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的回歸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大家隻知道風莫依有一位失去消息的夫君,一直以為她是和老閣主一樣,遇到了不良人,卻未曾想到,不過上街晃**一圈而已,回來的時候就把小念卿爹爹給帶回來了。
眾人很是好奇,都想去看看念卿爹爹長什麽樣,隻是還沒走到風莫依院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千墨站在院外,並未踏進院中。
她聽到身後傳來的嘈雜之色,一回身就看到了勾肩搭背往這邊來的玄魚星沫等人。
“想走哪兒去?”
千墨著這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小軍團,挑眉問道。
星沫沒想到自家主上竟然在院外,連忙把搭在玄魚身上的手放了下來,一臉乖巧。
“主上,我們正準備去練武場練武呢。”
玄魚玄清也輕咳一聲,望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千墨。
嗯,今天天氣可真好,陽光熱烈,萬裏無雲,簡直太適合去練武場打一架流流汗水了。
“哦?”
千墨語調微揚,恍然大悟道:“沒想到你們現在這般刻苦,那正好,我也想去練武場走走,既如此,便跟我一起去練武場比劃比劃吧。”
星沫聞言,立馬苦了一張臉,連連推辭。
“主......主上,星沫想起,今日的消息還未來得及整理,今天陽光太烈,主上可不能受了熱傷了身體。”
要不然之後再去?
這句話原本正待說出口,星沫餘光卻看到了千墨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連忙話鋒一轉,硬生生改口道:“不過練武場高樹繁茂,遮擋了大部分陽光,現在去也正好。”
“那就走吧。”
千墨幹脆利落的轉身,動了動脖子,揉了揉手腕,為開始揍人做準備。
“是,主上。”
星沫臉上笑得僵硬,口中聲音卻絲毫不顯得僵硬。
旁邊玄魚等人一臉鄙視地看著星沫,真是沒骨氣!
星沫才不怕玄魚他們,仰天翻了一個白眼,咬牙切齒道:“你們有骨氣,怎麽剛剛不開口。”
這幾個人,明明比自己還害怕,還敢嘲笑他沒骨氣。
“有本事你們當麵回絕我家主上呀,哼。”
星沫冷哼一聲,連忙跟在千墨身後。
星沫一走,玄魚等人也是苦了一張臉,有氣無力地跟著一起去練武場。
開玩笑,剛剛自家公子那個表情和墨樓主可是如出一轍,他們就算想要逃,卻也沒這個膽子逃。
也不知道墨樓主究竟吃了什麽東西,現在的武功和最開始相見時高了不知道有多少,每次去了練武場都會被揍得齜牙咧嘴,生不如死。
雖然每次被揍過之後,他們的實力也會增加許多,隻是這麽多人合起來都打不過一個墨樓主,也忒丟人了些。
不過一想到自家公子也打不過墨樓主,那也不算太過丟臉了,對吧?
想到這裏,玄魚玄清他們也收起了麵上的鬱色,喜滋滋地跟在千墨身後屁顛屁顛地去練武場。
隻是玄魚卻沒想過,自家公子也打不過千墨,不應該更丟臉嗎.......
不管眾人心中想法如何,至少風莫依院前是安靜下來了。
這裏並不是烏府,將妖蓮姬送到烏府之後,千墨她們就到了青衫閣分閣。
青衫閣分閣雖身處藥街,卻在街尾之處,青衫閣家大業大,自然不缺錢財。
早在選定分閣之處時就考慮了周圍環境,若不是樓後剛好有一大塊宅地,剛好可以修建庭院,青衫分閣也不會選擇藥街最裏麵的位置安家。
房間中熱氣縈繞,浴桶中裝滿了熱水,風莫依從櫃子中拿出一小包藥粉,輕輕灑在浴桶中,藥粉散開,一股香味隨著熱氣一起蒸騰,房間中便慢慢升起了一股冷凝之香。
聞到這股味道,寧卿(無歸)一怔,這味道,他已經許久許久未曾聞到過了。
風莫依伸手試探了一下水溫,溫度已經漸漸冷卻,隻餘下淺淺溫度,天熱,這般溫度正好。
寧卿脊背挺直,直直地坐在桌邊椅子上,動也不動。
風莫依走到他身邊,輕輕伸手想要摘下他的圍帽,寧卿悄無聲息往後退了一下,雖不明顯,卻無聲地表明了自己的拒絕。
風莫依手一顫,她緩緩蹲下,伸手輕輕覆蓋著寧卿的手。
寧卿手緊握成拳,用力之大,甚至隱有青筋暴起。
“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笑容溫暖如烈陽的寧卿,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我的寧卿哥哥,永遠都不會變。”
風莫依拉住寧卿的手,一根一根將他的手指拉開。
一滴水珠落下,剛好滴在寧卿掌心處。
寧卿手就像是被這滴淚灼傷了一般,猛地一抖。
“我現在的樣子,太醜了。”
寧卿聲音沙啞,他的喉嚨當年被火灼傷,現在能夠開口說話已是萬幸。
不,應該說,寧卿能夠活下來,才是真正的幸運。
“我也不好看了。”
風莫依強露出一個笑意,她指著自己眼底根本不存在的細紋。
