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出了太陽。

昨兒下了雨,昨夜雨未停,這會天晴,碧空如洗,空氣清新。

用過午膳,宋弗準備出門。

院子外頭的人,倒也沒有攔著,從前太師府的三小姐病重,不出門,整個太師府都低調,也沒人注意。

現在太師府的三小姐,許給了大周太子,怎麽也該露個麵的。

宋弗這邊剛剛離開,李元齊那邊便收到消息。

李元齊也沒多話,隻嗯了一聲。

麵色卻不是太好。

心裏有一絲想要去見宋弗的衝動,但立馬便壓製住了。

他清楚,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該再跟宋弗有任何瓜葛。

隻是那種小小的心思,卻會悄悄的冒出來。

今日沒有議事,正在這時,後院有一位姬妾過來送湯,李元齊想都沒想,便讓人進來了。

這邊出府的馬車上。

宋弗一身閨閣小姐打扮,不同於從前,梳一絲不苟的發髻,現在長發披散至腰間,額前留了幾縷碎發,白紗遮麵,露出一雙大而亮的眼睛,秋波含水,燦若星河。

流蘇和夏鳶都不由得多看幾眼。

她們知道自家主子美,今日一蒙麵紗,更顯得一雙眼十分好看。

最近,外頭都是太師府的消息,所以這會兒,看到太師府的馬車,眾人都看過來。

宋弗去了首飾鋪,掌櫃的看馬車認人,知道是太師府的三小姐,還是大周太子的太子妃,接待起來絲毫不敢怠慢。

宋弗買了幾樣東西,便離開了。

馬車後麵,傳來竊竊私語。

“那就是太師府的三小姐吧?”

“是是是,是太師府大房的三小姐,雖然蒙著麵紗,但是也能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大美人。”

“看走路儀態,便是貴人無疑了。”

“畢竟是太師府教出來的小姐,大家閨秀,自然知書達理。”

“到時候成婚,大周太子會回來嗎?還是三小姐直接去邊境?”

“這誰知道,邊境那邊,蠻夷還未清除,周邊一些部落蠢蠢欲動,那些部落都需要整頓,應該沒那麽快回的。”

“那婚期應該也沒有那麽快,訂了婚總要明年才會成婚,到時候無論如何大周太子也該回來了。”

“說的倒是,也不知道大周太子長成什麽樣,這一對夫婦,一人蒙著麵紗一人連樣子京城都沒人見過,倒也算登對。”

聽著這打趣的話,周圍響起哄笑聲。

宋弗買了首飾,又去了衣坊看款式。

還去逛了文房四寶,字畫書籍。

店家們自然都是熱情接待。

一路上,宋弗都沒有說話,都是夏鳶和流蘇在說。

如此光明正大的出門,流蘇也帶了麵紗,主要是流蘇經常在外走,有許多人都認識,特別是太子府的人,無論怎麽打扮,當初一起在府中的人,定然是很容易認出來的。

所以也一起帶了麵紗,倒是跟主子統一了,夏鳶也跟了一起蒙了麵紗。

一行三人,一位小姐,兩位侍女,都做麵紗打扮,難免引起一些議論。

“這小姐蒙著麵紗說得過去,怎麽丫鬟也一起蒙著麵紗?”

“這誰知道,聽聞這三小姐從小,便病著,剛剛那首飾鋪子,我也去了,交手過時,還聞到了淡淡的藥香,怕是他們的習慣吧……”

今日,太師府三小姐出了門,京城出現了許多關於三小姐的傳聞。

對此,宋弗恍若未聞。

買好了東西,去了一處醫館。

太師府三小姐對外都說一直病著,去看病,半點都不突兀。

濟生堂中,宋弗被請到了後院的一側屋子裏等候。

有侍女送了茶水點心進來。

剛剛出去,流蘇便打開了一側的後門,不一會,陸涼川從側門進來。

後麵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一身沉香色長袍的瘦弱老人。

宋弗起身,對著陸涼川行禮:

“見過公子。”

陸涼川看向宋弗,想說什麽,到底沒有說。

對著宋弗示意:“這是苗老,醫術很厲害的大夫,來給你看看。”

後頭的老人聽到這話,一副第一次認識陸涼川的表情:

“嘿,老頭我認識你那麽久,聽到你誇人,這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說完,直接越過陸涼川湊上來:

