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隨著那張咧開到耳根的,大張的嘴,洪流般地傾瀉而來。
而那股狂亂的漩渦環繞自己,伸出無數隻手臂,講自己向漩渦的最最中心拖拽而去,那是無止境般的沉陷。
這是沉澱著無盡絕望的黑色海洋,而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漂在這黑海之上,被冰冷刺骨的浪潮拍打著。
這黑海種,除了自己之外,剩下的也就隻是被浸泡得鼓脹、泛白的殘肢斷臂。
自己的境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自己失去了一隻手臂和一條腿,無法做出掙紮。
滿是腥臭味道的黑水嗆入自己的咽喉,感覺就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
這是怎麽回事?自己就要這樣死掉了嗎,將要沉入這片黑海,被泡爛,像是那肢體一般,成為其中一員。
可就在這時,她隻感覺自己的背脊觸碰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那黑色的潮水,不知在什麽時候,將自己推向了岸邊。
黑海的岸,她低頭張望了一眼。
那是由無盡的,慘白的骸骨們所堆砌而成的陸地。
她想要喊叫,從破爛的喉嚨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用僅有的肢體,她艱難地爬上了岸。
這裏是哪裏?她不知道,但是她看得見,這是沒有任何光的一方世界,而世界的盡頭,也就是那骸骨陸地的前方,有一座高高的紅色山丘。
山丘之頂,她隱約看見了什麽東西。
自己要去那裏!
下意識地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分明連現狀都還搞不清楚,但似乎那些東西根本也就無所謂了。
她站了起來,手臂和腿不知在什麽時候重新生長了出來,她開始向那座紅色的山丘走去。
遠遠的,她就能聞到像是血液似的濃烈氣息,而再往前,靠近的時候,一片紅霧讓可視度降低了許多許多。
她探著紅霧,艱難地向前,腳陷入了柔軟的地麵,那是爬滿了碩大驅蟲的一片土地,而那一條條黃白色的蛆蟲,正在不斷地啃食著腐敗到了一半的屍骸。
可以辨認出的,那些屍骸有野獸種的,有變異種的,但是其中最多的,還是人類。
她加快了腳步,讓那些蛆蟲們不能爬到自己的身上。
再往前,靠近到山丘的時候,腳下的屍體,完全就是新鮮的了。
那是剛被殺死,淋著鮮血,表情保持著死亡前的恐懼和扭曲的屍體們。
屍體們伸出手和或是肢體,向著天空伸展,像是在祈求能在最後時刻,去抓住什麽似的。
她來到了山丘前,那山丘頂端的光,似乎變得愈發明亮了,更加令人渴望。
她迅速邁出腳步,向山頂奔跑。
而腳下的屍體們,還在流著鮮血,山丘,正是被這血液所染。他們還在微弱地哀嚎著,翻動著自己殘缺不全的身體。
她皺了皺眉,還是咬著牙往前繼續奔跑。
前進了又一段距離,忽然一個身影投入了自己的懷裏,那是無法被看清的一個身形,隻看得出那是一個女孩而已。
“救救我!”那個女孩驚恐地喊道。
可是她才一喊完話,她的身體便瞬間扭曲著碎裂,還灼熱的鮮血和碎肉濺在她的身上。
她一時不知所措了,但最終,她還是繼續前進,向著那黑暗地帶中唯一的光芒走去。
那是構造於屍體之丘頂端的唯一一塊綠地。
也隻有這片土地沒有屍體。
但有一個嬰兒。
她迅速地來到那個嬰兒的麵前,那是何等熟悉的女孩的麵孔啊,雖然更加稚嫩許多。
那個嬰兒睜大著眼睛,沒有人在照顧她,她卻也沒有在哭泣著,隻是那樣睜大明亮的眼瞳,看著自己。
除了這個嬰兒,這片土地之上,還佇立著一道厚重的門扉。
她繞了一圈,發現兩側都是門的正麵。
那扇門,有存在的必要嗎?
