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的煙霧中，那畸形種碩大的輪廓漸漸浮現，那像是熔煉至一半後凝固的鋼鐵似的外層在陽光的照耀下，隱約泛著黑光。

那生物步伐緩慢，即便是對於普通人類而言，也確實如此。

可也是畸形種這種不緊不慢的推進，反而給人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從容。

來到近前的那巨物，毫不留情地揮動了它碩大的拳頭，向背對著它的那個女人碾來。

大概無論是誰看見這番畫麵的情形，都會覺得下一瞬間，就該是那個女人被毫無意外地一拳砸入地麵，被碾成肉醬吧。

試問人類又如何抵擋那炮彈似的重拳。

阿禮和劉振宇皆是瞪大了雙眼看著，此時此刻卻做不出除了吃驚之外的任何其他表情，即使是想著要提醒上一句“小心”，但話要出口的時候，卻也為時已晚。

而當接下來，他們將要再說話的時候，話語也被眼前更為不可思議的這一幕噎住，徹底地說不出來了。

那拳頭，懸停在林一頭上不過兩三公分的位置，帶動著的颶風將林一修整整齊的短發吹得淩亂，將她的正對著己方的半張麵孔完全遮擋。

除外，風壓卷動林一的衣袖，獵獵作響。

那攻擊被擋住了，被以自己等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緣由和方式被擋住了，而林一依舊是背對著那碩大生物，略顯呆滯的表情像是才察覺到那畸形種的靠近一般。

當然，若是仔細去看的話也不難發覺，那拳頭並非是無端地靜止在空中，而是被張開在林一腦袋上方的一麵不過半米直徑的，由細碎到肉眼難以分辨的，整齊的六邊形金屬碎片所平湊起來的護盾。

由於角度光線加之那護盾極薄的緣故，所以才未能第一時間察覺其存在。

林一自己都感到意外似的抬起雙手看著，接著又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畸形種，腦海中不免存在了這樣的疑惑。

那個男人下意識做出那樣的行為是出於某種“覺悟”，那麽自己下意識，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刻意控製的情況下做出的防禦和進攻等動作，也是那種被稱之為“覺悟”的東西嗎？

雖然依舊對“覺悟”這個詞無法很好的理解，但稍一對比，林一還是察覺到這兩者之間存在的差異。

那種“來不及想就去做了”和自己“什麽都沒有想就做了”，在某些方麵，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與其說是“覺悟”所致，林一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另外的一個用來描述自己行為的詞匯，應該對其性質描述的更加準確。

那個詞是“反射”。

但卻並非是天生的，自然的那種反射，而是相當複雜的，像是程序一樣已經被編排好了的東西，隻要受到相應的衝擊，身體就會自然遵循那種模式展開行動。

即使自己壓根還沒有意識到。而且其內容就像機械一樣在各種意義上複雜卻又簡單。

那種反射，令人討厭。

也正是這些從未有過的想法，讓林一愣在原地數秒之久的時間，靜接著，太陽穴上傳來的 刺痛，將她所試圖思考的內容強行中斷。

某些片段式的東西，在刺痛的時候，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自己的麵前，他像是在打量物件似的看著自己，正在滿意地點頭，那似乎是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先所看見的畫麵。

主人……這樣的一個稱謂伴隨著出現，也隨著那畫麵的消失，而迅速被跳過。

周圍一地人類的鮮血和碎屍，而自己站在最中央的位置。畫麵如此，卻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以怎樣的一種眼神和感情去注視著那些東西。唯一隻知這畫麵出現的時候，林一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是在為此感到了意外。

“做的好，01.”這是一段聲音，聲音來自那個男人，畫麵中卻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也是伴隨著這個聲音，另外的一個熟悉的稱謂出現了。

01.

毫無疑問那是自己的名字，但那男人口中所說的，似乎在第一個字的發音上，存在著些許微妙的差別。

麵前，手裏舉著一支冰涼的物體，那是被稱之為冰激淩的事物，此時正在融化，融化後的**，正流在手上。

畫麵中，一個男人敬畏地看著自己，免為其難地對自己擠出笑容。

“喂喂，不會吧，難道說從出生到現在為止，你難道都沒有吃過東西嗎？”這是那個男人的疑問。

畫麵中，另外一個表情扭曲著的男人，散發著暴戾的氣息。

“反正像是你這樣沒有感情，沒有自我意識，隻會任人擺布的人偶，也沒有活下去的資格。”這是這個男人的宣告。

“01，你隻需要聽我的命令就好了，和你無關的事情，別想太多！”這是……那個有著主人稱謂的男人對自己嚴厲的警告。

“我……”林一看著自己張開的雙手，而那撕裂般的痛楚，似乎還在加劇著，直到身體因為遭受重擊而飛出去，一切都被打斷為止。

碩大畸形種，像是暴怒了似地發出低吼。（你想東西歸想東西，別無視我啊！）

身體就像是被重卡撞到，一瞬飛出去了數十米，又在地上拖行了數米，翻滾幾周之後才以肩膀刹住，一時間像是失去了控製的洋娃娃似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林一姐！”阿禮尖叫著衝了上來，而劉振宇也忙衝上來查看情況。

