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奏折之後,朝堂上的氛圍明顯低沉了許多,就連明日開始輪休,不用上朝的好消息都無法拯救這些被嚴重打擊到的臣子們。

左相趙元洲難得的開始低調起來,除了最開始接過皇上的話之外,其他時候他都老老實實的站立在朝堂之上,不發一語。

他如此反常,反倒引起鬱千逸的興趣,目光所到之處都不自覺的多看了他一眼。

等到一眾大事小事探討完畢,下朝時,一些人麵色都帶著愁苦之色。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這朝中倚靠他們關係進來,混入這官職中的人,有哪些是真材實料的有才者,又有哪些是空有外表的酒囊飯袋。

林一行也準備離開,就被千墨叫住了:“右相大人。”

林一行站定回身,對著千墨一行禮,沉聲道:“殿下。”

千墨微微一笑,抬手虛扶起他:“右相大人能挺身而出輔助本宮開展科舉之事,本宮甚是感謝,明日還請右相大人進宮一趟,詳談一下科考之事才是。”

“殿下多禮了,這是臣分內之事,明日臣在來求見殿下。”林一行麵上也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他唯一抱手,行禮告退。

千墨看著右相離開的背影,拂了拂衣袖,麵上的笑越發深邃。

“姐姐。”千寧走到千墨身邊,看了一眼右相離開的背影,麵上神色略奇怪。

“先回宮。”千墨止住她想開口詢問的話頭,輕搖了搖頭:“回去在說。”

“好。”千寧乖乖應道,一點也看不出她剛在朝堂上的古靈精怪。

等到千墨千寧不見了身影,兩個人才從一根柱子後麵走出來。

“大人,您看這......唉”杜理深深深的歎息,臉上帶著濃濃的失望之色。

“杜大人。”趙元洲看著杜理深,歎了一口氣:“這可不是本官不幫你,就連向來沉默寡言的右相都附議了科考之事,皇上金口玉言一開,就算是鎮國王親臨,也更改不了這件事了。”

“但我們堂堂七尺男兒。”杜理深氣急攻心,聲音猛一提高,下一瞬間又像想起了什麽,左右觀望了一下四周,見周圍空無一人才低聲道:“大人,若是明年三月真的重開科考,不說女子前來參加了,就算一些男子前來應考,若真的被帝長公主選拔出一批人來,這個朝中之人可就要翻天了。”

趙元洲心中冷哼一聲,杜理深這個老狐狸,這是真的想把自己也拖下水了。

想到這裏,趙元洲麵上卻帶上為難之色:“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我南華之福才是。不過大家朝中為官,相知相識如此多年,總該要找時間多聚一聚才是,具體如何行事,還需大家多探討探討才是。”

杜理深順著台階就上了,他麵上帶笑,整張臉看起來極其正氣:“大人說的是,那明日下官便約三五好友在福緣樓一聚,還望大人賞臉才好。”

趙元洲點了點頭,口中應允心中卻暗罵道:老狐狸。

兩人說著往宮外走去,準備出宮回府。

回到永寧宮,千墨前腳剛坐下,鬱千逸後腳就跟了來。

“你啊。”鬱千逸看了千墨一眼,無奈道:“重開科考不難,難得是讓女子也可參加,你也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皇兄。”千墨為他和千寧各倒上一杯茶,千墨看著流動出的細細茶水,目光中帶上一絲興味:“這樣一來,不是更能讓人知道你是真的不知情嗎?”

鬱千逸難得翻了一個白眼,在千墨麵前,他也才能放下皇上這個稱呼,變成一個尋常的兄長,他沒好氣道:“當然了,我也被驚嚇到了,自然是本色出演。”

千寧看著這兩位南華國尊貴無雙的人就跟兩個小孩子一樣吵鬧,心中也變得溫暖起來,喝下一口熱茶,隻覺得渾身舒暢。

看到他們兩個人還沒有停下來,千寧出聲道:“好啦好啦,皇兄,你翻白眼醜死了。”

“噗。”鬱千逸一口茶快噴出來,他傷心的看了一眼千寧:“你這個偏心的,就會說我。”

“因為你是哥哥啦,哥哥肯定是需要讓著妹妹們的。”千寧一攤手,麵上帶著得意的神情。

“唉,我說不過你們。”鬱千逸歎息著搖了搖頭,麵上卻滿是笑意。

這朝中風暴開始慢慢席卷起來,但是現在這時間,他們卻像是不約而同的忘記了之後需要麵對的事情。

兄妹三人圍聚在一起,也無旁人打擾,一壺清茶,幾碟點心,三人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彌漫著淡淡的溫馨,平凡又充實。