還是說它,通往了某個別的世界……
她觀察著門扉,忽然注意到,在門的鎖眼裏,卡著已經折斷掉了的門鎖,無論兩麵,從哪裏看都是如此的境況。
似乎,這一扇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打開了。
她終於伸出的了手,忍不住地觸摸那扇頗為精致的門,可就在她抬起手,才觸碰了一下的時候,身後忽然間傳來了什麽響動。
她轉過頭,看見一道極為迅速的身影,有著枯瘦的黑色身姿,渾身布滿鱗片,血色的雙眼和,它手中持有一柄碩大而且沉重無比的黑色巨劍,毫不留情也毫不猶豫地洞穿了她的身體,將她死死釘在了那扇門扉之上。
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卻並非是因為刺痛,而是這一劍將自己穿透的同時,也使得她能夠從門上出現的裂隙中得以窺見。
在那扇門的背後,有這樣一個女孩,**著身體,心髒上刺著一並匕首,鮮血順順著她的身體往下流淌,她卻麵帶著像是解脫似了的微笑。
而隨著那樣的畫麵,一並出現的還有一個不算清晰,像是蒙受了許多灰塵的名字。
鍾靈……
未看清,鮮血充斥的眼瞳靠近了自己,它捏住了她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直接咬下。
“啊!”蘇雪驚叫著,從睡夢中醒來。
想起來了,那是那天之後,在自己腦海中所重複的,另外一道噩夢。
但那不是自己的噩夢,蘇雪清晰地知曉。
兩個女性在進行了短暫的關於誰來照顧鍾易水的爭執之後,病房裏比想象中的,要變得安靜許多。
少了能作為爭吵對象的秦珊,也沒有秀秀作為活躍氣氛的存在,鍾易水本就不是喜歡多言的個性。那死一般的寂靜,就在二人之間無止境地蔓延。
看一眼蘇雪,對方像是受驚的小兔般立即縮回視線,似乎二人的獨處,讓她反而有些顯得不太自在。
既然這樣的話,又為什麽說要照顧自己呢?
況且自己也根本不需要照顧。
搖了搖頭,鍾易水完全躺下,背對著蘇雪,說了一句:“不早了,我要睡覺了,你也休息吧。”
“啊?是!好,好的!”蘇雪沒有料到鍾易水會這麽說,反應過來,慌亂地答複著,心裏不免,有些失望。
鍾易水合上了眼睛,而蘇雪坐在那想了想,起身去,將燈給關上了。
黑暗籠罩之下,他又不動聲色地睜開了眼瞳。
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蘇雪在隔壁的病**躺下。
許久許久,鍾易水隻能聽見隔壁床位傳來的微弱呼吸聲的時候,他才翻了個身。
可翻過身去,在幽暗中,四目相對。
“這不是還沒有睡嘛。”蘇雪埋怨說。
“早了點。”鍾易水實話實說。
“很尷尬吧。”蘇雪沒忍住笑了,問。
“有點。”這樣被她看穿,並被抓了個現行什麽的,確實有些不好意思,隻是那樣的情緒雖然會有,但不會寫在臉上就是了。
“你很討厭我嗎?”忽而,話題變化了。
鍾易水沉默,不知是默認了這一點,還是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可不管是如何,都令蘇雪感到有些沮喪。
她勉強笑了笑,半開玩笑地問:“你不會是喜歡那個老師吧!那個家夥的身材,確實讓人很羨慕呢。”
鍾易水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卻在說根本不是這樣。
“到底是要怎樣熠熠生輝的人,才能入得你眼呢?”蘇雪,歎息著。
鍾易水,仍舊是一言不發,晦暗無采了的眼瞳,轉而向了天花板去。
“我不理解你,為何要用枷鎖緊縛自己。我也不明白,你為何要藏匿心情。”蘇雪轉過身,背對著鍾易水。
“你是個蠢貨,毫無疑問,但我也是。”
“我沒有資格說你。”
“可我想靠近你,哪怕隻能觸近一分一厘。”
蘇雪說完,用餘光瞄了眼鍾易水。
“但是有時候,你的殘忍,確實令人驚歎,令人敬畏。”她繼續說,苦澀地笑了笑。
“抱歉,說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話,鬼。”
男人的漆黑眼瞳,忽然映射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微光。
“你……知道了多少?”
其實對此,也早有預感了。
“你在說什麽呢?”蘇雪卻是笑著,反問起了鍾易水。
鍾易水徹底將身體靠在**,無言地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起手,伸向上方,像是想要抓住什麽似的。
“我在嚐試。”他說。
“可已經這樣的我,沒有回頭的資格。”
“而前進的話,我也不能再在意腳下的螻蟻。”
“我現在唯一的願望也就是,秀秀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除外,無論是誰,想要威脅,可能威脅……我都不會放過!”
黑暗中的那一對瞳,驟然化作了血色。而當蘇雪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壓在自己的身上,一隻手輕輕扼著她的咽喉。
“向我保證。”
對此,蘇雪非但沒有感到半分意外,反而了然地笑笑。她湊上前去,輕吻了下他的臉頰。
“向你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