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黎戲弄似的,在穴位上加揉了一下,方才鬆開。

那股酥麻酸脹過後,白鹿茗感到的卻是神清氣爽,通體通暢。

明明是同一個地方,可她氣力過小,根本感受不到這個穴位的好處。

“現在知道了?” 北堂黎黯啞著嗓子。

她早就緊張得不行了,隻能縮到被窩裏不住地點頭。

知道是知道了,可是她做不到啊!

*

新婚第三日,按照大褚禮數,新婦歸寧。

白鹿茗這兩日在王府中也算循規蹈矩,沒讓高嬤嬤再尋著短處。

原本說好了時辰要一起回去走一趟的,可北堂黎卻因聖上臨時召見無法同行。

哎!白鹿茗慨歎,不論是曄王府還是白府,不過就是換了個戰場。

一應歸寧所需帶的物品整理齊全後,白鹿茗帶著星華和聽雨自己出發了。

昨日剛剛聽聞陸家正式到白家退了白姬語的生辰八字,解除婚約,此刻白家人應該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了,她卻偏得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找不自在。

白鹿茗在車廂中撐著腦袋哀歎一聲。

這一趟,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必須夾著尾巴做人的。

果然,到了白府,一派冷清,她倒也是習慣了。

隻不過人家不來相迎,她卻不得不拿著一張熱臉去貼人冷屁股。

還未走到白擇元的書房門口,就已聽得趙姵的嚷嚷聲。

“鹿茗雖說嫁了個殘廢,可好歹也是個王爺啊,你可不能讓我們姬語受這等委屈,她打小心裏就隻裝著陸家公子,一路心心念念的就想嫁他,如今這叫什麽事啊?鹿茗那孩子犯的錯,憑什麽叫我們姬語來背,我的女兒何其無辜!”

說著便伴起幾聲嗚咽。

這趙姵在白擇元麵前倒還願意給白鹿茗幾分麵子,沒有將她說得太過不堪,可這殘廢王爺嘛……

幸好聽雨隻留在院外,沒跟著進來。

“你也知道那好歹是個王爺,是皇親國戚,我這區區一介禮部侍郎,我能如何,有聖旨赦免賜婚,你叫我能如何?”

屋裏頭傳來白擇元一甩怒袖的一聲沉歎。

不一會兒,書房的門被沉沉打開。

白鹿茗旋即咧出笑顏,迎上前去向見禮,“父親母親安好。”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今日是歸寧的日子,縱然心裏不悅,一點薄麵還是要給的。

白擇元雙手負在身後,鼻息吐氣,應了一聲。

趙姵卻往她身後探了探,確定她孤身一人歸寧,便動了心思,“曄王沒陪你回來?”

“王爺得陛下急召……”她剛想說,既然王爺沒回來,那邊不必為她準備回門宴了。

哪知趙姵眉頭一展,笑道:“無妨,王爺公事繁忙,鹿茗可要留下好好吃頓飯,以免說我侍郎府怠慢。”

怠慢?

這是不肯讓她尋著理由推辭咯!

待會兒一家人聚首花廳,免不得又要將這一場回門宴吃成了鴻門宴。

白鹿茗來到花廳,食案上擺著四道菜,分別是清蒸豆腐、焯水白菜、燜茄子、清炒豆子,讓人看著便沒什麽食欲,也不見一個盛飯擺箸的婆子丫鬟。

“哎,瞧我這記性,這些日子咱們府裏不太吉利,我便想著要吃幾日素,也打發了一些下人回家省親,算是積德了,現在,可如何是好呀?鹿茗,都怪母親一時糊塗。”

嫁了個嫡女,叫做不太吉利?還得趕著積德!

白擇元聽了這話,臉上雖有些掛不住,可也忍著,沒說什麽。

原來趙姵這麽極力留她,就是要給她這個無人撐腰的歸寧王妃一個下馬威,要她自己掂量掂量,可真別以為家雞飛上枝頭就能一下長出鳳羽來。

白姬語的怨氣更是不必說了,自打見著白鹿茗,便一直惡狠狠地瞪著她,簡直是要將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連同這桌上的每一道菜,一齊吃了才好。

入席,四人端坐,八目相對,每人麵前各自擺著兩隻空碗,無人伺候。

白擇元麵帶薄慍地舉箸,結果對著麵前的空碗和四道素菜,又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心情不鬱,幹脆將筷子響亮地拍在桌麵上,正要發怒,白鹿茗卻笑嘻嘻地端起他麵前的兩隻空碗,到一旁盛湯盛飯,再乖巧地端到他麵前。

