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秉燭而談
“大王，今天不到梅香園來嗎？”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甘夫人，這幾天劉備一直在他的梅香園留宿，今天看太監總領一個人來這裏，不見劉備的影子，忍不住失望問道。
太監總領當下笑著說道：“夫人，今天大王要和嚴軍師秉燭夜談，因此在朝陽宮住下了。大王擔心娘娘等急了，才讓奴婢來告訴夫人一聲的。”
聽到這話，甘夫人心裏雖然不痛快，可是卻笑著說道：“嚴軍師到荊州來了？”
“今天早上剛到，大王和他還有幾個大臣談了一個上午。夫人，若是沒有什麽事情，奴婢告退了。太監總領躬身說道。”
甘夫人點了點頭，無奈地看著太監總領離開。
自從劉備稱王以後，這兩年來，很少會在朝陽宮與大臣秉燭夜談過夜的。嚴新是頭一個。早知嚴新和劉備的關係匪淺，卻沒想到他一回來，就馬上能讓劉備連自己這幾個夫人都不理了。
嚴新莫非真的有妖媚之術，能夠迷惑劉備嗎？
其實這幾年，在荊州，對嚴新不利的傳言有很多。可是這些傳言都是一些無稽之談。有些傳言竟然說，嚴新和林若一樣，都是山上的狐狸化身。還有一些傳言說，嚴新能助劉備得天下，也能使劉備失天下。
和鬱悶的甘夫人不同的是蒯嬌、錢夫人。
“怎麽？大王今天沒有到梅香園？也沒有去朝霞宮（錢夫人的寢宮）？”蒯嬌聽到小紅探報一時間忍不住高興地問道。
“是的！今天大王在朝陽宮就寢。”小紅當下說道，“聽說是要和某一個大臣秉燭夜談。為此，甘夫人好像還有些生氣，讓眾人園裏的梅花燈都熄了。”
“某個大臣？莫非大王有遇到了什麽大賢？”蒯嬌一聽疑惑地自言自語，“讓大王不得不花時間收心嗎？”經過兩年的宮廷鬥爭，這個小丫頭，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小丫頭了。
“這奴婢打探不出來，不過，應該不是新人。”
“難道是嚴新？”蒯嬌忍不住說道，“在大王的心裏，也隻有這個人有這樣的分量了。”
“要不，奴婢再去打探，打探？”小紅忍不住問道。
蒯嬌搖了搖手說道：“不用了。等明天再說吧。”
說起來，蒯嬌有些鬱悶，自從兩年前，她因為宮外孕，而將孩子流掉了之後，便一直沒有懷上，這讓她很糾結。可是她卻似乎一點也不怪罪嚴新，因為若不是嚴新及時提醒，她自己隻怕就要死在那一次的懷孕當中了。
當時她不顧嚴新的提醒，硬是將胎兒孕育了三個多月，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了……而且所有的禦醫也確診是宮外孕。這才讓她不得不拿下了孩子。想起來，這嚴新並不是有意讓她拿下孩子，而是確實為她好，說的是實話。
對嚴新，她有一種莫名的感激。
這兩年，她一直懷不上孩子，父親請了許多大夫來查看，都查不出原因，如果能讓嚴新來看，或者憑借他高超的醫術，能夠看出究竟。
這兩年，劉備也算是雨露均沾，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劉備的後宮，怎麽也沒辦法生出孩子來。這讓劉備十分的無奈。
也正是因為如此，劉備愈發的喜歡他兩個兒子了，劉諶聰慧，而劉封雖然隻有三歲，可是就表現出了對武學的驚人的天賦，這兩個兒子都是人才，這讓劉備很欣慰。有時候。劉備雖然看到曹操兒子女兒成群，卻以兒子數量不在多，隻要是精品就行來安慰自己。
在朝陽宮，宮女太監伺候林若沐浴更衣之後，林若脫下了文官的官服，換了一套一身潔白無瑕的長衫，來到了朝陽宮。
劉備看到林若沒穿官服的樣子不由呆住了，一時間忍不住說道：“子衿，這黑色的官服，確實不合適你。你還是最合適白色。我記得當初徐州之戰，我們和曹孟德對決的時候，你就是一身雪白的長沙，飄然如仙……如今再看到你穿白衣，一時間，讓備忍不住回想當年。哎……轉眼間，過了七年。”
“主公，其實我在揚州，並不穿官服。隻是來荊州，子布說，要莊重，我才換上官服的。我個性慵懶，不喜歡理政務，若不是因為天下尚未太平，我答應了主公，要助主公成就一番千秋大業，我早就掛冠而去，回鄉賞桃花了。”林若半笑半認真地看向劉備說道。
“備不許！”劉備當下馬上說道，“備若是統一了天下，第一件事情。就是下聖旨，不許你辭官歸隱，違者就……”
一時間劉備也想不出該怎麽處罰林若。
林若忍不住笑了，好久沒有和劉備這樣親切的說話了。
劉備招呼林若上榻，兩個人在榻上對著桌案而坐。宮燈有些昏暗，場麵有些溫馨。劉備看著林若的容貌，好久才說道：“子衿，你的容貌還是和當年一樣。”
林若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他說道：“主公，難道忘記了，這是新的易容之後的容貌，這易容的容貌是人皮麵具的，這麵具自然不能和人一樣將歲月的痕跡顯示出來。主公，其實說實話的，天氣準備熱了，天天臉上戴著一個麵具，還真的很難受。”
劉備聽到這話，才訕笑起來，說道：“備忘了。子衿，這裏現在沒有旁人，不如子衿將人皮麵具取下？”
