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萬裏無雲,但陸老白抬頭在半空中嗅了嗅,頗為擔心道:“大哥,我們的時間非常緊迫,不出三天,這裏就是一片狂風暴雨。”

錢叔說道:“我曉得,所以動作要快!”

昨晚大夥在老白家中過了一夜,趙梧睡前聽了廣播,發覺正有一個中度台風即將接近綠島,要是在平時,作為資深向導的陸老白絕不可能帶隊上山,但此刻沒有多餘的選擇,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奇萊山,標高三千五百六十公尺,位於南投縣與花蓮縣交界,屬於太魯閣國家公園境內,主要由奇萊主峰,北南兩座副峰構成。從遠處眺望奇萊山,山勢陡峭,北西南麵皆為斷崖,且因背對陽光,整座山體顯得龐大、漆黑、氣勢懾人,素有“黑色奇萊”的稱號。

由於奇萊山的天氣詭譎多變,山勢又險峻,成為綠島最多山難的著名山區。具真實紀錄紀載,光是奇萊山便發生過三起重大山難事件,一九七一年,七位大學生未能在風雪中趕回鬆雪樓,五位學生失溫而死;隔年,又發生著名的“邱高事件”,三位學生離奇失蹤,出動千餘人次的救難人員,至今仍下落不明;到了一九七六年,陸軍官校學生八人攀登奇萊山,途中遭遇台風侵襲,造成六人死亡的憾事。從此之後,奇萊山出現許許多多無法解釋的靈異現象,有人說他們是遇見了“山魅”,但也有人認為這都是高山症作祟,但無論如何,這些種種的傳聞,皆為這座美麗又致命的大山,添加了許多神祕的吸引力。

一路上,由陸老白領頭,他雖然曉得情況緊迫,但也許是響導做久了,他並不胡亂邁開腳步亂衝,懂得依照隊伍內成員的體力,調配前進的速度,因此走起來並不特別費力。

進入山區,是一大片高度過人的箭竹林,左右兩側宛如一道竹林構成的密牆,好在山區已被前人管理得當,就像一條青綠色的隧道,走起來特別涼爽。

沿途大夥都沒什麽談話,氣氛有些緊繃,也許是擔心曉萍的安危,趙梧拍拍錢叔的肩膀,要他別想太多,這一切都會好轉,走在最前方的陸老白默默瞥了自己一眼,沒多說什麽,隻顧走他的路。

唯獨炮仔,他沿途哼哼呀呀地,一副外出踏青的模樣,忽然轉頭對趙梧說道:“嘿,趙猴子!跟你講個有趣的事。”

“哦?別賣關子。”

他又道:“綠島登山界一直有所謂五嶽三尖一怪,這一怪,你曉得是什麽嗎?就是奇萊山!”

趙梧微微一皺眉,雖曉得奇萊山怪事頗多,但這個稱呼還是第一次聽到,好奇說道:“是怎樣怪?”

“當初東瀛人剛來綠島的時候,一個叫深崛安一郎的大尉,率領十五人的探險隊經過奇萊山時,居然被當地的原住民殺個精光,嘖嘖,殺得那個慘啊!還有啊,再往前走一陣子,你會看到一個鐵皮搭蓋的圓屋,那叫成功堡,唉,不是我再說,聽說那邊鬧鬼鬧得最凶,反正現在爬山也無聊,我來給你講講,就是──”

陸老白表情忽然一變,猛然扭頭,批頭就對著炮仔一頓罵:“混蛋!你小子還要不要命!再給我多嘴一句試試看!”

炮仔摸摸鼻子,雙手一攤,痞痞說道:“哼,不講就不講,火氣這麽大,早晚請你喝青草茶。”

老姚也已走到附近,搖搖頭:“炮仔,在人家地盤,少說點有的沒的,對大家都好。”

在山徑轉了一會,約略半小時後,一行人穿出了密林,眼前頓時一片開闊,明亮的視野令人精神抖擻,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景像!

前方是一片青綠箭竹草原,茫茫群山,一望無際,沒有太多高聳入天的樹木,隻有延綿無盡的高山箭竹,放眼望去,山高穀深,遠處還有更多山脈,一重接著一重,毫無休止,黑色巨大的奇萊北峰正與眾人遙遙相對,好一幅曠世美景!

也許是昨晚積鬱太久,眾人一見到如此絕景,一掃臉上陰鬱之色,踏在山徑小路上,腳步輕快許多。

雖見此景,但領路的陸老白似乎不打算多做停留,穿過茫茫草原後,一路下切至黑水塘,沿途經過河床、溪穀、還有炮仔口中的成功堡,再來又是滿滿碎石的大角度斜坡,稍微不注意,就會跌入萬丈深淵底下,因此走得來特別費神。

如此上上下下走了好一段時間,不到十公裏,眾人就已累得不像話,陸老白忽然一停,指著前方一塊平地說道:“今天就走到這,快點紮營吧。”

眾人聽見休息,大聲歡呼起來。

出發前炮仔說他身強體壯,看趙梧大病初愈,自告奮勇將我的行李也搶了一半過去,但此刻直嚷道:“累死我了!趙猴子,下次東西自個背!少在那邊裝娘,我看你走得比我還快!”

