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沫尋了一處地勢稍高之地,樹木微稀,地上落葉滿地,已經幹枯掉。
雲沫也管不得其他,把夜沫平放在地上,慌忙刨攏周邊的枯葉,點火。
這短短的一段路,夜沫身體更加冰冷,要不是雲沫一直抱著她,感覺到她心髒的跳動,乍眼一看之下還以為夜沫已經去了。
風沫緊隨其後,待火燃燒起來,才開始調試自己手中的藥粉。
此次為了便於行動,風沫身邊並沒有帶太多東西。
隻是風莫依不放心她們,還是硬塞了一個小盒子在風沫包袱中,若不是風莫依的這個小盒子中剛好有解毒的一味藥,否則靠著風沫帶的藥物,解不了夜沫所中的毒。
“在生幾堆火。”
風沫手中動作不停,太過靠近火堆讓她臉上都微微滲出了汗水,可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著樹葉上的藥漸漸成型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雲沫和另外幾個人撿起許多枯枝,分聚成幾堆,燃燒起猛烈的火。
夜沫躺在中間,在火的熱氣下,她眉間凝聚的薄冰慢慢融化,一點一點順著臉頰滑落。
風沫仔細檢查了一下夜沫身上,檢查到腳時,才看到一個白白細細的東西沾在夜沫腳背之上。
風沫眼一肅,手中動作如風,藥物連著樹葉一起對著那個白色的小東西蓋在了它的身上。
風沫從自己發間一抽,就把束發的發帶取了下來,把夜沫的腳嚴密的捆了起來起來。
火光愈烈,熱氣更甚,風沫半跪在夜沫身邊,觀察著她的臉色。
雲沫見夜沫原本微皺的臉慢慢舒展來,也無聲的送了一口氣。
剛剛那一瞬,他差點以為夜沫都挺過來了。
“你在這裏守著她們吧,天色陰沉,快要下雨了,我帶人去尋些吃的來。”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一個黑衣人伸手拍了拍雲沫的肩膀:“這處林子有些詭異,要小心一些。”
“好。”
雲沫摸了一把臉,打起精神,看著黑衣人輕聲道:“謝了。”
“謝什麽。”
黑衣人露出一個笑,他轉身對著其他人一揮,做了幾個手勢。
黑衣人們會意,也不需要其他吩咐,自發分隊,清掃駐地,收斂柴草,不多時,就把這塊地整理得幹幹淨淨,又有人手拿武器,向四周探查,也順便找些晚間的食物回來。
因著身邊沒有太多的東西,自然也搭不了帳篷,他們倒是可以隨便湊合著過,可是有了自家主子在,他們自然不可能讓主子跟他們一樣隨便找個草垛就睡上一覺。
人多動作快,劈樹成杆,一根又一根堆積在地上,不過一會兒光景,他們就硬生生的用樹幹草葉造出了一個雖簡陋卻能擋風遮雨的小樹屋。
雲沫與這些人也隻是幾麵之緣,雖然同在千墨手下,但他們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勢力。
雲沫是夜影樓之人,也是江湖之人,而千墨今日所帶的人,卻是傳言中的蒼梧帝手中的那一股私家之軍立殺軍。
跟隨蒼梧帝打下南華江山,赫赫有名的立殺軍經年累月之下到現在也不過堪堪剩下了兩萬餘人,雖人數減少,但立殺軍的名頭在他們手中卻絲毫沒有敗壞,甚至可以說,正是有了他們,才將立殺軍這三個字一直傳承了下來。
立殺軍現任軍頭,也就是那個聲音沙啞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具體姓什麽,隻知道所有的人都叫他修大人。
若說千墨是南華的刀,那修就是千墨手上的刀,鋒利又迅猛,對著敵人總是一擊斃命。
修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謎團的男人,他從未脫落下的麵巾,還有那沙啞的嗓音,或許也無聲中表明出了他所遭受的磨礪與困苦。
千墨和塗向明沿著他們留下的痕跡一路尋來,千墨到時,風沫正把夜沫腳上的樹葉慢慢解開。
千墨站定腳步,不去打擾風沫。
風沫精神很是集中,她動作很輕,一點一點的把樹葉拿開。
褐色的藥物還在夜沫的腳背之上,褐色的藥物中,赫然盤踞著一根如針眼般小小細細的白色蟲子。
看到蟲子紋絲不動,風沫才輕輕緩了一口氣,她拿出匕首小心的把蟲子連著藥物刮了下來,然後直接把匕首伸到火中,藥物被火點燃,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連帶著那根蟲子一起燃燒成了灰燼。