“恩？”林若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主公，這萬一讓人看到了，如何解釋？要知道，這林若可是當眾飛升了……”
劉備聽到這話，不由笑了起來說道：“子衿，其實備一直不明白，你怎麽有這樣的手段的。”
突然間，林若半笑不笑地看向劉備問道：“主公，你想不想看六月下雪？”
“恩？”劉備疑惑地看向林若說道，“子衿，你難道辦得到？”
“林若辦得到。我可辦不到。”林若聳了聳肩膀說道。
劉備當下忍不住說道：“林若？子衿不是林若嗎？”
“嚴新是一個體弱文人，既不會法術，也不會武藝。而林若是鬼狐軍師，能夠呼風喚雨，武藝超群……主公，當初，你選嚴新，不選林若，真是選虧了……”林若說著，嗬嗬地笑了起來。
劉備不知道為什麽嚴新會這樣說，不過劉備卻很認真地說道：“子衿，備說過了，若是林若和嚴新隻能得一的話，那麽備寧願選和備同甘共苦的嚴新，而不是神如天人的林若。因為一直在備的身邊幫助備的人是實實在在的嚴新。”
林若剛才這話，本來是故意說出來試探劉備是否還和當年一樣，對自己還是那麽的重視，如今看來，劉備對自己的信任還是和當年一樣。
“主公，你的信任……讓新十分感動。隻是新想要告訴主公，主公未來的丞相，並不是新，而是另外一個人。”林若很坦然地說道，“這個人，如今還不在主公的帳下，還隱居山林之中。”
劉備當下驚訝萬分地說道：“子衿，你世間上，還有人能比你更適合當備的丞相？”
若是在平常時候，劉備和別的大臣，絕不會這麽隨意地談稱帝的事情，畢竟他如今也隻是一個漢王，離稱帝還有很大的一個台階。而且會給人一種，他劉備早就篡位的感覺的。可是和林若在一起，劉備根本沒有什麽顧忌。
當初就是林若對劉備說，讓劉備取而代之的。
“主公，能成為一個丞相的人，他一定是一個眼光長遠。胸懷廣闊，做事細心的人。而新自問做不到。說眼光長遠，心懷廣闊，新可以做到，但是新很討厭處理政事。新並不喜歡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這樣太累了。”林若很誠懇地說道，“可是要成為一個丞相，一個好的丞相，這些事情都要會，多要去做，而且是樂此不彼，喜歡權力，喜歡權謀的……”
劉備聽到林若這話，眉頭皺得和一個川字一樣。他盯著林若看，發現林若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點諷刺，沒有半點虛假的意思，好一會兒，他忍不住笑著說道：“子衿，也隻有你這樣的人，敢和備說這話的話，若是別人，早被備叫人亂棍打出去了。你剛才這話，會讓備覺得，備是一個喜歡勾心鬥角的人。”
林若淡淡地笑了，然後說道：“自古帝王，都喜歡搞平衡。主公不也在搞平衡嗎？如今主公將小姐許配給龐士元，也是想要拉攏荊州的龐家。新覺得一個明君，他的身邊不僅有蕭何，還要有東方朔，更要有一些小人。小人可以利用，但是絕不能被小人牽著鼻子走了。主公，應該比新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劉備聽到林若這話，知道林若的話中另有所指，忍不住說道：“子衿，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你是不是發現，這兩年，備的身邊有人……”
“不是有人，是很多人。主公，從儉入奢易，可是從奢入儉難啊！醉生夢死，為了個人的利益，而去損害國家的利益……”
“等等，子衿，你說什麽？是不是你發現了什麽事情？”
“是的。主公，這些是我整理出來的。現在沒有人，我給主公看看，也讓主公知道，這些年來，主公身邊的一些人都做了什麽。”林若說著就將東西都遞給劉備。
當劉備拿到這些東西的時候，越看，臉色越難看。本來，林若並不打算將這些東西給劉備看的，而是打算他去了益州了道別的時候，再將這些東西給劉備看的。希望劉備能搞一次整風運動。可是劉備今天既然將自己留下來，還美其名曰秉燭夜談，自己幹脆將這些自己辛辛苦苦整理出來的東西給劉備。
自己這些帳下的大臣，除了武將沒有什麽劣跡，其他文臣的劣質實在太多了。欺男霸女的有，搶奪田產的有，倒賣軍糧的有，最可恨的還是糜家的二當家糜芳，竟然幹起了倒賣兵器、盔甲的勾當，還有哄抬鹽價……
劉備本是一個貧窮百姓出身，如今看到這樣的局麵，心裏很不是滋味。莫非備掃平了天下之後，還要建立一個藏汙納垢的大漢王朝嗎？還要讓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當中嗎？若是如此，百姓豈不是和亂世一樣受苦？
突然間劉備看向林若問道：“子衿，你覺得備是不是該在徐、揚、荊三州頒布律法？嚴整風氣一番？”
“主公，說實話，這些你問新，新無法回答你。新有很多顧忌。”林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子衿，你心裏其實是有話要說的吧！”劉備如何看不出林若的話裏有什麽意思，當下很認真地說道，“備自得軍師以來，對軍師之言都是言聽計從的。軍師，為何如今反而對備有所保留了？”