“你看,我現在都有皺紋了,等卿兒再大上一些,我們就該白發蒼蒼了,況且我行醫多年,你覺得還會有什麽可以讓我害怕。”
說到這裏,風莫依臉上笑意緩緩消失,低聲道:“我說錯了了,這世上確實還有讓我害怕的事,我怕的是,你再不能回來。”
“你別怕我。”
寧卿躊蹴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他輕輕拉下自己的圍帽,下意識將左臉往旁邊側去,不讓風莫依看到他臉上的傷口。
就算寧卿將左臉側了過去,風莫依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疤。
從額頭到左臉,疤痕縈繞,時日已久,早已連成一片,也不知道當初剛受傷時,會是何等慘烈痛苦。
風莫依眼中滿是心疼,她顫抖著手輕輕撫上寧卿的左臉,語氣哽咽:“還疼嗎?”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寧卿握住風莫依的手,卻依舊不敢把臉側過來。
“疤痕太醜了,不要嚇到你了。”
在自己愛的人麵前,縱然是一點點傷疤,也會無比煩惱,更何況是這般堪比惡鬼的容貌。
“傻瓜。”
風莫依低頭,將自己的臉貼在寧卿掌心,不讓他看到自己心痛的眼神,可眼中的淚卻怎麽也止不住,順著臉頰一滴一滴落在寧卿手上。
“你能夠活著回來,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的手上,也殘留著火灼之後的痕跡。
“小沫,對不起。”
寧卿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撫上風莫依的發,寧卿這才發現,她的發間,竟一直戴著一枚小小的木簪。
料子並不是特別名貴的木料,簪上的花朵也線條粗獷並不細膩柔和,隻是幾片小小的花瓣卻大小一致,若不細看也不算太過難看。
這木簪,是寧卿當年親手做的,意氣風發的少年,遇上自己心愛的少女,一筆一劃小心翼翼地雕刻出簡單的花朵,然後耳朵通紅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順手遞給了旁邊青衣少女。
“呐,送給你的。”
少年看似滿不在乎,其實一直用餘光偷看著旁邊青衣少女臉上的神色,待看到她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時,心中石頭才落了地。
“寧卿,你做了多久時間呀?”
青衣少女拿著木簪在發間比劃,又蹬蹬蹬跑去房中找了鏡子,對著鏡子看自己戴上的模樣。
少女嬌俏明媚,戴上木簪其實並不相配,可她卻像是得了世間最名貴的朱釵,戴上之後就再未將它取下。
“沒有多久。”
看到青衣少女這般喜歡的模樣,少年也露出一個笑,他輕輕碰了碰少女發間的木簪,這才發覺這樣簡陋的木簪是有多不配嬌俏的少女。
寧卿微微蹙眉道:“這個簪子不好看,等我再練練,重新雕刻一個更漂亮的送你。”
“好。”
話音一落,一個人就湊到了麵前,青衣少女明媚無邪,輕輕吻上了少年的臉。
“你,你你你你。”少年臉色變得通紅,他看著青衣少女,話都說不清楚了。
少女臉色緋紅,轉身往外跑去,跑出幾步又停下回身說道:“寧卿,你要記得做一個更好看的簪子送我,可不能食言。”
“不會的。”
少年站在繁花樹下,白色花瓣飄落而下,落在發間衣間,迷離了年少的誓言。
浴桶中水已經漸漸變冷,這一刻,卻沒有誰去關心這個問題。
“你看,你說過還要重新送我簪子的,你卻食言了這麽久。”
風莫依鼻間紅紅,眼眶也紅紅,語帶嬌嗔。
“沒有食言。”
寧卿從懷中掏出一個被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他一層一層打開白布,露出裏麵一根小小木簪。
風莫依看著這枚木簪,愣住了,這發簪,定不會是最近才開始打磨的。
這根木簪不似風莫依發間那一根是普通木料,這一根木簪用的是一種名為生死木的樹幹,通體瑩白,隨身而帶細細打磨,還未觸手,便更感覺到它的溫潤。
寧卿輕輕取下風墨依發間的木簪,為她換上新的木簪。
木簪上花朵繁複一層又一層綿延盛開,戴在發間時,烏發白簪,美人如玉。
“我就知道,你戴上,定然好看。”
寧卿眼神溫柔,他輕輕撫上風莫依的臉龐,為她擦去眼角的淚。
“別哭。”
“好,我不哭。”
風莫依笑著點頭,她看著寧卿,臉上笑意明媚,一如往昔。
原來,縱然你忘記了一切,卻下意識地記得自己的誓言。
我會送一個更好看的木簪給你,所以活下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鬼使神差地折下生死木樹幹,日日夜夜帶在身邊,讓它陪著自己度過無邊無際的黑暗,陪著自己一起從地獄爬起來。
我不懼死亡,我隻懼怕,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