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後,阿齊和叔叔就在那個破敗掉的小廟安下家來。

他們並沒有天天都去鎮上乞討食物。

雖然他們是一路乞討而來,但是他們並不是那種好逸惡勞,不思進取的人。

他們難得遇到一個如此和善的鎮子,若是真的有機會安頓下來,那也算是他們的運氣了。

阿齊和叔叔去周邊的山上挖了很多野菜,又去找了一個鍋,每天從外麵撿回很多枯樹枝,升起火煮著野菜吃。

有時候運氣好,在山上還會捉到一兩隻野山雀來沾沾葷食。

阿齊很多時候都會想,如果他們在拿到了那幾個大包子的時候,就繼續前行。

沒有貪圖那未知可能會有的安穩,沒有來到這個小廟,是不是,他的叔叔也就不會死了?

可是萬事都沒有如果,直到現在,阿齊都對自己很是厭惡。

在他心中,他就是一個掃把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叔叔也不會死。

一切看起來都在慢慢的好起來,整個鎮子在歡樂的氣氛中狂歡了七日,等到第七天晚上時,鎮子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叔叔,我們明日就去鎮子裏找活幹嗎?”

阿齊雙手捧著一個邊沿有缺口的破碗,碗雖然四周都是小缺口,可是卻洗的很幹淨。

這是阿齊在河邊洗了好久才拿回來的東西。

就算是被被人丟棄掉有很多缺口的破碗,阿齊也很是珍惜。

他把碗遞給自己叔叔,阿齊叔叔舀了一碗野菜湯進去。

“對啊,明天我們就去鎮子上。”

阿齊叔叔把碗遞回給阿齊,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看向鎮子的方向。

眼裏露出一些希望:“快吃吧,今天早點睡,明天收拾得精神些,我們去找找有沒有什麽人家要我們。”

“嗯。”阿齊重重的點頭,臉上也露出一個明亮的笑來。

他幾口喝掉碗中的湯,把碗放下。

又去幫著叔叔撿回幹枯的樹枝樹幹,把火生的旺旺的。

叔侄倆才依偎著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阿齊叔叔卻被什麽聲音驚醒了過來。

流浪在外,就算睡得在熟,也是不敢真的睡死過去的。

世道艱難,誰也不知道你一睡下來,就還爬不爬得起來。

感覺到叔叔起身的動作,阿齊揉了揉眼睛,半睜開眼睛,低聲道:“叔叔,怎麽了?”

“噓。”阿齊叔叔示意阿齊不要說話,他側耳細聽,仔細聽著外邊的動靜。

破廟是分為前麵加後麵兩部分的,阿齊和叔叔對神明還是抱著極大的尊敬。

他們來時,也是先跪在案板前拜了拜廟中安放著的神像之後,才敢在這廟中安頓下來。

就算如此,他們也不敢往後院去,前麵和後麵被一道木門給隔絕開,上麵鎖著一道粗粗的鐵鏈。

阿齊隻遠遠的看過一眼,就再也不敢往那裏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後麵總是給他一種不好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麽很可怕的東西在那後麵。

阿齊叔叔順手拿起手邊的棍子,他悄悄的站起身來,轉頭對阿齊道。

“我去看看,你藏到神像後麵去,沒有叫你之前你千萬不要出來。”

“不要。”阿齊緊緊拉住叔叔的衣角:“叔,我和你一起去。”

“你這孩子。”阿齊叔叔微皺眉,看到阿齊一臉倔強,無奈道:“好吧,你跟在我身後,小心一點,我們確定了沒有什麽問題就回來。”

“好。”

阿齊慎重的點點頭,跟在叔叔身後,無聲的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阿齊叔叔手中緊緊握著棍子,現在夜黑風高,他也很是害怕。

但是這個破廟現在是他們唯一的容身之地,他要確定好這周圍的安全,才能安心。

破廟後院,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周圍沒人,才手哆嗦的掏出鑰匙,想要打開門。

也不知是不是太過害怕,那人想要打開鎖,卻總是對不準鎖孔,鎖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個黑暗之地越發恐怖。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感覺到周圍的溫度猛地降低了很多,身上不可控製的起了好些雞皮疙瘩。

“你怎麽回事啊,打不開讓我來。”

另外一個人看不下去了,伸手奪過剛剛開鎖那人的鑰匙。

“你來你來。”

那人連忙順水推舟,把鑰匙給另外一個人,搓了搓手,暗罵一句:“真他 娘的晦氣。”

“哼。”另外一人三下五除二的打開了鎖,冷哼一聲:“誰讓你們管不住自己的手,才放了這害人的東西出來。”

他們把鎖放下來,一推開門,一股陰冷之氣突然吹了出來。

那兩人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再不敢停留,抬起自己腳邊的一個黑色布袋,就往裏麵抬去。

他天色已晚,他們不敢抬到太遠的地方,之略微走了幾步,就把布袋放到了地方。

放下時,不知道布袋被什麽一勾,露出了腰間的一個錦袋。

“謔。”有一人看到這錦袋裏白花花的銀子,控製不住的想伸手去撿。

剛剛伸出手,他手就被另外一個人猛地打了一下,打醒了他。

“你瘋了?這個東西你也感動,不怕有命拿沒命花?”

