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斯年在房間外麵足足候了兩個多小時,期間沒有任何不耐煩,偶爾用手機回顧一下重要的案情,不時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做做俯臥撐什麽的,唯獨沒有離開這一層半步。
童星闌出來的時候他正在抱頭做深蹲,看見她臉色尚算正常,連忙起來走到她身邊,“還好嗎?”
還好嗎——他對她說的這三個字的頻率還挺高的。
“應該算是很順利的。”她看了眼沒穿衣服的他,微赧地移開了眼,“不過我好像不太爭氣,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了。”
剛剛做運動太熱,他索性把衣服脫了,這會渾身大汗淋漓,一時也忘了注意自己的儀容。
曹麗萍就跟在童星闌身後,先看了眼往身上套衣服的萬斯年,才安慰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那時候你還小,而且沒有刻意反複記住那些細節,記憶模糊是正常的事情,不用自責。”
萬斯年無意增加她的精神負擔,趁她上洗手間的空隙才向曹麗萍詢問了其中的細節,“剛剛催眠成功了?”
她的情況比較難處理,被拐的時候年齡太小,基本沒記住任何家庭的細節,就連父母的名字和模樣在這些年裏都被完全磨掉了,萬斯年能想到的隻有他不太信任的“催眠”這種方法了。
自然,對曹麗萍的能力他還是信任的。
“是,也不是。”曹麗萍把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拿了下來,認真回他,“很多細節的記憶屬於長期記憶,但礙於她那時候的年紀還有童年的遭遇,很多記憶已經沒辦法再讀取了,餘下的隻有一些零散的碎片。”
不能說毫無進展,但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就是了。
在她被拐的那個年代各方麵技術都比較落後,城市街道基本都千篇一律,就算記起一些地標,現在日新月異早變模樣了,真不好找著。
“不是可以比對基因找到親屬嗎?”曹麗萍雖然心裏知道這方法極大可能不通,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
萬斯年看了眼走廊盡頭緊閉著的廁所門,輕聲說道:“那個年代沒有這麽高的技術,後來……大概她父母也放棄找她了,在打拐信息庫裏比對過了,沒有匹配的。”
大概率是放棄了,否則近幾年技術發達了,他們也不會沒有留下半點信息。
這件事情他沒有確切和童星闌提過,但他知道,她應該是明白的。
曹麗萍歎了口氣,沒有多做些什麽評價。趁著她還沒出來,一臉嚴肅地和他說了一件事:“她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這種情況如果不是她本人主動地向心理醫生傾訴和做相關的檢查,不好判定是什麽情況。但有一點,剛才時間回溯到她剛被拐的那段時間,她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
萬斯年抿著嘴不說話,臉色難看地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終究是沒有得到她的同意,曹麗萍不能透露她的隱私,衡量了一下,說:“她之所以記不清自己原生家庭的細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買她的那對夫妻對她使用了肉體和精神上的暴力,以至於她不敢想起來,時間一長,她的潛意識就會把那些可能對她造成傷害的記憶遺忘掉。”
那時候年齡太小了,她沒有反抗的意識和能力,求生本能讓她選擇用遺忘換取平安。
童星闌出來的時候,曹麗萍和萬斯年已恢複平常的交談,基本看不出麵上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童小姐的回憶裏有幾處模糊的地標,像是遊樂小公園這樣的,可以從這些碎片下手,雖然要花點時間,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曹麗萍把用筆記本記錄下來的詳細信息交給了兩人,其中還有一份信息單獨交給了童星闌,溫和地說:“有些事情需要時間慢慢消化,不要責難自己,你自己做得很好了。”
童星闌回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並在最後和她道別的時候給了她一個擁抱。
原本曹麗萍熱情地邀請兩人一起留下來吃午飯品茶,奈何臨時有人拜訪她,兩人不便打擾便作罷了。
“能接受了?”萬斯年是挺意外的,畢竟她之前連和人握手都不能接受。
童星闌自己也有點出乎意料,“心裏有一點不舒服,但沒有太強烈的抗拒的感覺。”
明明才第一次見麵,但曹麗萍給了她無法用言語表達出的莫大的安全感。
萬斯年笑笑,忍不住伸手揉了下她腦袋,“挺好的,慢慢來吧。”
他手心溫熱的感覺以及她頭發柔軟的觸感讓兩人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不久前他也像這樣摸過她的頭。
在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她的身體能接受他的觸碰了。
真好。
“你看,一切都在慢慢變好。”萬斯年收回手,臉上笑意更濃,“走,送你回去。”
童星闌站在原地,還在回味著他剛剛手掌的餘溫,半晌才“嗯”了一聲,握緊拳頭跟了上去。
回程的路上兩人默契地沒再多說這事,隻是匯總了一下從專家那裏獲取到的信息。
“一定要找嗎?”童星闌突然問他。
萬斯年開著車,認真地回了:“看你。你想找,我會幫你。如果不想,那我們就到此為止。”
找不找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情,她的意願。
童星闌揉捏著挎包上的小掛件,想了有一會兒,一咬牙:“試試吧。”
她也想知道最終的結果是不是和她猜測的一樣。
“嗯。”萬斯年像是回答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一樣,拐了個彎,指了指前麵的商圈,說:“快到飯點了,中午我們在這吃,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至於剛才曹麗萍私下給了他一張心理醫生的名片這件事,他決定找準合適的時間再和她說。
童星闌莫名地鬆了口氣,就好像剛才談的的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好,我想吃拉麵!”
下車後,萬斯年跟著她往一家牛肉拉麵店的方向走去。看著她陽光的側顏,他控製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尤其望著陽光跳躍在她頭上的發絲間,他心裏有種癢癢的感覺——好想再揉一下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