“小丫頭,他說得對,我十分厲害,來來來,坐坐坐,我給你湊湊。”

苗老一邊說一邊直接在一側坐了下來,一邊掏布袋一邊說:

“老頭我啊,一般可不輕易給人看病,但是你個小丫頭長得實在好看,老頭……”

苗老還沒說完,陸涼川抬手在桌子一側敲了敲。

苗老吹了吹自己雪白的胡子,一臉的不待見:

“行行行,小氣鬼,說句話都不行。”

宋弗看向苗老,滿頭白發,胡子發白,約莫六七十歲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矍鑠。

“有勞苗老了。”

宋弗對著苗老行了一禮。

苗老笑得眼睛都沒了:“不用客氣,嘿,小丫頭還挺有禮貌,不錯不錯。”

宋弗在椅子上坐下,很自覺的伸出了手,放在布包上,由著苗老把脈。

屋子裏靜得落針可聞,大家都屏聲靜氣,誰也不敢發出聲音,生怕影響了大夫的診斷。

隻見苗老一邊把脈一邊捋胡子,表情鬆了又皺皺了又鬆,把了好一會兒才鬆開。

陸涼川問道:“如何?”

苗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宋弗一眼,嘴唇抿住,沒有立刻開口說話。

宋弗莫名的有些緊張。

陸涼川:“可能看出來,是什麽毒?你可能解?”

苗老可不愛聽這話,立馬回道:

“說的什麽話,什麽叫能不能看出來?老頭我若看不出來,天底下都沒人能看出來了。

“我苗大錘的名聲,可不是吹的,這麽點小伎倆,騙過別人可以,想騙過老頭我,絕對不能。

“我不僅能看出來,我還能解。”

苗老一邊說,一邊抬頭挺胸,一副我很厲害快誇我的表情。

陸涼川卻看都沒看他,直接看向宋弗:

“可以。”

宋弗點點頭:“是,多謝公子。”

苗老看著陸涼川這表情,酸得眉毛眼睛皺在一處:

“你倆行了,能解的人在這兒呢。”

宋弗起身,對苗老行了一禮:“苗老神醫,有勞前輩了,晚輩感激不盡。”

苗老摸了摸胡子,笑得眼睛都沒有了:

“不客氣不客氣。”

說著看向陸涼川立馬換了一副嫌棄的表情:

“看看,看看人家,看看人家小丫頭多懂禮貌。真是,人和人的差距就是有那麽大。”

陸涼川:“苗老醫術高超,接下來的事,就拜托苗老了。”

苗老下巴微抬,看陸涼川這態度,臉上浮現一絲竊喜,

“那還差不多。”

他看了看陸涼川,又看了看宋弗。

心道:果真一物降一物啊。

說完,他轉過頭,笑眯眯的看向宋弗:

“小丫頭不用客氣哈,老頭我來這兒,可是有報酬的。

“要不然誰來呀,看個病還偷偷摸摸,整的我跟強盜似的,還不是因為他給得太多,我就是見錢眼開……”

苗老越說越起勁,陸涼川聽他喋喋不休,抬手敲了敲桌麵。

意思很明顯:差不多得了。

苗老撇撇嘴。

他在陸府中,整天麵對的一堆臭男人,還有盧大夫那個傻子,好不容易有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可以說說話,居然不讓他說。

實在可惡。

這種人間疾苦,他想拒絕。

苗老有些不服氣的模樣,還要說話,就聽到陸涼川對著外頭做了個手勢。

裴佑年從側門外一溜煙的進來。

臉上笑得諂媚,首先就是對著宋弗行了個大禮:

“見過嫂子,嫂子安好。”

說完,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等宋弗回話,一手拉著苗老,一手對苗老做了一個情的手勢,眼神一邊示意一邊說:

“苗老,請吧,趕緊的,人命關天,咱們回去整解藥,盧大夫已經等著了。”

“誒誒誒……”

苗老被半拉半拽著,就要被拉出去,看看陸涼川,又看看宋弗,吹了吹胡子,一把抱住桌子。

“人老了就是被人嫌棄啊,你們這些小年輕談情說愛,倒嫌我們礙眼了,真是世風之下人心不古,道德淪喪……”

