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瘦熊拱手道:“多謝宇文大人,卑職曉得了。卑職告辭。”
宇文俊把他送到官衙門口,看著他上了轎子,這才轉身進去。
“出了什麽事?”轎子忽然停了下來,他聽見一陣喧嘩,於是在轎子裏輕聲問。
每次他的轎子經過雲水街,都有一種尖芒刺背之感,但他卻從未發現這種感覺來自何方。
利用手中的職權,郭瘦熊派出了精幹的探子特意暗地偵查搜尋過雲水街一帶的所有民居,依然一無所獲。
但多年來刀尖打滾的生涯,令郭瘦熊養成了對危險的極度敏感,他在轎子裏閉目養神,心裏一直計算著從大理寺巡捕衙門出來一直到家中的這段距離,這種算計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十幾年的捕快的職業習慣。
轎子停了,他背上的刺隱隱又開始發作,隻是不知這一次會麵對什麽?
隨從在轎外抱刀躬身道:“是雲水街的熟食坊剛驚了一群鵝,大人。”
作為一個有堅定的正直職業感且名震四方的總捕頭而言,他工作的地方固然相對平安,但終日麵對血腥和死亡,他心中巨大的壓力在日積月累之下,促使他養成了極為警覺的習慣。
當年“女王蜂殺人黨”秘密潛伏京師,密謀刺殺開國功臣和將士一案中,隻要他的心誌稍有動搖,警惕稍有放鬆,一件驚天大案就會爆發,不安和愧疚將會終身糾纏他、腐蝕他,那個檻可不是誰都能跨得過去的。
但那件案子,是他和他最親密的夥伴納蘭破的。
自從納蘭離開京師後,他的身體情形就越來越差。時常整夜噩夢,食欲消退,年輕力壯的時候,他每天起床前必須和夫人酣鬥一場,但自從納蘭走後,他似乎不記得自己有這個習慣了。
過了五十歲的生日,這種症狀越發地明顯。好在夫人認真仔細不厭其煩地守在他身邊,才三歲多的孫兒又不斷地逗他開心,他的這些症狀才漸漸減輕了些,近半年來病症幾乎沒再發作。
今天經過雲水街,原本的刺痛感和令人警惕的氣息又不知不覺卷土重來,難道,他們在這平靜的雲水街會遇到什麽詭異的事?
雲水街到常德坊,是一條曲折僻靜的道路,大雪剛停,淡淡的霧氣若有若無地飄**在半空中,原本應該清晰的一切都有些模糊,這模糊的背後,似乎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郭瘦熊低沉著聲音道:“把轎簾打開!”
轎簾打開,一股寒風撲麵而來,一陣雪白的光芒刺入眼中,郭瘦熊不禁眯了一下眼。
雪後的霧氣中突然響起一陣不緊不慢的蹄聲。那蹄聲細碎而單調,似乎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轎前兩名捕快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把手放上了刀柄,凝神提防。
蹄聲越來越近,霧中隱約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緩緩行來。
“那是什麽?”其中一名捕快怯怯地問。
“不知道。”另外一人低聲說,他的腰刀已經拔出了一尺多長,鋒利的刀鋒映襯著雪地的寒芒,把兩人的側臉照得一片雪白。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匹黑馬。頭如伏兔,耳如菱角,白發黑毛,粗獷威武。馬背上端坐著一個青衣人。那人身材不高,臉上蒙著一塊黑色的蒙麵巾,穿件黑沉沉的布袍子,凸起的眉骨壓住了雙眼,一雙掃帚眉看上去十分陰沉。
“你是誰?”郭瘦熊分開兩名臉色發白的捕快,步出小轎,冷冷地問道。
“好說。”那人似乎笑了一下:“郭總捕頭身為京師大理寺巡捕衙門總捕頭,屢破奇案,深受皇上器重,京師中人,無不欽敬。肖某今日特地來向郭總捕頭討一樣東西,不知郭大人是否願意賞臉?”
郭瘦熊微一皺眉,正待說話,丈外的卻響起了另外一個冷冷的聲音:“肖兄此言不妥吧?郭總捕頭名滿天下,向來是本門的貴賓,肖兄若是半路打劫把人給接走了,置我‘傀儡門’於何地?”
郭瘦熊循聲望去,看見說話的人站在一排大樹底下,整張臉被一個圓圓的鬥笠遮著,隻露出一個微微發青的下巴和一身黑色披風,那人手裏拿著一口寶劍,藍色的劍穗正在雪風中迎風飄擺。
“傀儡門?”郭瘦熊毫不在意地轉過身子,淡淡一笑道,“兩位貴客是從四川邛崍山來的,若是郭某不親自出來接待,那便是失了禮數。”
“你知道就好。”言罷,馬上那人輕輕地跳了下來。
“不知兩位要向郭某討什麽東西?”他雙手攏在袖中:“郭某雖然隻靠朝廷俸祿過活,這些年還算小有積蓄,雖然比不得晉王那邊財雄勢大,幾個酒錢菜錢,郭某還是給得起的。”
“其實也不難。”青衣人點了點頭。
“說吧。”
“咱們哥倆特意來向郭總捕頭要六陽魁首,不知郭總捕頭可否轉讓?”手裏拿劍的那人笑道。
“這個嘛……”郭瘦熊淡淡地道:“晉王千歲對郭某的腦袋這麽鍾愛,郭某怎敢說不給?隻是京師重地,郭某認為兩位向郭某討這吃飯的家夥,實在有欠妥當。”
說完這句話,他的目光隨著正緩緩散去的霧氣,落在了遠處一間大殿頂上。
那座大殿坐落於高台之上,在雪霧中好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巨獸一般,巍峨壯觀。殿頂有一隻碩大的銅鶴,雀尾飾以黃金,作振翅欲飛之狀。
“那就是晉王府銅鶴宮了吧,未來的儲君居所,也是京師炙手可熱之處。”
郭瘦熊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金色的大殿,眼光十分複雜:“據說傀儡門三年前歸附晉王麾下,老夫還以為是下人傳錯了消息,今日兩位一來,倒是印證了我下屬的消息原來並無任何水分。”
“這於事無補。”那手裏拿劍的人淡淡一笑道。
“不不不。兩位請聽我說。”郭瘦熊擺了擺手道:“為何會於事無補呢?最少我是知道晉王網羅江湖高手為己所用,已經犯了皇上的大忌。兩位僻處山野,隻怕不知為何皇上會對親王營私特別忌憚和深惡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