風沫這才真正的放下心,她腳一軟,跌坐在地,雲沫手中木棍一揚,把風沫身後的火堆打散。
風沫回頭,就見自己與火堆不過一步之距,若不是雲沫動作快,說不定她的頭發就會被火燒到了。
風沫對著雲沫笑了笑,道了謝:“多謝雲沫哥。”
雲沫搖了搖頭,風沫夜沫都是他的妹妹,他自然會對她們好:“先起來吧,旁邊二十米處有一個小譚,裏麵有水,你先去洗洗,換一身衣服。”
千墨走過來,蹲下身看了一眼夜沫,又看到被火熱的臉色通紅的風沫。
“辛苦了,先去梳洗吧。”
風沫點點頭,她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卻又軟了下去。
風沫臉色驀地通紅,低聲道:“主上,我沒力了。”
原本就精神緊張的渡了那麽久的河,然後又為了給夜沫解毒耗費了太多精神,一放鬆下來之後,風沫整個人都提不起力氣了。
“那就先歇歇再去。”
雲沫抱起夜沫,把她放到小樹屋裏,小書屋裏麵用稍微平整一些的木片挨著挨著做成了一個低矮的"床",雖然比不上軟床,但也是現在能夠做好的最好的"床"了。
“主上。”
風沫看著依然昏睡不醒的夜沫,臉上閃過一絲怪異。
“夜沫所中的毒名叫寒魄,是被名為寒魄蟲的蟲子咬到之後才會重的一種毒。”
“寒魄蟲。”
千墨在書中見過這種蟲,可是寒魄蟲向來在極寒之地才會有,寬水河這般之地,為何會出現寒魄蟲的身影。
想起剛剛看到的雲海鮫人,千墨總感覺哪裏不對。
就好像從七靈籽出世的消息開始,就有一條線慢慢引著她走,可是這條路,又和南華息息相關。
“寒魄蟲屬下隻見過一次,還是幼時和娘去萬花莊時,偶然在萬花莊後山的一處寒潭見到過,夜沫定然是在水中是中的毒,可是寬水河溫度並不適合寒魄蟲生長,為何又會有寒魄蟲出現在這裏。”
風沫是真的不解,世間萬物,都有其規律,生長環境要求更是各有不同,風沫懂醫更是明白這個道理。
千墨坐在一旁,慢慢轉動手指上的戒指。
“或許,那些想要從死水**渡河卻屍骨無存的人,都是因為中了寒魄之毒,死水**河底,應是被人布了一個大型陣法,河底處,定然是掩藏著什麽東西。”
“可是主上。”
風沫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千墨,輕聲道:“想要渡河的人都死了,可是為何我們渡河之時,卻沒有事。”
風沫說的也是實話,夜沫中毒也隻能歸根於意外,否則她們幾千人過河,也不可能隻單單夜沫一人被害。
千墨眼眸幽深,風沫說的這句話才是千墨無法理解之處,她不知道那兩個雲海鮫人是否和她有關係,也不知道這林中有何秘密,但是從雲海鮫人的言行來看,她感覺不到雲海鮫人對她的惡意。
“你先去洗漱吧,把身上的衣服換下。”
千墨看著逐漸暗沉的天色,輕聲道:“起風了。”
起風了,也就快要下雨了,在一個陌生的山林中,下雨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風沫應了一聲,站起身轉身去水潭邊,水潭旁,特意用樹木立樁圍了一個空間出來,他們就是一群糙漢子,但是想到幾位小姑娘,都盡力放輕了手腳把挖出的水坑努力弄得平緩。
又丟了很多圓潤不劃腳的鵝卵石進去,沿著四周密密麻麻的壘了一圈,做出一個臨時的洗浴處出來。
風沫到時,水剛剛流滿,風沫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粉包,丟進了水中,又把來時的路上看到的一些藥草撕碎,仔細的在四周撒上,等到一切準備妥當,風沫才脫下了身上的黑衣,清洗一身疲勞。
風吹過,雨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幸好修提前做了準備,在每一個火堆上都搭上寬大樹葉遮擋,火堆下先用石頭鋪在地上之後才架起木材燃燒,周圍又挖了細細的排水道,定能保證火不會熄滅。
如此這般的火堆隔開幾米就是一個,以小樹屋為中心,沿著四周分散,又有專人守著邊緣處,兩個時辰一輪換,最大限度的保證每個人的精神與體力。
“主子。”
修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千墨身邊,手中葉子上放著一隻烤的脆滋滋的野山雞。
“如何?”
