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
趙元素麵色一變，他沒想到，陳雨薇竟然還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
侍衛們動作快速的奔上前，但是又怎麽比得過距離蘭安隻有幾步之距的陳雨薇。
“我說過，我會讓你下去陪他的。”
陳雨薇撲過去，飛揚起的衣袖打翻了桌上的熱茶，滾燙的熱水傾倒一桌，噗哧一聲，澆滅了茶壺底下的小小火焰。
一股黑煙升騰而起，掩蓋了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待到黑煙散盡，趙元洲和侍衛們奔上亭中，就見蘭安懷中抱著錦瑟，一臉淚意。
陳雨薇不知為何摔倒在地，她靜靜的趴伏在地上，沒有任何動靜。
趙元洲上前幾步，蹲下身想要看看陳雨薇，卻被她突然發出的笑聲嚇得一愣。
“嗬......你說你也恨她，可是到最後，舍不得她死的，還是你。”
陳雨薇捂住自己胸口，吐出一口血，她卻毫不在意，一隻手撐著地麵斜坐起來，抬眼看著慘白臉色的錦瑟。
“你和我不是一樣的嗎？都是因為這個女人，才害的自己深愛的人英年早逝，現在你又在做什麽呢？你要拿自己的命，去換這個女人的命嗎？”
一旁的侍衛們低垂著頭，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這位左相夫人，真的是瘋了嗎？
竟然對太後如此說話，也敢左相麵前，說這樣的話。
可是沒人敢抬頭去看左相現在的神情，也無人知曉趙元洲現在的表情。
錦瑟看著陳雨薇，臉上露出一個笑意，她背上為蘭安擋了一刀，後背現在滿是血跡，就連蘭安的身上，也沾滿了鮮血。
“我和你不一樣。”
錦瑟眼神微微渙散，她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卻像是看到了那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
“我恨的，從來就不是她，我恨的，隻有那一個人而已。”
蘭安用力抱住錦瑟，全身都在發抖。
陳雨薇向她撲來時，她反而是真的鬆了一口氣，她等了這麽多年，終於有了一個結局也不錯。
那一刻，她眼前閃過很多很多畫麵。
別人常說，人將死時，總會憶起很多很多已經忘記的畫麵。
看來，旁人說的話，還是沒有騙人的。
蘭安靜靜閉上了眼睛，她麵上滿是解脫的神情。
逸兒，墨兒早已經能夠獨當一方，也不再需要她這個沒用的母親了。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她知道。
就讓她最後在任性一次吧，她不想在等下去了，她已經等得太久，太累了.....
匕首刺入皮肉的聲音傳來，有人悶哼了一聲，可是卻不是蘭安發出的聲音。
蘭安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睜開眼睛，就看到錦瑟撲到她身上。
蘭安手顫抖，她伸出雙手環抱住錦瑟，卻隻摸到一手的溫熱。
那是錦瑟身上流出的血！
她沒想到，錦瑟會撲到了她身上，為她擋住了這一刀，錦瑟強忍疼痛，反手一掌打向陳雨薇，陳雨薇不防錦瑟會臨時倒戈，被錦瑟一掌打倒在一旁。
“你，為什麽，這麽傻。”
蘭安抱著錦瑟，心中慌亂，淚止不住的落下。
錦瑟陪在她身邊，已經一起度過了幾十年的春秋，從她發現錦瑟的異常時，她卻一直沉默了下去。
她不想，也不敢，就此讓錦瑟離開她身邊。
“是啊，我為什麽，這麽傻呢？”
錦瑟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蘭安。
說到底，她還是舍不得，舍不得自己的小姐，舍不得那兩個孩子，她不想，讓一切都開始好轉的時候，再讓他們沒有了娘。
錦瑟慢慢閉上眼睛，她這一生，終於還是把這條命還給她了。
“錦瑟。”
蘭安看到她眼中的神色，才明白，她也早就累了。
你沒有在我麵前掩飾過，也是早就想要解脫了嗎？
蘭安顫抖著手撫上她的臉龐，聲音嗚咽：“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錦瑟，請原諒我，我也舍不得，讓你就這樣離開我。
“蘭姨。”
風莫依提著藥箱前來，看到蘭安懷中的錦瑟，麵色一變，她連忙上前，為錦瑟把脈。
“依兒，你救救她，蘭姨求求你，你救救她。”
蘭安看到風莫依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她哀求的看著風莫依，滿麵淒楚。
“蘭姨，您放心，我會救好錦瑟姑姑的，您別急。”
“好好，你快救她，你快救。”
蘭安緩緩鬆開抱住錦瑟的手，風莫依掏出一粒藥喂進錦瑟口中，示意跟著自己前來的青杉閣人把錦瑟送回房去。
蘭安站起身來，腳已經麻了，剛走一步就踉蹌了一下。
