼了沒有!”
姮娥簡直要被氣笑了,以前的那些個日夜,陳璽也總是歪纏著她說些沒臉沒皮的混賬話,可如今他們二人就差一紙和離書了,陳璽竟能把這樣的話說於人前,臉呢!多大臉!果然是軍痞出身,毫無廉恥。
陳璽望著姮娥臉上毫不掩飾的怒意,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話說過火了,和這小丫頭分開半年,倒忘了她臉皮薄最是經不住逗弄。
生怕姮娥因此氣壞了身子,陳璽做低服小地哄她,二人原來的齟齬早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當初自己連納兩個姨太太,也不過是為了試探她的反應而已,如今見姮娥大發雌威,陳璽哪裏舍得她再因為此事動肝火。
“那些人怎麽爬上來的,就給我怎麽滾回去,姓白的和姓沈的,全都隨你處置,這下該滿意了?”竟是十分寵溺的誘哄語氣,毫不顧忌的將自己的麵子交由夫人在地上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