林一行回府時,王雅芸正在前廳中忙碌著準備過年時所需要的貨物,她的小女兒林妙秋在她身邊幫忙,也學習著管理家中內宅之事。

突然就聽到下人通報,老爺回來了正在找夫人,王雅芸雖說心中略奇怪,卻還是放下手中的事,叮囑了自己女兒一聲,轉身去看林一行去了。

林妙秋答應了一聲,沉穩的坐在王雅芸開始坐的位置,拿起手中的筆,對照著準備好的貨物清單,開始謄寫。

“老爺。”王雅芸一走進書房,就看到林一行站在書房前的一幅山水畫前,呆呆的看著牆上的畫。

王雅芸奇怪的又叫了他一聲,林一行才猛地回過神來,他轉過身來,看向王雅芸,那一瞬間眼中閃過一絲心傷,卻馬上又消失不見。

王雅芸以為自己眼花了一瞬,看到恢複到平日模樣的自家夫君,走上前去,為他取下身上沒脫下的披風,輕聲道:“老爺找妾身是有何事嗎?”

林一行伸手拉住王雅芸的手,他一向信奉君子之道,不說拉人之手了,就連平日在外也不會與自家妻子有多親密。

他這一拉,簡直讓王雅芸受寵若驚,看著林一行,越看越覺得他很奇怪。

王雅芸小心的低聲詢問他:“老爺?”

林一行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她與他相伴二十幾載,從年少活潑的閨中小姐一步步變成現在這樣成熟穩重的右相夫人,時間沒怎麽磨滅她的容顏,卻把她心中的理想磨滅了大半,就跟自己一樣。

“雅芸,今日,帝長公主上了一份奏折。”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林一行現在卻還是覺得有一點點恍惚。

“帝長公主?”林雅芸奇怪的問道,她上次隻遠遠的見過一次那位帝長公主,隔著珠簾,那位殿下一身紅衣朝服而來,就像是九天翱翔的紅鳳一般,尊貴逼人。

“夫人”林一行看著林雅芸,沉默了一下,說:“今日帝長公主奏請聖上,明年三月開放科考 。”

林雅芸心中微訝,笑著說:“南華已經三年未曾開放科考,帝長公主殿下上朝第一件事便是奏請開放科考,選拔賢才,是南華之幸。”

林一行點了點頭,看向王雅芸,補上後麵一句話:“殿下還奏請女子亦可參考,不分男女之別,隻要是有才識者,皆可入朝為官。”

林雅芸麵上笑容微凝,她腦中仔細浮現出這句話,麵上笑容微斂,低聲道:“真好,天下之大,那些有才女子也終有一席之地了。”

林一行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是啊,隻是可惜了你,若是......”

“老爺”王雅芸唇邊含笑,反手握住林一行的手,他的手厚實溫暖,帶著男子特有的卷和溫度。

她看向他,看進他眼底,看到他眼中那一絲遺憾,這是她的夫君,與她走過二十多年風風雨雨的良人,將來還要和他一起走過餘下人生的人。

她突然展顏一笑,恍然間,一下子變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位聞名天下的才女。

她一字一句輕輕地說,卻奇異的撫慰了林一行心中的遺憾:“我雖可惜無法以女子之身入朝堂,但是我嫁給了你,有了一雙乖巧懂事的兒女,有了與你風雨同行的二十多年,我幼時不公過,為什麽女子便無法入朝堂,施展自己的一身抱負。”

林雅芸輕呼出一口氣,目光中是滿滿的溫柔:“因為有了你,所以我亦不曾後悔過。”

林一行緊緊握住她的手,心中酸澀難安,輕輕的道:“我林一行何德何能,能得你一世垂青。”

你給我一腔深情,我卻無法一對一的回報於你。

你羨慕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我卻無法違抗雙親之命,被迫迎了其他人進門。

我心中隻有你,可是對不起,我身旁卻還是有了別人,讓你憂愁了那麽久。

王雅芸隻是靜靜的聽著,她心中也曾怨過,也曾傷心過,可是唯獨沒有後悔過,如果有來世,她還會嫁給身邊的這個男人嗎?

她想,她應該還會嫁給他的,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洗手做羹食。

忠孝難兩全,在家中母親以死相逼之下,他被迫娶了他母族家中的一位外侄女,那一日,在紅燭燃盡中,她也已經流幹了所有的淚。

第二天,當這位一向頂天立地的男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跪在她麵前,默默對著她流淚時,她就知道,自己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親手折斷了自己的翅膀,咽下血淚,她收起了準備好的和離書,收起了一身的驕傲恣意,成為了一位合格的當家主母。

等到家中老母安詳老去時,林一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些人送走,丟去了別院,在不相見。

隻有他知道,他虧欠了自己結發妻子到底有多少。

王雅芸往窗外看去,天空晴朗,帶著一絲暖意,真好,她想,這南華也應該改變一下了,或許,她可以期待一下自己的兒女能夠為自己實現那些未曾實現過的抱負。

生於國立於國愛於國,唯願國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