林一將毫發未傷的腦袋從地上抬起，甩動腦袋抖落頭上沾染著的泥土，在阿禮的注目下醉酒般地搖晃著站了起來。

“林一姐？”阿禮吞了一口唾沫，一句“沒事吧”欲言又止。

“還能走路嗎？趁現在趕緊走吧！”劉振宇擔心地看一眼林一，轉而又看見那畸形種邁出步伐向這裏走來，忙說道。

然而，對於劉振宇那無比正確的提議，林一卻隻是輕輕地搖頭。

“林一，戰鬥。”

“開什麽玩笑，和那種怪物戰鬥……”劉振宇激動地喊道，但本想說出的不可能卻重新被咽回到肚裏。

適才林一可怖的戰鬥力，自己確實是看見了，彈指間就讓一隻畸形種灰飛煙滅的強大力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有什麽資格輕易質疑她呢？

“但那樣毫無意義，即使能戰勝也是浪費時間……趕緊走吧。”說實話，見到那樣數量的畸形種突然出沒，劉振宇莫名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況且理性來說在這裏繼續糾纏的意義不大，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畸形種乘機對自己等人發動攻擊，不如趕緊回到要塞。

“林一，要，戰鬥。”林一說話斷斷續續，顯得有些吃力地組織著語言。

“為什麽，非要戰鬥不可！”見到那畸形種在靠近，劉振宇愈發著急地問。

“嚐試，使用力量。”林一看著自己的手掌，語氣平和地說，說完便不再顧男人，漫步迎麵走向了那畸形種。

“瘋了……”劉振宇咬著嘴唇嘀咕說了一句，拉著阿禮便立即躲到一旁。

既然那個女人堅持要戰鬥的話，那作為普通人的自己二人能做的，也就隻有盡量躲藏好，以免被戰鬥所波及，也避免被其他畸形種所發覺。

這樣做是錯誤的。

這條告誡自己的信息，在戰鬥念頭浮現的瞬間就一並誕生了。

但也正是如此，林一此時才強烈地覺得自己得去戰鬥，即使那樣做確實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因為，對那條像是指令似的東西，她感到了厭惡。

“林一姐，加油！”阿禮和劉振宇躲在斷牆後，少女盯著那女人的背影，輕聲在嘴上喊道。

憑借自己的意誌做出行動，憑借自己的意誌去戰鬥，憑自己的意識去使用能力。

林一停下了腳步，離畸形種隻剩下短短數米的距離。

被驟然壓縮的空氣，發出炮聲般的巨響，在耳畔炸裂，震得鼓膜微微顫抖，若是普通人的話，大概會感到一陣劇烈的刺痛。

那拳風確實打在了身上，拳頭卻沒有。

麵前有的隻有一道沿著地麵往前延伸的狹長扇形缺口，缺口穿過那畸形種的半身，穿過建築廢墟。

靜止於麵前的那隻像是覆蓋著一層漆黑融鐵的手臂，連帶著那畸形種的整個右半邊身軀，在扇形展開的刹那停頓後，像是積木一般開始轟然傾塌。

整條手臂化作被分裂整齊的指頭大小的方塊散落在地，暗色的血液從那分裂的間隙之中噴出，將要沾染至林一的那部分，在空中就化作薄薄的一層血霧後消散。

而畸形種身後被波及到的扇形區域，那建築廢墟也隨即開始崩塌，隻不過沒有像靠近的畸形種那樣碎裂成如此細微的小塊，碎片維持在拳頭大小。

但無一例外的是，無論切口處的材質是鋼筋還是水泥還是紅磚，切口都像是鏡麵般的細致平整。

畸形種另外半身定格似的站了半秒多，隨後才轟然倒下。

林一低下頭，再次抬起手掌，看著掌心，即便那裏沒有任何東西，林一的眼神也像是在細細打量著什麽似的。

這是自己的力量。

腦海中，關於自己的能力本身，有著極為詳細的信息。

剛才施展的，隻是能力的一部分。

這一部分，名為“物質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