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微張開嘴，聽到劉佳這句沒有摻雜半點情緒，在這一刻冷靜到恐怖的聲音，她扶著額頭，側開視線，沒有看她。
什麽變成小孩，大人多高，一個九歲的小孩多高？
那多出來的身高難不成直接剁了嗎？
真是，等等，難不成真的剁了？
“……對，就是你剛才說的那樣，而且留在那裏的每一個人，後來我們軍方也派專項調查小組去調查過，發現那裏留下的人都是自願改變自己的身體。”
“……”
徐微捂住嘴巴，在劉佳扭頭一字一句看向她時，她這才發現自己竟剛剛不自覺地便把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但，這真的都是瘋了。
“……徐微，你可能不懂。”劉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當時那個社會的每個人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東躲西藏，不知何時便突然出現的血月，感染者，汙染源，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即將抵達極限，而就在這個時候，你突然知道這個隻需要你舍棄掉一些你未來不會再需要的東西，便能夠過上末世之前的生活，甚至你還能跟自己的親人、朋友一起，從此無憂無慮，童年，真是令人懷念啊。”
喟歎一聲，劉佳繼續道：“這個汙染區在我活著的那段時間一直都未主動擴散過，且去往那裏的成年人都再沒有回來過，軍方雖對這個汙染區也極為謹慎，但當時有比這更危險的汙染區再源源不斷地侵入安全區，起碼我在的時候，那片汙染區的調查小隊一直采取的都是觀望但並不打壓的態度，甚至周邊還有部分小型基地還會專門派一些十五歲以下的異能還沒開發的未成年人去往這個汙染區去曆練並開發異能，軍方當時猶豫應該也有這一點因素在。”
“……等等，你說的這個汙染區。”等到劉佳說完，白邱思索地看向程橙，“你上一世聽說過這個汙染區嗎？”
“……沒有。”
程橙誠實搖頭，她生**玩，尤其是自己本身實力又算不錯，身後每時每刻都有人給她兜底，上一世其他雇傭兵小隊，及其他基地的調查小隊出發時總是會繞路來到南方基地，特意問她願不願意一起去。
她一貫都不會拒絕，因此，雖說她是在這群人中年齡最小的一位，但她所見過的汙染區卻是僅此於沈鴉中最多的一位。
而若是她都沒有見過……
“……白邱。”
虛虛的一聲，秦煙雙目赤紅，一看就是剛哭過，她緊緊拉住身後蕭夏的手，快步走到幾人身邊，在白邱扭頭看向自己時，她迫不及待地問他：“白邱，你還記得上一世，蕭夏是怎麽死的嗎？”
他們幾人中，沈鴉、鬱斯年二人是年少相識，秦煙、蕭夏、白邱、程橙四人是青梅竹馬，剩下的燕鴻安，蕭途安二人則完全是誤打誤撞，半路搭夥，一行八人關係極好，但青梅竹馬的四人總是要比其他幾人多一些小默契。
小的時候，他們四人關係好到完全可以四個人穿一條褲子，長大後，秦煙蕭夏去了外地拚搏，程橙水族館上班，白邱繼承了家裏麵的中醫鋪，末世來臨，感染者出發的時候，因秦煙蕭夏舉行訂婚禮，長大後各奔東西的四人再度聚集，蕭夏死的那天，幾人約定著提前兩天要去蕭夏鄉下奶奶家給他奶奶過八十歲大壽，程橙因水族館正值節假日，格外的忙，出發前兩小時又發來信息說她今天實在沒空閑時間，過兩天她壓軸出場。
一路高鐵轉出租再轉班車，平安無事，但就在壽宴開始前，突然不知從哪跑出來一位瘋子亂咬人，家裏麵報警原以為是這個人有什麽精神病，但卻沒想到幾人曾熬夜看的喪屍片竟會真實發生在他們身邊，等到所有人明白過來時，已經徹底晚了，宴會定的酒店中當時不僅僅隻有他們一家在辦酒宴，還有兩家結婚的，現場亂成一團。
在奔跑的途中白邱帶著身體不便的老人跟他們幾人走散，秦煙雖自小便一向冷靜，但她的父母卻是在一眾人中最先被咬傷的，被大部隊排斥，無奈之下幾人隻能單走，但誰都沒想到病毒的發作速度竟那麽快，被蕭夏死死抱在懷中，生拉硬拽，幾人將秦煙的父母困死在一間無人房間內，其餘幾人趕往逃生出口，但在往樓下跑的時候卻又跟那辦婚禮的感染者撞上，為了掩護自己兩個孩子，蕭夏父母將逃生的機會讓給二人，兩人含淚用生命堵住了那扇大門。