“誒誒誒,我還沒說完呢,尊老愛幼知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人就被裴佑年拉走了。

流蘇和夏鳶在前頭門口守著,屋子裏隻剩下宋弗和陸涼川二人。

宋弗提起茶壺,給陸涼川倒了一杯茶,推到了陸涼川的麵前。

陸涼川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每次見麵,宋弗都會給他倒茶,

現在是,昨夜是,還有之前在晚意樓都是……

想到昨夜,陸涼川的目光有些火熱的看向宋弗。

“抱歉,昨夜是我唐突了。”

宋弗目光平靜:“無礙,公子有些情緒,我十分理解。”

陸涼川看著這樣的宋弗,內心升起一絲挫敗感。

照理來說,宋弗作為一個女子,他昨夜那樣抱她,她應該會有些羞怯才是,但是沒有,她臉上全都是平靜。

仿佛昨夜的事情,對她沒有產生任何的情緒波動,更仿佛,昨夜的事情,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生。

他腦中突然想到,他跟宋弗的頭一次見麵,在寶墨齋後院,宋弗來見他。

在他羞辱的話語中,一件一件的脫掉自己的衣服。

沒有羞赧,沒有愧疚,沒有難堪,隻有平靜,是那種完全不在乎這種事情的平靜。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下來:

“這毒會有辦法,你再等幾日。”

宋弗:“嗯,多謝公子。”

陸涼川頓了頓:“以後,我不會再讓你陷入那樣的困境。”

“那以後便多謝公子照拂。”

宋弗中規中矩而又禮貌的回答,挑不出半點錯處,但陸涼川聽著,就是覺得心裏悶悶的。

陸涼川:“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好好休息。

“最近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我心中十分感激你,若不是你,現在的局麵絕對不會如此順利。”

宋弗:“那我能否向公子討一個賞賜。”

陸涼川一下向宋弗看過來,眼中閃過亮光:“你想要什麽?你說就是。”

宋弗:“等以後塵埃落定,我想要給夏鳶求一個郡主之位。”

陸涼川看向宋弗。

他以為她會為自己要什麽,沒想到,那麽久唯一一次對他開口,也是為了其她人。

說她涼薄,她對身邊的人卻如此好,說她熱情,但她卻又對他如此冷淡。

“好,我答應你。”

夏鳶是他們這邊找過去的人,他自然知道夏鳶是什麽人,也知道夏鳶經曆過什麽。

對於夏鳶來說,錢財都不是最重要的,一個好的名聲和有實力的人撐腰,才是夏鳶最需要的東西。

宋弗總是細心又周到。

宋弗起身,對著陸涼川一禮:

“如此,我代夏鳶謝過公子。”

“今日有勞公子,我便先離開了。”

陸涼川看了外頭一眼,這會陽光正好,從窗口投射進來。

再看向宋弗,宋弗身上似乎也有一層淺淺的光芒。

“好。”

宋弗離開,流蘇和夏鳶跟著一起出了門。

屋子裏,陸涼川看著宋弗離開的背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

屋子裏安靜極了,靜到他能聞到從她身上殘留下來的淡淡清香。

陸涼川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完了杯中的茶。

宮中傳來消息,皇帝有意讓婚期快一些,這個決定正合他意,便直接推波助瀾了。

他走出房間,從側門往後院的小道上離開,有過回廊,苗老還等在門口。

見著他來,神神秘秘的湊過來:

“小丫頭呢?走了?”

陸涼川:“走了。”

苗老開口到:“我有新發現,你要不要聽。”

陸涼川抬頭,緊盯著他,眼中意思十分明顯。

苗老連連退了兩步,拍了拍胸脯: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嚇死個人知不知道?要尊老愛幼,我老人家被你嚇著了,誰給你的小嬌妻弄解藥去啊?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苗老看了看四周,往陸涼川走近一步:

“那小丫頭體內的毒,可熱鬧著呢。”

陸涼川皺眉:“什麽意思?”

苗老攤了攤手:“字麵意思。”

陸涼川:“說人話。”

苗老見陸涼川麵色不耐煩,撇了撇嘴,

嘀咕道:“真是沒點意趣,哪個女娃娃會喜歡這種,開個玩笑都開不了……”

見陸涼川看過來,趕緊開口:

“這小丫頭體內的毒,沒那麽簡單,具體怎麽回事,我也搞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