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蒼鬱,偶爾清風吹過,吹來山間不知名的野花香。
天空中星辰閃耀,伴著一地清輝,落在人間萬道之上。
“客既已至,何不現身一敘?”
千墨提起茶壺,往另外一個空杯裏倒上一杯茶,茶水清香,伴著花香更顯靈透。
有一黑衣人踏月而來,他走得不快不慢,就像漫步於田野花間,自帶上一份閑適瀟灑。
“樓主和左本就沒什麽交情,沒想到今日竟能擔上樓主的一個"客"字,可真是令左受寵若驚。”
左神走到亭間,看著桌上倒好的茶水,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千墨輕笑一聲,把茶杯端起放在對麵,揚袖對左神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難得戰事暫修,今日月色甚好,適合賞月品茶,看看這大好月色,才不枉費天上的美景。”
左神也不擔心自己會落入陷阱,聽聞千墨此言,他也隻是低聲一笑。
左神帥氣地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言笑晏晏道:“今日能夠與樓主,無憂公子二人品茶賞月,也是左神之幸。”
宮無憂點點頭:“早已聽聞左公子之名,隻是一直無緣"真正"得見,今日一見之下,才知道左公子果然是如傳言一般名不虛傳。”
星沫隱在樹叢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千墨宮無憂左神三人,不知道為何,明明他們三個人話語都很是平和,卻總是讓人覺得有一種箭弩拔張的氣氛。
“無憂公子謬讚了,左神不過就是道主座下一個小小下屬罷了,名不虛傳這四個字可是折煞左了。”
左神笑著說道,他看著桌上擺放的點心樣式挺可愛,便伸手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宮無憂看著左神露出的手,臉上神色卻是一閃,這雙手......
三人都是沉得住氣的人,既然沒人打破心中疑惑,他們當真閑適地喝茶賞起月來。
夜色越深,還是左神最後打破了這般平和之氣。
左神放下又空了一杯的茶杯,開口問道:“左觀無憂公子氣色紅潤,麵清目明,想來公子身上的毒已是解了吧。”
左神此話一出,千墨宮無憂心中倒是沒有太多驚色,他們相邀左神前來,也是存了打探虛實的念頭,從看到左神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們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斷決。
宮無憂雙手握拳,對左神道:“這還需多謝左公子手下留情了。”
左神語帶笑意:“無憂公子身邊能人異士眾多,又豈是區區小毒就能傷到的,隻是那日公子出現在西蓮邊界引起了旁人注意,才不得不出手以提醒公子,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左神這句話便是作實了他在暗中幫忙之事,隻是千墨無憂都不懂,左神為何要暗中幫忙。
從天行道重出於世之後,左公子便是出現得最多的一個名字。
七靈宮,靈煞閣,南華宮變皆有左公子的影子,他應是天行道道主很是信任的人才對,可為何他要做出這般令人看不透的事情來。
“小漫提前吃下的幽雪花,還有青崖子,都是你給她的。”
千墨抬頭看著左神,她這句話不是問詢,而是一種篤定。
“幽雪花?”
左神微愣,下一刻便反應過來千墨說的應該是湮灼花。
“幽雪花~嗬,這倒也是個好名字。”
左神在腦海中回響起這個名字,再想到湮灼花的樣子,發現果然還是幽雪這個名字更配它,幽幽如夢,落雪無痕。
“前段時日,我閑來無事便去合平城走了走,道路不熟差點迷了路,幸好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給我指了路,才省了我四處轉悠之苦,古人常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身邊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隻好把藥簍中剛采的青崖子送給了她。”
左神說得輕描淡寫,可千墨卻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劃。
合平城紅花瘟之毒是他所放,留下幽雪花,青崖子之配藥也是他親手留下,甚至為了以防萬一,還對宮無憂下了手,將西蓮邊界所有的青崖之搜刮一空,讓宮無憂偏偏就少上一味青崖子之藥。
他放毒害了無數的人,又如此麻煩的留下解毒之方,他這樣做,究竟意欲何為?
“我很是好奇,左公子這般做,就不怕道主責罰於你?”
千墨看不透左公子,同樣,她也看不透道主此人。
她總覺得,天行道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謎團,而這個謎團正指引著她,將她一步一步引到天行道去。
“樓主隻需知道,左與樓主並不是敵人就好,今日夜色已晚,左先告辭了。”
左神並未回答這個問題,他站起身來,輕輕彈了彈衣袖,微微躬身道別。
千墨輕笑一聲:“左公子慢走,夜色路暗,左公子要看好路。”
“這是自然。”
左神微微轉身對宮無憂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左神突然又頓住了腳步。
“樓主,前方微微起浪,樓主也需小心才是,可莫讓浪打濕了衣角,翻了魚簍。”
左神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衣袖一揮,腳下微點就消失在黑沉的夜色之中。
“翻了魚簍?”