宮女們連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走，快走。”
蘭安待腳恢複如常，才連忙追了上去。
陳雨薇也被人扶了起來，她胸口疼痛，眼睛裏卻是難得的清醒之色。
她揮手甩開拉住她的人，捂住胸口走過趙元洲身邊時，腳步頓了頓。
她抬眼看向趙元洲，看著這個自己也一直沒有看透過的枕邊人，她笑了笑，輕輕說了一句。
“對不起。”
說話，她也不管趙元洲是何表情，隻放下自己的手，就算胸口錐心的疼，她也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
她就像是一個驕傲的公主，高貴不容冒犯。
她一步步走過眾人麵前，侍衛們沉默的跟在她身邊，要將她送入大牢。
趙元洲站在亭中，沉默的看著陳雨薇離他一步一步遠去。
陳雨薇在路過最後一個侍衛麵前時，看了他一眼。
侍衛眼光閃躲了一下，陳雨薇露出一個冷笑，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侍衛一驚，連忙閃躲，卻不妨陳雨薇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刀。
“唰”的一聲，侍衛們手中刀全部出鞘，看著陳雨薇如臨大敵。
陳雨薇笑了笑，她現在就已經是半個廢人了，他們怕自己做什麽呢？
陳雨薇一一閃過麵前人臉上的神情，隻有趙元洲在遠處，動也不動。
隔著雨幕，陳雨薇看不清楚趙元洲的神色，她隻覺得，太冷了。
這冷就像是黃泉河邊冰冷的水，一點一滴，向她整個人襲來。
“後悔嗎？”
好似有人在她耳邊輕輕詢問。
“不後悔，為什麽要悔？”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不悔。但是，若能重來一次，我隻願再不要遇見他，無愛便無恨，無恨，便無悔。”
刀光劃過，血花暈染在雨中。
刀落地，發出一聲響聲，陳雨薇身子後仰，重重的摔到在地。
她眼神空洞，看著天上落個不停的雨滴，密密麻麻的落在她身上，落在她眼中，就像是一把把利劍插入她心上。
唉......
不知誰歎息一聲，或許是趙元洲，也或許是陳雨薇自己。
伴著這聲歎息，陳雨薇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輸了......
“娘。”
趙昱風，趙昱景不知從何處跑來，他們衣服上，刀劍上，全是血色。
趙昱風抱著陳雨薇冰冷的身體，伸手捂住她頸邊的傷口，隻是怎麽捂，她身上的血還是不停的冒出來。
“娘......”
趙昱景雙膝下跪，眼睛通紅，拉著陳雨薇的手，麵前閃過一幕幕場景。
就算她做了再多的錯事，犯了再大的錯，她也始終是他娘，對他寵愛有加的親娘。
雨愈急，落在人身上，在慢慢落到地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走吧。”
趙元洲走過來：“有些事情，也該落幕了。”
趙昱風，趙昱景強撐著站起來。
“娘，你等著我們，我們帶你回家。”
說完，兩個侍衛上前抬起陳雨薇，將她放入一個擔架中，抬著走了。
趙昱風，趙昱景轉身，有些事，必須由他們來結束。
今鳳宮，趙貴妃剪著桌上一盆花枝的手一抖，就剪落下一整個花枝。
趙貴妃怔怔的看著桌上的花枝，她放下剪刀，拿起那朵花。
指間一陣刺痛，趙貴妃看著自己指間露出的一滴鮮紅血珠，心中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娘娘。”
若香眼眶通紅，走進來。
她跪倒在趙貴妃麵前，低聲道：“娘娘，夫人她......”
“我娘怎麽了？”
趙貴妃看著若香，看著若香臉上的神色，手中花朵落地。
她又重新問了一次，聲音輕輕，卻很是嚇人。
“夫人她，剛剛自盡了。”
若香忍不住痛哭出聲，她跪在地上，頭磕在地，低聲哭泣。
“夫人，想要行刺太後娘娘，被人打傷，原本是要押進大牢的，但夫人自己搶過刀......”
趙貴妃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她身子一軟，癱坐在椅子上。
外麵雨聲更急，就像是要把這一年所有的雨都下盡一般。
趙貴妃隻覺得心底一片冰冷，這天，怎麽會這麽冷呢?
“若香，我很冷。”
趙貴妃低聲說道，她說著說著，突然落下淚來：“娘，我很冷。”
以前，她最愛的就是膩歪在陳雨薇身邊，那時，她總是會一臉寵溺抱住她，聲音溫柔。
“鳳兒冷的話，娘親抱抱就不冷了。”
可是，娘，現在鳳兒說很冷，為什麽你再也不會來抱我了？
“娘娘。”
若香哭著爬到趙貴妃身邊，抱住她的腿：“娘娘，您別嚇若香，娘娘。”
“我沒有娘了。”
趙貴妃緊緊環抱住自己雙臂，看著外麵被雨不停擊打的一片落葉。
“從現在開始，我就沒有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