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接過紫玉簫的當時就為之一愣,眼光掃過李鉦的臉,淡淡地道:“生在皇家,我無法左右我自己的命運,一切都認命吧。這就不勞煩大哥操心了。”
她向著正在門外等著她的鑾駕緩緩走過去,兩名太監和紀玄青忙上前來,伴在公主身邊。
公主稍作遲疑,回頭又對李鉦道:“大哥,關山路遠,江湖險惡,你要保重身體。”
紀玄青道:“李掌門若有用得著老身的地方,請捎個信來。”
李鉦抱拳躬身道:“多謝紀前輩。”
有些話,公主是不敢說出口的,連她最親近的師父紀玄青,也不敢說。畢竟這場大風浪過去才不久,她心裏的話說出來難免會讓人恥笑。
對於這個橫空出世的大表哥,公主的心裏一直是矛盾重重。原本公主過了十八歲,就會讓皇上指婚,擇日出嫁的。
但她任性不肯,皇上也就沒勉強她。較之逝去的姬姐姐的熱情如火和坦白赤誠,公主卻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種類型的女子。
她矜持內斂,小小年紀,就在宮廷中曆練得山水不驚,沒人能猜得到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第一眼在水夫人那裏見到李鉦,她的心中起了一陣漣漪,但顯然玉笙姐姐走在了她的前麵,俘獲了這位給自己留下過“似曾相識”之感的大表哥。
那一段時間,她的內心不無矛盾,然而在她看來,這僅僅是一種惆悵而已。
今日再麵對形單影隻的大表哥時,她已頗能正視,特別是姬姐姐去世,她反而覺得自己應該離大表哥稍遠一點,才是正確的抉擇。
所以當李鉦說不用送他們上路時,她想也沒想,一口就答應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苦笑了一聲,曾經有過的矛盾和掙紮,又淡淡浮上了心頭。
萬華山莊外,青山如浪。最寒冷的時節已經過了,天氣正在一天天轉暖,不時有啾啾鳴叫的小鳥從頭頂盤旋飛過。
就在這裏,李鉦和吳王暫時作別。
分手時,正有一對花色差不多的鳥兒從空中飛過,彼此纏綿,你追我趕,你趕我飛,相互嬉鬧。
李鉦看了,不禁又回頭望著車駕裏安放著的玉笙的遺骸,眼淚似乎就要掉下,卻被他強忍住了。
猶記玉人當日神采,想不到轉眼竟成永別,誰也沒想到會是今日這個局麵。
“我們走吧!”一麵說,李鉦一邊催動馬匹,一邊對肅平陽說。
肅平陽應了聲,打了個手勢,孟袞和周大柱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安放姬玉笙靈柩的車馬隊裏,肅平陽和李鉦走在最後。
一行人沉悶地走過一段路,肅平陽終於先打破了眼前除了得得的馬蹄聲之外的靜寂:“就這樣……走了?”
這三年來,李鉦越來越看重肅平陽在新組建的天山劍派中舉足輕重的作用,對於肅平陽。
李鉦往往有事交辦,絕不會用吩咐的口氣,而是盡量維持著他對長輩的尊敬之心,老人的心想,往往也是他的心想,有時候半個時辰才能對普通的弟子交代完的事。
在肅平陽這裏,不用片刻,對方就能體會得十有八九。這對於新生的天山劍派而言,自然是個無法比擬的助力。
是以李鉦聽到他的問話,不僅並未生氣,反而有一種強烈之感,希望肅平陽說出他的想法以備參詳:“你什麽意見?”
肅平陽緩緩道:“這幾天屬下靜靜地想過,就這麽走了,未免對姬姑娘太過分了些。屬下的想法,是挑開這個膿皰,讓毒液都流出來,快刀斬亂麻,給雙方一個自決的機會,也給姬姑娘在天之靈有一個完滿的交代。”
李鉦傷感之餘,對肅平陽的意見頗為讚許,隻是心中這個“好”字,隨隨便便不會說出口。他點了點頭道:“隻是我們的力量未免稍嫌單薄了一些,你說呢?”
肅平陽道:“其實一點也不單薄,我們目前的局麵是散亂無章,被敵人牽著鼻子走,若有一點攻堅而入,想必情勢會大大改觀。”李鉦道:“比如說?”
肅平陽道:“比如說,掌門你就是那一點尖銳。”
李鉦道:“你是說?”
肅平陽道:“天山劍派偃旗息鼓,隻有掌門一人在外遊動,抓住時機,攻其不備,我們在後,隨時相應,忽然急襲。這就能達到以少勝多,以弱深強的目的。”
李鉦點頭:“有道理。皇上給我的意見也是如此。可見你們都是兵家,所見大同小異。”肅平陽道:“掌門打算怎麽做呢?”
李鉦道:“安頓了玉笙之後,我想獨自去一趟陰山。”
肅平陽道:“掌門覺得‘孔雀會’的老巢在陰山?”
李鉦道:“就算不在陰山,也必然和陰山有著或多或少若即若離的關係,我們數次路過陰山,其實從外公無故消失時,我就該想到也許陰山正有我們需要或正在尋找的東西。如今腐骨神掌的事基本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敵人,無論是對於我們天山劍派還是大唐王朝,就隻有一個孔雀會。它們已經在京師開始紮根,日久天長,必然於我不利。”
肅平陽道:“好。掌門果然不愧有過人的睿智,總結經驗,推斷事理自然十之八九,這麽說的確是有道理的!”
李鉦一邊走一邊沉思,道:“晉王這個人不能隨便動,我已知道其中的道理了。他就好比是圍棋中的‘眼’和‘氣’,動他殺他,都相對容易,但這個‘眼’和‘氣’一旦不存在了,雙方而言就別無秘密了。我們的底牌人家看得清清楚楚,敵人的深淺我們卻一無所知,我方陣腳一亂,就將失去最後的目的,變得雜亂無章起來。”
回憶當日六首鬼王穆青侯所說,分明已指明了太宗皇帝的這個局裏晉王到底有多重要,這件事未嚐不是促使李鉦下決心下和孔雀會一見高低的原因之一。
而要令得孔雀會遭到自己的纏鬥,晉王的作用就無形中凸顯了出來。晉王若是一死,孔雀會又將消失得無影無蹤,太宗辛苦二十年布下的這個局,轉眼又將煙消雲散,成為一張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