想拿銀子那人猛地驚醒了過來,額頭滲出一些細密的汗。

“我......我,真是鬼迷心竅了。”

那人嚇得都結巴了,連忙打了自己手一下,把手打得微紅。

“算了,先走吧,明日再來收拾。”

另外一人左右看了看,隻覺得這個廟子越來越陰森邪門了。

“快走快走。”

兩個人匆匆忙忙把鎖掛在門上,落下鎖,就沿著一條小道匆忙而去,一步也不停留。

等到那兩個人沒有蹤影之後,阿齊他們才敢冒出頭來。

“叔叔,你看到剛剛那個袋子裏的東西了嗎?”

阿齊牙齒都在打顫,剛剛雖然沒有離得太近,但是他們聽的出那兩人的聲音。

其中一個人,分明就是前幾日給他們熱粥和包子的那個人。

隱約之下,他們看到了一隻從布袋中露出來的一隻手。

這布袋裏裝的竟然是一個人!

阿齊叔叔也是麵色慘白,他咽了一口口水。

原本還以為是什麽大型動物,害怕晚上睡熟了偷偷溜進他們睡覺的地方傷了人才提著棍子出來看看。

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兩個人抬著一具屍體丟到這破敗的廟子後院。

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們就不怕被神明懲罰嗎?

可是一想到這廟的破敗程度,阿齊叔叔也咽下了心中所想的話。

“叔叔。”阿齊聲音顫抖,害怕的道:“我們回去吧,明天我們離開這裏,去其他鎮子找活做吧。”

“好。”阿齊叔叔拉住阿齊冰冷的手,點頭應道。

原本以為這裏是一個樂善好施的鎮子,沒想到竟然會遇到如此的事。

他們隻是兩個小小的流浪之人,應付不來這樣的事情。

轉身走了幾步,阿齊叔叔停下了腳步。

他想起剛剛落在地上的錦袋,他握了握拳,鼓起膽子往那道小門走去。

“叔叔,你別去。”

阿齊看到叔叔的動作,就知道他是想去撿那個錦袋。

可是那個銀子是那兩個人都不敢要的東西,他們又怎麽敢去拿。

“沒事的。”阿齊叔叔摸摸阿齊的頭。

他也很怕,可是拿到這個銀子,他和阿齊這兩年的生活就有著落了。

到時候去找一個鎮子安頓下來,憑借他的一身力氣,他總不會讓阿齊餓著。

“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拿了就回來,別擔心,明天我們就走,離開這裏。”

阿齊看著叔叔慢慢走過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恐慌。

叔叔兩個字在舌尖打轉,卻始終沒有喊出來。

阿齊叔叔在心中為自己打氣,他就是一個淳樸的男子,在難過的日子,他也沒有去想過偷,想過搶。

死者為大,可是現在這個死去的人身上的錦袋,卻成為了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要到下一個城鎮,他們必須要有幹糧,要有吃的,有時候生活所迫之下,總會逼迫著一些人生出不同以往的勇氣來。

走到門邊,阿齊叔叔腿都在抖了。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頭,低聲道:“請原諒我,若不是走投無路,我絕不會動您身上的東西。”

他又磕了兩個頭,這才敢湊到門邊往裏看去。

這門原本是緊緊關閉著的,絲毫推不動,但是剛剛那兩人慌亂之下卻沒把鎖鏈全部繞好。

鐵鏈鬆垮,門一推,就錯開一個大大的縫隙來。

從縫隙看過去,月光下,那人麵容陰冷冷,帶著死後特有的僵硬慘白。

他雙眼緊閉,手露在了布袋外,露在外間的手有一些發黑流膿的傷口。

手的旁邊,露著一個錦袋,帶子沒有係緊,隱約間,露出一點點銀色。

阿齊叔叔隻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雙手合十,行了一個鞠躬禮,口中默念,請您勿怪請您勿怪。

說完之後,他才從地上找了一根長長的細樹枝,拿在手中時,手都在抖。

從門縫中把樹枝伸進去,往地上的錦袋挑去,一點一點,往門口這邊刨過來。

四周一片寂靜,隻有幽幽的風從四周吹過來。

他額上滴落下一些汗水,汗水從眼角旁流過,酸澀難忍。

阿齊叔叔動也不敢動,隻用另外空著的一隻手快速的擦過自己臉上的汗。

等著這個小小的錦袋終於弄到門邊時,他臉上才露出一絲喜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