“小煙，沒事的，我會帶你出去的，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秦煙渾渾噩噩，她聽著蕭夏一遍遍在自己的耳邊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但他還說了什麽，更多的，秦煙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清，在幾次試圖突破大門、後門但都被感染者逼退後，蕭夏緊緊拉住秦煙的手，他帶著她衝向了一間空的房間，將秦煙推入，蕭夏堵在門口，擋住了那試圖飛撲上來的感染者。
“你瘋了嗎！蕭夏，你進來！你進來啊！蕭夏——”
緩緩掰開秦煙緊握住自己胸前的衣服不願意鬆開的手指，蕭夏眼中含淚，他抽噎著，紅了眼眶，在走廊昏黃燈光下，他決絕地將門從外麵關上，在秦煙試圖打開門的那一秒。
帶著顫音的哭聲在門外響起。
“別開門！小煙，我被抓傷了。”
秦煙握住門把手的手呆滯在原地。
“……被抓傷了，可是……是什麽時候？”
“在秦伯父被咬住的時候，我上前拉住那人的時候，他的指甲劃破了我的手臂。”
“……”
無力滑坐在地，秦煙緊閉著眼，大顆大顆的淚水奪眶而出。
其實她早就想到的，那去拉架的那麽一群人都變成了那個樣子，蕭夏又擠在最前麵，他怎麽可能會毫發無損，為什麽，為什麽她剛剛沒有好好跟他說話，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但蕭夏也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他又知道自己被抓傷，一路走來，他該有多害怕啊。
死死握住門把手，秦煙想從內打開門，但外麵那人緊堵在房門的力氣卻格外大。
“……不、不要開門，小煙，你不要出來，你要好好活著……不必擔心我們，我們隻是換種方式陪著你而已，哈哈，不是就有一部電影，有部電影……”
蕭夏強作開朗，他用手掩麵，死死咬著唇，明明他不想說的，可是再不說的話，是不是他就再也沒辦法說出來了。
“……不要忘了我，秦煙，你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我。我、我好想跟你結婚啊，我真的，我做夢都在夢著跟你結婚，我想讓小煙做我的新娘子，從五歲的時候，我就想讓小煙做我的新娘子，我一直都想，隻是訂婚什麽的，完全不夠，秦煙，我，我想跟你結婚啊！”
所以別忘了我，請原諒我，讓你一個人活在這個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的世界，但是，但是……
蕭夏的意識漸漸模糊，他將耳朵緊緊貼在門口，他等著秦煙的回複，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說出那句話的同時，秦煙被卷入了內測區。
九死一生從內測區逃出來，秦煙帶著隻能存放物品的異能見到了她愛人的死屍。
他拿著廚房內的小刀割了腕。
甚至因為感染者身體會漸漸冰冷，秦煙都不知道蕭夏是在什麽時候做出了這個決定。
放肆的哭喊聲中，白邱姍姍來遲，他同樣卷入了內測區，但要比秦煙提前一段時間出來。
等到他趕到時，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到後來他們經過調查才知道，內測區進行時外麵的時間會處於停滯狀態，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如果在一定範圍內出現多位異能者卷入內測區，那時間將會以最早出來的那位的時間開始運作。
白邱出來的時候是9:27，他隨身帶著手表，為了確保不會耽誤救援，而在秦煙哭喊時，白邱跑過來的途中他看到了秦煙身後房間正對著房門的鍾表，上麵顯示的是9:30。
三分鍾的時間，兩個人的生死相隔。
白邱不解，他跟秦煙程橙幾人因為上一世蕭夏的死亡曾對過前世的記憶，三人記憶中出現的重大轉折點完全一致。
“蕭夏他不是在奶奶壽宴上為了保護你自殺的嗎？”