“主公可知道，這荊州世家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林若當下苦笑，好一會兒才說道：“其實新有些後悔，當初主公將治遷到荊州，就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這裏的人太貪圖安逸了，若要嚴整風氣，那麽就得從荊州做起。這些年來，劉景升在荊州的律法都太寬鬆了，這讓整個荊州形成了一種鬆散和浮誇的氣焰……這種氣焰，在主公拿下荊州之後，又沒有受到任何的打壓……這兩年來愈演愈烈。因此，主公若要整治風氣，那麽就應該用嚴厲的法度……”
劉備當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說道：“子衿，備想讓你來製定一套法令。”
一般製定法令這些事情都是丞相去負責的，劉備把這樣的工作交給林若，還是想讓林若當丞相。隻要林若的法令製定出來了，那麽這個丞相的位置，鐵定是林若去坐的了。
“主公，我太寬善了，不合適做這樣的事情。”林若十分認真地說道。
“這些年來，雖然我殺了不少貪官汙吏，也殺了不少世家的家主，可是我始終沒有李斯那種嚴令禁止的能力。我覺得這件事情，交給一個人去做，這樣會比較合適。”
“誰？”劉備忍不住說道。
林若笑了笑，然後說道：“就是方才新所言的，那個本該是主公丞相的那個人。”
“子衿，別人擠破頭都想當這個丞相，而你到手的相位，卻要拱手相讓。這讓備不知道該怎麽說你。若是不清楚你的人，還以為你對備這樣的官職很不滿意，居心叵測，想要造反……”
“主公，我絕對沒有……”林若當下不由驚了，連忙說道。
“備知道你沒有。否則，就以你現在的兵力和能力，若是要造反，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劉備當下說道。
聽到劉備這話，林若暗暗心驚。看來，這次拿下益州之後，自己是不是該請命打交州？然後找個機會躲在朱崖？反正，隻要把諸葛亮請出來後，劉備的陣營基本上已經是大大的加強了。
劉備發現林若聽到這話，臉色有些不好看，而且在思考什麽，忍不住問道：“子衿，你在想什麽？莫非子衿想要棄官而逃？”
林若聽到劉備這話，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老大，你可真是厲害，看出來我有這樣的打算了？
當下，林若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說道：“主公，若是新棄官而逃，主公會怎麽對新？方才主公不是說若是新敢辭官歸隱，就要……就要什麽？”
就要什麽？
還能什麽？隻能是將你抓回來。
“備就派人，將軍師的家眷和孩子給照顧起來……”劉備說道，“然後派人也將軍師照顧起來……”
打算軟禁我嗎？
“主公，我非常清楚，自己可以是一方州牧、郡守，甚至是一個生意人，可是絕對不能當丞相，丞相要管的事情太多了，我會累死的，而且隻怕會將主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管理得一團糟糕。所以，還請主公，到時候……放過新吧！”林若當下不由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向劉備說道。
劉備不由苦笑，他知道林若這是推脫，他強硬地態度說道：“不行，不行……子衿，備說過了……這絕對不行的。”
看到劉備如此強硬的態度，林若知道劉備說的話都是真話，隻怕自己若是有半點辭官歸隱的意思，劉備馬上就讓人“照顧”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哎，罷了。既然主公這麽做，那麽新也隻好勉為其難，當一個禍國殃民，危害社稷，屍位素餐的丞相了。”林若笑著說道。
“你敢！孤就讓人砍了你的頭！”劉備聽到林若這話，當下忍不住說道。
林若聽到劉備這話，笑了，他說道：“那麽還請主公在砍了子衿的頭之後，再另外選一個賢能。主公，新說過了，主公的丞相另有其人，主公為何不信？”
“子衿，備不相信，還有誰能當這個丞相。你且說說看，這天下間還有誰能當這丞相！”劉備當下忍不住說道。
“這個人，主公見過。”林若當下說道。
劉備疑惑地想，我見過，又是隱居在山野當中的……那會是誰？想了半日，劉備想不出，當下說道：“有這樣的人嗎？備怎麽不知道？”
“主公可還記得，那日新說過的，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
“恩。鳳雛龐統如今就在備的帳下。”
“新所言，能給主公當丞相的人，就是臥龍。”
“臥龍？何人？”
“諸葛亮，主公應該還有印象吧？新有一個提議，希望主公能讓他和子揚、伯機、子初三人一起來編寫新的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