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晚,月色越加明亮,流水一般的光華灑滿大地,掛在樹梢枝頭,掛在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上,也掛在小橋流水之間。
妖雲魅的聲音很好聽,她說話時很慢,就像是這樣也會將時光留住一些一般。
說到最後,妖雲魅落下最後一句話語,也不知曉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麽了。
她知道的,終究隻是半真半假,一點一點拚湊而成的故事罷了。
“千墨殿下,若是可以,我想請求你一件事情。”
夜已過半,整個七星珍都幽靜無聲,天地間除了她們幾人之外,好似再沒有了旁人。
“請說。”
桌上酒也已經喝盡,杯中剩餘的半杯酒無人再動,清淺的酒香慢慢散發出來,隨風飄散。
“若是可以,請讓任天痛快的死去吧。”
這句話很輕很輕,輕得就像是脆弱的露珠,被陽光一照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到現在,妖雲魅也不知道自己對任天究竟是何等感情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算不算曾愛過他。
“好。”
千墨沒有問妖雲魅會何會說這句話,有些時候,想不明白或許也是一種幸運。
“魅姨,母皇現在?”
妖蓮姬躊蹴了一下,還是把話問了出來。
雖然妖雲魅說妖雲惑沒有危險,可是沒有真正見到妖雲惑之前,妖蓮姬是不會安心的。
“西蓮朝中大臣,有異心者並不少,女皇遇襲受傷,恰好可以給某些人機會。”
妖雲魅看著妖蓮姬,輕歎了一口氣:“蓮姬,你是西蓮未來的女皇,這些事情,你母皇早就該告知你知曉的。”
妖蓮姬沉默了,她抿了抿唇,說道:“母皇一直在等您回來。”
妖雲魅揚起一個笑,眼中閃過暖意:“她永遠都是那個仿若烈火的妖雲惑,隻是我們都知道,就算有一天我回來了,一切也早就變了。”
“不會。”
妖蓮姬斷然反駁,她看著妖雲魅,臉上滿是堅定:“您是西蓮長公主,這個事實永遠也不會改變。”
“傻孩子。”
妖雲魅笑著搖了搖頭,她知道,雲惑一直在等她回來,隻是有些事情,一次錯過便再也回不去了。
她永遠也不可能變回當年的西蓮長公主妖雲魅,而雲惑,也比她更適合西蓮女皇這個位置。
千墨見此,也不在多言,她拂袖起身,頷首道謝:“夜已深,我也該告辭了。”
妖雲魅也站起身,微露笑意:“殿下慢走,夜深路險,定要小心。”
千墨自然明白妖雲魅的意思,她點點頭,轉身順著來路走去。
宮無憂也頷首示意,和千墨一起離開了。
妖蓮姬看了風沫一眼,對著妖雲魅行了一禮,輕聲道:“魅姨,蓮姬告辭。”
等到她們都離開了,風沫才站起身來。
妖雲魅看著風沫神色複雜,她手微動好像想要去碰了碰風沫,卻又無力的放下了手。
“天行道道眾凶殘,你遇上了,要小心一些。”
“我會的。”
風沫眼神微動,她看著妖雲魅的臉恍惚了一瞬,原來,她的生母竟是這般模樣。
風沫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抱了抱妖雲魅,妖雲魅一愣,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她從未想過,風沫竟然會這般擁抱她。
“謝謝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也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生的希望。”
風沫在妖雲魅耳旁輕聲說,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惹得妖雲魅突然紅了眼眶。
“對不起。”
妖雲魅想要回抱風沫,可是風沫卻又慢慢放開了她。
風沫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她後退幾步,對著妖雲魅行了一禮:“願您平安喜樂,順遂餘生。”
妖雲魅眼中水色蔓延,她明白風沫的意思,可是她怎麽舍得。
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女兒,怎麽舍得,今後就這般再不相見。
“言兒。”
看著風沫轉身離開的背影,妖雲魅還是忍不住叫出了那個名字,她親自為她取的名字。
風沫腳步一頓,她站在原地,卻沒有回頭。
“我的名字,是風言依。”
母親當年說,取名言依是希望她莫要輕言依靠,直到現在,風沫才明白,或許母親為她取的這個名字也暗藏了另外一個含義。
言依言依,言之有依......
不管風渺蘊當初是何般蹉跎,她的心中,卻依舊是希望她們可以得遇良人,幸福一生的。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叫什麽名字,你都是我的言兒啊。”
看著空無一人的庭院,妖雲魅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淚珠從臉頰旁滑落,就像是星海中突然枯萎的繁花。
妖蓮姬心情很是複雜,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般真相。
母皇,為什麽什麽都不對她說呢?