“……啊？什麽自殺？”蕭夏丈二摸不著頭腦，“還有壽宴？我奶奶當時的壽宴不是因為她迷信，說什麽老人八十歲壽宴不好，應該過八十一歲的壽宴，象征著什麽過了九九八十一難取消了嗎？”
“你說什麽！？”
程橙失聲。
幾人相視一眼，神情漸漸嚴肅，結合劉佳剛才說的那番話，意識到有哪些事不對勁了。
“……先來確認我們的死亡順序。”
白邱冷靜道：“按秦煙說法，先是沈鴉、再是我、程橙、燕鴻安、蕭途安最後是秦煙她自己，對吧？”
“嗯。”蕭途安點頭，“我死的時候，小煙當時還在南部安全區內。”
“差不多，反正我死的時候，蕭哥跟煙姐還活著。”
倒數二、三兩人紛紛證實。
白邱的臉色和緩些：“那你們幾人誰知道剛剛劉警說的那個汙染區？”
作為剛剛趕來的三人，程橙徐微二人連忙把剛剛劉佳說的那番話分別告訴他們。
“……這個汙染區我沒聽說過。”
秦煙也把自己內心的糾結暫且放下，現在還是汙染區的事比較重要。
“那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兩條時間線。”白邱繼續道，“那現在再來說說我們每個人的死因，我是第二個，死於編號0178汙染區突發惡性化變異——”
“……等等，白邱，你不是死於0261汙染區嗎？而且也不是汙染區惡性化，明明是久我琉生不知死活試圖吸收汙染源，導致自身暴走，你為了掩護其餘人撤走，最後異能枯竭，這才不幸。”
“不不不，白邱是死於0441汙染區……”
“是0447汙染區才對……”
“不對……”
白邱僵在原地，聽著自己的朋友一句接著一句頗為熱切地討論著他的死法，他莫名的感覺後背起了一層寒意。
“……那個，我不是想打斷你們，但是，你們能不能換個人討論。”
白邱弱弱開口，剩餘幾人相視一眼，隨後調轉下一個目標。
在一番討論後，白邱等人悲哀的發現，每個人的記憶中他們幾人的死亡順序都沒有發生改變，但死亡的時間都默契地往後推移了一月到二十年不等。
其中秦煙死得最早的一次是26歲，而在蕭鴻安的記憶中，他死的時候，秦煙都39快40了。
而秦煙自訴她死得時候是42歲。
“……奇怪，怎麽我們的記憶有那麽多不同？”
程橙嘟囔，她感覺自己的頭都要被剛剛的爭論搞炸了。
“難不成還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去改寫我們的結局嗎？”
燕鴻安同樣一個腦袋兩個大，他雙手環胸，有些懷疑自己上一世或者上幾世的人品，不應該啊，他怎麽不知道自己有那麽牛逼哄哄的朋友？
就他這張嘴，他能不得罪人就算不錯了。
深有自知之明。
“那個。”在旁邊聽了全程，劉佳看著自己拿著地上一塊石頭在水泥地上刻得密密麻麻的白痕，若有所思，“從剛剛你們一直都在說你們是怎麽死的，但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異變可能它不是因為你們而發生的。”
極力組織著自己的語言，聽身旁幾個人的話，劉佳現在感覺自己已經對沈鴉小團隊除沈鴉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經幻滅，不過燕鴻安的話倒給了她靈感。
如果真的有一個人再一遍遍地試圖改寫這些人必死的結局，那有沒有可能，這個人就是沈鴉呢？
畢竟前一世或幾世，雖說到後期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南域沈鴉已死，但是好像從來都沒有一個人見到過沈鴉的屍體吧？
就萬一呢？
萬一就有這種可能呢？
“不可能。”
白邱望著劉佳漸漸亮起的眼睛，他冷漠地否決了她這一猜測。
“沈鴉已經死了，但凡她有半點活下來的可能，鬱斯年那小子都不會那麽瘋，不過你這句話倒是給了我靈感。”
白邱目光從眼前幾人身上依次掃過。
“或許我們可以對一些各自記憶中，沈鴉是在哪一年消失的，不，你們記憶中，沈鴉死的那一年，她多少歲。”
“20歲。”
“她是在20歲那年失蹤。”
“20。”
“同上。”
“……”
漸漸的，不單單隻是白邱等人，原本在旁邊等著的其他人也紛紛圍上來，除了少數幾個死得比沈鴉還早的。
其餘人仿佛統一口徑般。
他們都在說，沈鴉死的那一年，她2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