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電梯便從漆黑的電梯井緩緩上升。
那是一個可以站立數十人的金屬平台,邊緣用鋼條圍成柵欄,牢牢焊在底部的鐵板上,看起來挺結實的。
而金屬平台上躺著一個人形的物體,更確切地描述,應是一個人形的“肉塊”。
那人全身上下已見不著完整的皮膚,就像一個麻布袋狠狠硬被人捅了幾百刀,體內的血液全都從創口流出,軟趴趴地倒在平台上。
熊進海使槍使得久,一眼便認出那是被衝鋒槍子彈穿透造成的,若用“蜂窩”來形容這具屍體或許更為貼切,也不曉得跟誰結下這麽大的梁子,他至少中了近百發的子彈。
不過最令錢叔感到疑惑的是,屍體身上除了槍傷外,還遍布半公分不到的小蛀孔,那一點也不像子彈穿透的痕跡,反倒像是被某種東西啃出來的。
“有誰見過這人?他媽的也死得太……”就連見過許多打殺場麵的陸老白,此刻也不忍繼續往下說。
“都成這副德行了,我看連自己的娘親都不見得認得出來,就別花心思琢磨他是誰了,不過說也奇怪,如果這座碉堡真的有什麽危險,也不該是被槍被打成蜂窩吧。”熊進海用刀尖撥開附著在屍體上看似黑色棉絮的雜物,仔細瞧瞧底下的槍傷,忽然低頭沉思起來。
“你這話什麽意思?”陸老白又問道:“被槍打死有什麽好奇怪的?”
“哼,我就知道你這小夥子腦袋少根筋,自己想想,在一座廢棄多年的海底碉堡,如果出現什麽妖魔鬼怪那也不奇怪,萬一不幸遇上,最多是身首異處或斷手斷腳的,怪就怪在,這人是被咱們帶來的槍打死的。”
“我大笨熊,你的意思是人是隊裏的人殺的?那剛才的槍響,不就是自己人殺自己人,天殺的!趁我大哥不在,起內鬨啊?”
“你別太早下結論,這批一同下地的人,大多是對地質探勘有研究的人士,都不曉得陰符字碑的存在,最多隻是猜猜碉堡裏是不是埋了什麽寶藏,實在沒有道理起這種殺心,錢九萬,你認為呢?”馬澗平靜地說完,轉過頭去問錢叔,卻發覺他完全沒在注意他們,自顧自地蹲在旁邊,研究那團被熊進海撥到一旁的黑色棉絮物。
“錢九萬,你家的白發小弟笨就算了,怎麽連你也傻了,專挑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看。”熊進海搔了搔他那頭短發,歎了口氣。
錢叔沒有理會他,依然低頭看著地上那團不知名的條狀物。
“嘖,錢九萬,我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熊進海心想他主子仍下落不明,見到錢叔蹲在一旁,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心中一急,便一把朝那團棉絮物抓去,想把它扔個老遠,免得錢叔在那拖時間。
錢叔沒想到他的動作來得這麽快,口中“且慢”二字還沒出口,熊進海便抓起那團棉絮。
就在此時,詭異的現象發生了,那團破棉絮開始快速扭動,接著忽然一炸,棉團分裂成無數條看似蚯蚓的黑色長條物,順著熊進海的手臂往上竄!
錢叔見狀,立刻大叫:“危險!別讓牠碰到!”
熊進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著了,但他遲疑不過半秒,另一隻手立刻抄起鋒利的小刀,就像在削蘋果皮那般,朝他自己的手臂狠狠劃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便將自己的表皮和那些怪蟲一同刨下,鮮血流得滿地。
“媽……媽的,這是啥怪蟲?”他抬起腳用力踩下,但那些蟲子生命力驚人,居然還想順著腳往上爬竄,熊進海立刻躍起,然後抬起一顆大石,重重壓在蟲身上,驚恐地喘道:“幹他媽的,老子隻有一條雞巴,要是真讓這些妖孽爬上來,我到底是割還不割!”
“錢九萬,這到底是玩意什麽?”馬澗也被這突變嚇了好大一跳,朝蟲子跳離好大一步。
錢叔見了直搖頭:“壞了壞了,這東西居然真的存在,我看事情不好辦了。”
“大哥,我求你話一次說完,這是什麽惡心東西?”陸老白看見幾條落單的蟲子在一旁蠕動,撿起一顆石子將它砸個稀巴爛。
直到那些惡心蟲子全都不再蠕動,錢叔才將視線移開蟲身,怒罵道:“熊進海你實在太亂來了,要是你晚個幾秒,魅蛭咬進你的肌膚,到時我們大夥真他媽全都死定了。”
“我……我”熊進海胡亂用衣角包紮手臂受傷的部位,懷疑地回道:“不過是些爛蟲,哪有這麽大的本事,我妖魔鬼怪沒少碰過,被這些蟲子咬個幾口又算得了什麽。”
“大熊,你先閉嘴。”馬澗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神色緊張地對錢叔說:“你剛剛說這東西叫魅蛭?”