不就是伺候人嘛,這兩日在高嬤嬤的辛勤教導下,白鹿茗可就學會了這個。

緊接著,她又來到趙姵處,拾起空碗,“母親說得極是,這平日裏吃點素,其實也是極好的,之前女兒在家受父母恩惠,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卻不懂得感恩,如今當了新婦才知主母不易,以前是女兒不懂事。”

這話說得軟綿綿的,十分懂事得體,倒讓成心要讓人難堪的趙姵在白擇元麵前,有些抬不起頭來。

趙姵嘴角微微一抽,委實想不到白鹿茗這個死丫頭,如今竟能伏低做小到這種地步,說的話真是一句比一句好聽。

她怎能知道白鹿茗幾經生死,早已將自己的人生分清了主次,哪裏還需受她這點挑釁。

趙姵正要再想法子讓她難堪,花廳外卻響起一陣輪椅的車軲轆聲。

白鹿茗聽到這陣熟悉的聲音,也覺著意外,他來了?

她在為白姬語盛湯,心不在焉,湯汁不小心灑出了些,燙在左手虎口上,她卻全然不覺,心裏反而有些歡喜。

白府的王爺女婿突然出現在花廳門口,真是叫這一家人措手不及。

這樣上不得台麵的歸寧宴,實在是太寒磣人!

趙姵今日敢於這樣擺弄,一來是和白擇元置氣,怪他沒有極力挽回親生女兒的婚事,二來便是為白姬語狠狠地出上一口惡氣,三來,最重要的是今日歸寧,卻不見女婿,可見這個王妃也並沒有真正飛上枝頭。

哪曾想,這台子剛拆了,而這最重要的看客卻來了,真叫趙姵和白府沒臉。

這四道沒點顏色的寡菜讓曄王府的人盡收眼底。

按理說,曄王府給白家置辦了得體的歸門禮,白家也應該盡禮數招待才是,哪知這白家在回門宴上吃起了齋,真是叫人笑話。

“殿下來了。”白鹿茗忙不慌地放下白姬語的兩隻碗,出門來迎他。

“嗯。”北堂黎瞥了一眼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回她身上,“歸寧的日子,你竟不等本王,自己回來了。”

白鹿茗想說,你也沒叫我等你呀。

可她現在隻能對著北堂黎笑,這句話看似責備,實則是在給她麵子呢。

北堂黎再次掃過食案,白擇元恨不得拿塊遮羞布快快將這不成體統的歸寧宴擋住才好,羞得不敢直視。

“是本王來得不巧了,看來白大人家中並沒有準備本王的膳食。”他一把拉住白鹿茗的左手,卻聽她細微地“嘶”了一聲,眼睛向下一瞟,這才見到她虎口處紅赤微腫的肌膚。

想起她方才還在為這一家子人盛飯遞湯,北堂黎冷哼一聲。

屋裏的三人心中各打了一個激靈。

“這是哪裏的話……”趙姵實在沒想到曄王會突然殺出,她原想尋個得體的理由解釋解釋。

可話剛出口,自己都想不到該怎麽接。

“本王行動不便,實在是不習慣用膳時無人伺候,再者,本王和王妃好事當頭,既沒做虧心事,也沒得罪神明,便不必跟著吃齋了吧。”說完,指節往上,扣住白鹿茗的手腕,拉著她徑自離去。

白家其餘人等呆在原地,悻悻然,哪還有臉出門相送。

白擇元冷嗬一聲,“瞧你做的好事。”,索性棄案而去,氣都氣飽了,哪裏還吃得下一粒米,一個個的都不叫他省心。

回去的馬車上,白鹿茗偷偷瞄了北堂黎半晌,見他並不理睬自己,便悄悄掏出今早出門前,偷偷藏在袖子裏的風幹牛肉,小口小口撕咬起來。

北堂黎斜眼一乜。

嗬,原來她早就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還自己準備了吃食。

“你在白府一直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差不多吧。”白鹿茗唇上還架著一根牛肉絲,說話有些含糊。

北堂黎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白鹿茗低著頭,嚼著肉幹,虎口的那一處鮮紅的燙傷正巧又落入了北堂黎眼底。

“過來。”北堂黎語氣冷硬。

白鹿茗順從地挨到他身側,也猜不準是哪裏又惹他不悅了,就順手往他嘴裏塞了一條肉幹。

北堂黎正伸手去拉座下的小屜,突然被塞了一條肉幹,身體一僵,險些沒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