宮無憂不解:“這是何意?”
“風浪,魚簍?”
千墨低聲念了兩遍這幾個字,腦中靈光閃過。
“他說的難道是定傑王?”
千墨手指輕點桌麵,眼中微肅:“萬濤城靠近風海,而風海中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島嶼,若是定傑王入了風海中,那就是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宮無憂也明白過來:“若是如此,那便棘手了。”
千墨點點頭,她看著左神消失的方向,眼睛微眯:“他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要說左神是好人,千墨定是不信的,他既然能夠設下紅花瘟之局,就說明他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他留下紅花瘟解藥線索,也定然是有所求。
青溪城之事,左公子相幫是為了救左聖之命,而這次相幫,又是為何?
宮無憂拉過千墨的手,為她理好額邊微亂的發。
“左神喜怒無常,敵我不明,若要信他也隻能信個兩分,其餘八分,便是戒心。”
“我懂。”
千墨點點頭,心中念頭幾轉,不管如何,天行道中至少還有寧大哥在。
千墨風莫依都知道寧卿潛伏在天行道中定然是有什麽苦衷,為了寧卿的安全,她們也按捺下了派人去探查他行蹤的念頭,如此之下,除了靈煞閣短短一麵之外,她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麵。
隻是不知道他現在所在何處,千墨眼瞼微垂,遮蓋了眼中思緒。
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和寧大哥相見,若是能夠見麵,倒是可以問問他關於左神的事,他在天行道中幾年,想必也應知曉左神的一些底細。
宮無憂看了一眼天色,現在都已是後半夜了,千墨明日還要議事,該回去休息了。
“走吧,先回去休息,至少現在知道了暗中相助之人是誰,也不用再過多猜測了。”
宮無憂拉著千墨站起身,隨手提過旁邊的一盞燈籠,牽著千墨往山下走去。
千墨點點頭,輕輕道了一聲好,乖巧地跟在宮無憂身邊,和他並肩而行。
一燈兩人,便踏著月光,慢慢往家走去。
白尊黑尊吃過烤兔之後就不知道溜達到哪裏去了,這山中清淨,也沒有什麽猛獸,自然不需擔憂白尊黑尊的安危。
星沫垂頭喪氣的從樹叢後轉出來,提著一個盒子去把桌上的東西收起來。
“唉,主上果真是有了無憂公子就忘記我們了,都不叫我們一起回去。”
風沫失笑,看著一臉怨夫樣的星沫搖了搖頭。
“唉,誰讓你不是主上的心間人,可惜可悲可歎了~~~”
星沫哀怨的抬頭看了一眼風沫,對著天翻了個白眼。
“我忘記了,你也是有心間人的人了,可憐的我......”
風沫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羞澀。
她一巴掌拍在星沫腦袋上,不自在的轉移話題道:“快點收拾,看來太久沒有鞭策你,動作太慢了。”
星沫麵色委屈,把糕點一樣一樣放進食盒中,碎碎念叨著:“主上有人了,千寧小姐也有人了,風沫姐夜沫姐都有人了,就還有花沫姐沒人,我一定要守好花沫姐,不能讓別人把她搶走了。”
聽著星沫碎碎念的風沫:......
風沫無奈歎氣:“星沫,你也該去尋一個心間人了。”
“我才不要。”
星沫蓋好食盒蓋子,一臉堅定:“我要守在主上身邊,這輩子誰都不能分散我對主上的愛。”
風沫搖搖頭,提著燈籠往前走:“走吧走吧,這句話我就當做沒聽到。”
“是真的啊,風沫姐,我說到做到!”
星沫連忙跟在風沫身後:“風沫姐,你慢點,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風沫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一臉悲愁的星沫,臉上露出一個笑意。
“還不走快點。”
風沫笑道,星沫連忙加快腳步,幾步竄到風沫身邊,和她一起走。
星沫一本正經道:“風沫姐姐,明日你要把那個什麽何大夫帶給我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長得那麽好。”
風沫斜眼:“你看他長得好不好看做什麽?”
星沫一臉凝重:“為了夜影樓的下一代,自然需要好看的男人來配你們,你們長得這般美,萬一以後生一個醜醜的孩子出來可怎麽辦。”
風沫默:......
良久,才又聽得風沫響起:“那可真是謝謝你了,這般早就開始擔心起下一代的長相了。”
“好說好說,我可等著當小叔叔呢,自然上心。”
夜色涼如水,伴著月華如霜,一盞小小的燈籠就可以照亮回家的路。
夜色正好,靜謐無聲,每個人都恰好有了一個心間人,如此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