“怎麽?馬澗,你曉得這鬼東西?”熊進海一臉不屑地問道。
他點點頭,遲疑了一會道:“這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在大陸廣東沿海一帶旅遊,途經一座古寨,見到一群人圍著小土丘,場麵亂得要命,我好奇就走上打聽打聽,發覺他們正在為是否要遷祖墳而大吵,原來族人發覺墓碑上不停地滲出黑水,當地耆老說這是家族敗亡的凶象,一定要重新安葬棺內的祖宗才能停止異相,要不然不出幾年,家族內的成員便會開始相繼死亡,於是他們立刻動手挖墳,等到工程進行到一半時,才發覺事態比想象的更嚴重,當年不曉得是找哪個村莊的二愣子風水師,居然將祖墳修在一座古代大墓上頭,結果開挖時沒注意,自己老祖宗的棺木居然硬生生掉進了底下的古墓地窖當中,當場摔得稀巴爛。”
“更離奇的是,在那地窖裏頭,居然爬滿黑溜溜的活蟲子,一條一條既像蛇又像肥蚯蚓,幾個壯漢沒想太多,隻想收拾先人的遺骸,就一頭鑽進地窖裏,但接下來的畫麵我這輩子絕對忘不了,那些肥蟲子一碰到生人,立刻纏上他們,連跑的時間都沒有,幾個大男人瞬間就被纏成一團團的黑球,然後……彷彿失了魂般,像鬼魅般地開始攻擊身邊的族人,要不是我身手還算敏捷,我老早就死在那座土墳邊了,後來我輾轉得知,那蟲子就叫做魅蛭,相傳是古時漁民從海上捕獲的奇特生物,因為沒什麽經濟價值,漁民往往將牠們丟棄在船板上,可想而知摸過魅蛭的人全都被牠們纏上,一瞬間就失了魂,開始瘋狂地屠殺周遭的同伴。但也因為這種恐怖的特點,被某些王公貴族看上,命修墳的工匠在地宮挖條渠道,注入海水,接著放入無數條魅蛭,便構成一條無人可通過的護城河,隻要盜墓賊一碰到牠們,便會被蟲子魅惑,開始殘殺身邊的同伴,聽說還有個別名,叫作什麽來的……”馬澗低頭想著。
“叫作災來,”錢叔用刀尖挑起一隻幹扁的蟲屍,小心地甩到邊上。“馬澗,你說得大致沒錯,但我還聽說過另一個傳聞,魅蛭似乎不是海中生物那麽簡單,牠曾經是數千年前某個海中古國崇拜的神祇之一,相傳他們的君王利用這種恐怖的蟲子打敗了鄰近所有小國,強盛一時,後來不知道何故,就著麽消失在曆史的記載之中,若我記得沒錯,那國家被稱作屍神國。”
“嘿,這就怪了,大哥,若這種魅蛭是古時傳說中的生物,怎麽會出現在這座由國軍建成的海底碉堡當中?說不過去啊。”陸老白問道。
“怎麽說不過去,”錢叔再次調整了手中那個遙控器,眼前那台巨型的電梯自黑洞中升起,移動至定位,發出“匡啷”的金屬碰撞聲,接著他站到平台上,轉身指了指下方說:“當年軍隊在此建立這座碉堡,就是為了方便尋找陰符字碑的下落,我有種預感,虎井沉城就是屍神國的古代遺跡,要找到陰符字碑,就必須搭上這座電梯,通往消失的屍神國。”
錢叔語畢,眾人皆興起一股走向未知領域的興奮感,若當下四人換成尋常人物,搞不好會對眼前不明的情勢產生恐懼,如此一來整個團隊便很難繼續前進,可是這些人不但沒有因為見著那些邪門的魅蛭而退卻,反倒聽見陰符字碑就藏身在腳底下,一種追求刺激的感受填滿大夥的胸口。
“他媽的,你們還在龜毛些什麽,快點上來啊。”陸老白非常興奮地喊道,完全沒把那具被槍射得宛如蜂窩的破敗屍體當作一回事。
等到馬澗最後登上電梯平台後,錢叔按下手中的遙控器。
忽然之間,電梯猛然震了一下,頭頂的滑輪發出年久失修的金屬摩擦聲,整個平台開始慢慢朝漆黑的電梯井陷入,剛開始錢叔還有點擔心那些金屬鋼索會不會突然斷裂,但隨著下降的距離越來越深,心中的顧慮漸淡。
大約三十秒後,電梯平台又再度震了一下,這次比剛才還要猛烈,接著金屬摩擦聲便消失於頂上,看樣子,他們到達底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