妖蓮姬很是失落,一幅無精打采的模樣,很是低沉。
“她不告訴你,可能是為了保護你。”
千墨看著妖蓮姬這般失落,開口寬慰道。
“或許吧。”
妖蓮姬歎息一聲,依然覺得心中煩悶無處發泄。
見過妖雲魅之後,她反而更像是走入了迷宮之中,原本想要知曉母皇的安危,卻牽連出了一係列的事情,什麽天行道,什麽道主,什麽長生不老之術,她都不想知道,可惜,卻偏偏一股腦的攤開在了她麵前。
看來,她真的要去大將軍府走一趟了。
妖蓮姬這般想著,卻聽得宮無憂道:“現在去大將軍府嗎?”
大將軍府?
妖蓮姬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卻聽千墨點頭附和道:“嗯,時間差不多,過去正好。”
“什麽,什麽大將軍府?”
妖蓮姬呐呐問道,她懷疑,自己想的和他們說的不是同一個將軍府。
千墨看到妖蓮姬臉上不解的神色,挑眉一笑,語帶笑意:“西蓮國除了慕府之外,還有誰敢自稱為大將軍府呢?”
妖蓮姬這才知道,他們竟然現在就準備去大將軍府。
看到宮無憂和千墨兩人心有靈犀的模樣,妖蓮姬也知道為何母皇不將這些事情告訴自己了。
她長在西蓮,西蓮皇室中長公主為皇的傳統給了她最安穩無憂的生活,若是以前有人告訴她,有一天你會被人追殺,會匆忙逃離國外,甚至會茫然地尋求旁人幫助。
或許說這句話的人還沒說完,就會被她命人丟出去了。
若不是千墨點醒她,她送去北清東林的信早就到了別國國君手上,到時候,就是諸國一同看西蓮皇室的笑話了。
就像現在,他們都已經決定好現在是去大將軍府的好時機,她卻依然想著以後再去。
猶豫不決,優柔寡斷,或許,這才是母皇想要讓她真正明白的東西。
她將來會是西蓮的皇,為皇者,最忌諱的就是這兩個詞。
妖蓮姬現在才是真正看明白了形勢。
元血瓷一出現,雖然對外聲稱是女皇流落在外的公主,卻依然有一些人知道,當年的雙生公主妖雲魅與妖雲惑。
心中一旦有了懷疑,有些人也就開始活躍了起來。
或許是天行道早就安排在西蓮國的人,也或許是原本就生有異心的人,抓住了難得的機會,就開始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而妖雲惑早就知道西蓮朝中的不安定,妖雲魅回歸,也可以正好借此機會,將有異心者連根拔出,以絕後患。
況且妖雲魅會出現在西蓮,也就說明道主並沒有真的想要對西蓮下手。
甚至,道主還故意放任妖雲魅離開天行道,再將這個似真似假的故事告知鬱千墨知曉。
難道就像魅姨說的那樣,道主從始至終都是為了引鬱千墨前去天行道。
鬱千墨心思通透,她肯定早就知道道主的念頭,竟然還敢這般堂而皇之的來到蓮心城。
難道她,就不怕死嗎?
妖蓮姬看著千墨的背影,卻突然看不明白她了。
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強大,可她麵對的卻是一個可能活了兩百多年的人,生死莫辨之際,她怎麽還能夠這麽淡定呢?
千墨心中其實並沒有妖蓮姬所想的這般鎮定自若,若是沒有發生了這些事情,她定然也不會這般自然而然的接受。
聽到妖雲魅說的這些事情,反而印證了千墨心中隱約的念頭。
風莫依也說過,百年前就消失了的藥材毒物突然又出現在在了世上,一切都早已經指向了天行道。
天回輪轉,九九歸一,當年鬱蒼幽身死萬陰穀,百萬大軍英魂長存萬陰穀,不管千墨願或不願,不管最後結局是生是死,她都必須要去天行道走一遭。
隻是......
千墨微微側頭,看向一旁的宮無憂。
他是北清的太子,豐神俊朗,風華無雙。
他卻這般堅定的陪在她身邊,陪她一起步入不知未來的深淵。
她,舍不得......
宮無憂似有所覺,他看向千墨,正好看到她眼中未收回的不舍。
雖隻有月光為燈炎石為引,宮無憂卻依舊把千墨的心思看得通透。
宮無憂輕笑,堅定地握住千墨的手,聲音清越,落地無聲。
“我說過,這一生我認定你了,你生我生,你死我亦會陪著你,黃泉路上,彼岸花旁,我們也可以一起走過。”
“好。”
月明風清,朗星為伴,有你在,何等暗色都無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