千墨輕聲問道。
修把山雞放到千墨身旁,千墨看了一眼野山雞,扯了一半給修。
修連忙後退兩步,低聲道:“主子,修吃過了。”
“拿著。”
千墨不由分說的塞進修手中,修捧著一半烤雞,沉默了一下還是坐在千墨旁邊的枯樹上,邊吃烤雞邊和千墨匯報情況。
“主子,這片林子有些古怪。”
修啃著一隻雞腿,就像以往和千墨一起出任務時那般。
“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看到什麽活物,這片林子就像隻長了一些野果,就連什麽野雞野兔的身影也看不到。”
千墨正吃著一隻雞翅膀,聞言,看向修。
修動作一僵,慢慢咽下口中的肉,心虛的移開了目光。
“這隻雞,是你們自己帶的?”
千墨微微挑眉,看著修的眼中滿是調侃。
“不是,修沒有帶。”
修不自然的低了低頭,他聲音本就沙啞,現在放低了聲音之後,更是讓人聽不清楚說了些什麽。
可是修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一直跟在千墨身邊,就算天底下沒有人聽得清楚他說的話,千墨也聽得清楚。
“是阿訝帶的,他說害怕主子會餓,所以怎麽也要帶一隻雞在身邊。”
千墨簡直對他們毫無辦法,可是卻對他們這般心意又實在無法拒絕。
他們沒有太多的言語,可是在這般時候,也會記得要帶一隻雞在身邊,就是為了怕她餓著。
年幼時她們一起餓了三天的事,看來是真的對他們留下了陰影。
千墨輕輕伸出手放在修的肩上,修身子一僵,動也不敢動。
“修,你很好,所以你不要在害怕自己嚇到人,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你都是我心中那一個帥氣的修。”
“主子。”
修慢慢放鬆了身子,他低垂著頭,輕聲道:“修隻希望這輩子都可以跟在主子身邊,隻要主子不趕修走,修就很開心了。”
“我不會趕你走。”
千墨看著修的手,她知道,修的手背全是被火灼傷的傷疤,而這些傷疤,都是修為了她留下的。
“來,繼續說說,還有什麽問題?”
千墨默默移開目光,不忍再看。
因為修的嗓音,也因為修的陰沉,所有人都以為修是一個年級很大的人。
隻有千墨知道,修的年紀比她還要小一些,可是從他成為修的那天起,年紀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每一任立殺軍的首領都會舍棄掉以前的名字,也會舍棄掉以前的一切,成為立殺軍獨一無二的"修"。
“主子,屬下還發現了一個山洞,可是天色太暗了,屬下沒有帶人進去。”
隻有在千墨麵前,修才會改掉沉默寡言的性子,若是無事時,他不會輕易在人前開口。
就算他現在聲音難聽,可是他知道,千墨是永遠不會嫌棄他的那一個人。
“幸好你沒有進去,若是你進去了,我才會真的要懲罰你了。”
“修很乖,不會擅自行動的,主子。”
“那就好,你要記住,不能再讓自己陷入危險,知道嗎。”
“好的,主子。”
外間雨水淅淅瀝瀝,打在葉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千墨也不知道這場雨會下多久,也不知道這片林子又該如何走出去,可是至少現在,她可以和修久違的坐在一起,和他一起聽著雨聲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