趙梧笑道:“是你自己搶著背,我可沒勉強你啊。”

眾人趕緊卸下身上裝備,Vincent和老姚野地經驗豐富,三兩下就幫陸老白架好數頂帳篷。

山區天色變化莫測,一會還是晴空萬裏,下一分鍾,就變得灰蒙蒙,陸老白不虧是高山向導,時間點抓得剛剛好,不得不讓人佩服。

夜幕很快就降臨,大夥走了一天也都累了,就在趙梧要進帳休息時,看陸老白一人還待在外頭,坐在大石邊,凝望著漆黑的峽穀出神,還沒打算睡覺。

雖然趙梧對他有些不滿,但其實打從心底尊敬這位長輩,盡管他對自己有所成見,可是自己並不討厭他,反而更加敬佩陸老白對錢叔的義氣。不知怎麽搞的,趙梧走到他身邊,說道:“陸大哥,還不休息嗎?”

他微微看了一眼,沒有回話,從懷中掏出支煙給自己點上,也不湊到嘴邊,就讓它燃燒。

趙梧心想他或許還有戒心,但也不想逼迫誰改變,隻好轉個話題:“我們還要走多久?這座山中,怎樣都看不出藏有一間病院啊。”

接下來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趙梧心中暗歎口氣,悻悻然地掉頭要走,陸老白的聲音忽然從後方傳來:“沒別的事就早點睡,累了自己,苦了別人。”

趙梧對他點點頭,快速鑽進了帳篷。

眾人一共架了三頂帳篷,錢叔和陸老白一頂,Vincent和老姚一頂,剩下一頂就是繪理、炮仔和趙梧共享,炮仔似乎真的累壞了,睡得跟豬似的,就算呼巴掌也不見得會醒。躺了好一會,高山的環境使人輾轉難眠,整個頭又脹又疼,此時繪理忽然轉向趙梧,低聲道:“睡不著嗎?”

趙梧沒想到她還醒著,但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見麵孔,隻是“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此時,身旁突然一陣摩擦聲,一個柔軟溫熱的身軀靠了過來,趙梧登時臉一紅,下意識地擺過臉想看,黑暗中什麽都沒瞧見,卻有一股幽蘭氣息輕拂在臉上。

繪理的氣息讓人心神一**,這些日子以來,彼此之間漸漸有股情感正在發酵,雖不明說,卻也千真萬確,刻骨銘心,此刻不見她美麗的麵容,但趙梧有股衝動湊上前一吻,就這樣望著漆黑的前方,兩人的臉龐,逐漸靠近……

隔天一早,不知哪來的敲擊聲吵醒,趙梧猛然一睜眼,赫然發覺帳內隻剩我一人,趕忙鑽出帳外,這才發現聲響來自炮仔,他正架起簡單的爐子,翻炒著像雞蛋之類的東西,一見到我,搖頭晃腦大叫道:“趙梧,我看你比我還會睡!改名叫趙豬算了!奇怪,你昨晚沒睡啊?過來吃早點啦,吃飽好上路!”

趙梧被他嚷得臉一紅,罵道:“炒你的雞蛋!多嘴!”

他被我說得莫名其妙,轉回去哼著歌,繼續準備早點。

“其他人呢?”趙梧問道。

“取水去了,繪理說你可能不適應高山,睡得不好,要我別叫你,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回來了。”

炮仔話才說完,一群人便從另一側的山坡地探出,果真是他們。

趙梧從遠處就瞧見繪理,她手持著一台數位像機,看來方才跟著陸老白取水時,趁機繞一圈拍了不少照片,不知怎麽搞的,我一見到她唰地就臉紅了。

繪理對我露出甜甜的微笑,朝趙梧的方向拍了一張,快速做副鬼臉,若無其事地走到營地邊,發現炮仔弄了一桌好料,驚歎道:“炮仔,這些都是你做的?太棒了吧!”

炮仔“嘿嘿”兩聲,趕緊叫大夥快過來吃。老實說,炮仔看來粗枝大葉的,真要他做頓早點,倒也弄得有模有樣,一群人津津有味地吃著,此刻看起來,頗有外出露營的趣味。

等到大夥吃幹抹淨,錢叔畢竟救女心切,忍不住問道:“老白,你說的高山病院究竟在哪?”

陸老白見錢叔都發問了,不敢怠慢,指示大家帶上行李:“就快了,時間緊迫,跟我走!”

這一路他不選好走的登山路徑,反而專挑隱密的樹林走,四周巨木叢生,有越來越深入山林之勢,幸好林中還有一條可辨的獸徑,還算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