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捉蟲)
紀翎主動說:“我還以為所有的嚴公子現在都會很忙碌, 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碰到你。”
嚴義禮眯著眼睛,看賽道上的馬匹, 說:“別說漂亮話了, 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碰我的嗎。”他的語氣從始至終都沒平穩,“我剛從醫院回來, 心裏煩就來這裏散散心。”
紀翎也用跟他同樣平靜的口氣說:“沒想到你也會心煩,我還以為你目空一切。”
嚴義禮看了他一眼,道:“那也是我的爺爺, 他對我還不錯, 這個馬場也是因為我的原因嚴氏投了錢。我喜歡來這裏散心,但是嚴義宣故意來這裏買了匹馬放著。”嚴義禮問紀翎,“你不覺得他很幼稚嗎。”
紀翎笑了笑。
或許吧, 但是從嚴義禮的話語裏, 他確定了一件事。
就算嚴義禮身世並不像那麽不堪, 就算他的娘家也是富有人家, 他作為一個外來者到嚴家, 如此強勢的做派, 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最大的靠山,其實是嚴老太爺的喜愛啊。
為他開墾玫瑰田, 為他投資馬場,允許他加入公司,甚至入駐董事會, 如果不是喜愛他, 怎麽會做到這種地步。
這麽一想, 紀翎覺得嚴義宣的胸襟與氣量已經夠好了。
紀翎忍不住問嚴義禮:“如果易地而處,你會做得更好嗎?”
嚴義禮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那同樣的易地而處,你有機會得到你想要的,你會放棄嗎。”
他直接說道:“嚴義宣有資格,我也有資格,我來到這個家,就表明了我的態度,所以嚴義宣才討厭我。我們從一開始就有分歧,無論是對家庭的態度,對公司的想法,我們的意見從來沒有達成統一過。可我不認為我比他差,所以我從沒有退讓。”
紀翎聽了,說:“他也不會讓的。”
嚴義禮居然罕見地笑了笑,說:“是的,你估計總覺得我咄咄逼人,那是因為我比較激進,喜歡從正麵進攻。但是嚴義宣卻與我相反,他擅長懷柔,總是把局勢控製得很平穩,就像修起了堡壘很難攻破。我雖然早就進入董事會,卻在裏麵幾近被架空,就是因為他把人心籠絡得非常好。”
“這點我挺佩服他的。”嚴義禮說道,看著紀翎繼續笑,“你也不是這樣嗎,被他籠絡了。”
紀翎坦誠:“或許吧。”
紀翎突然想到嚴義宣跟他說的話,他也這麽對嚴義禮說:“可是沒有人是傻子,隻有當他足夠好的時候,人們才會心甘情願地聚集到他的身邊。我是這樣,你可以尚且說我是被蒙蔽了,可是董事會的人呢?我相信他們個個都是人精,你沒想過為什麽都心甘情願被嚴義宣籠絡嗎?”
嚴義禮愣了愣,收起笑容,慢慢地說:“這我確實沒想到。”他皺起眉頭,似乎在回憶,然後釋然,又恢複了淡定。
他說道:“想想也能理解,他確實有這個本事。當年我第一次回到嚴家的時候,見到他,就覺得多麽漂亮的小少爺,忍不住都心生好感。”
這倒是讓紀翎有點吃驚,沒想到嚴義禮還曾經對嚴義宣有這樣的觀感。
“可惜我們利益衝突,他想永遠保有那個能讓他當少爺的嚴家,我卻想讓嚴家更進一步,我們誰都想掌權,漸漸變得互相看不順眼。”
話說到這份上,真的是不可調和了。
兩個都有野心的男人,這一仗是打定了。
紀翎來這裏見嚴義禮,也不是為了調和的,他說道:“可是你在有一點上又不如嚴義宣了。你頻繁地在媒體拋頭露麵,想為自己造勢,但是他卻在未雨綢繆,鞏固市場,將來一旦他的預案產生成效,你又失了幾分人心。”
嚴義禮想了想,說:“是這樣嗎。大概是我從小在國外,國人的黑厚學總也學不會。”
他坦然道:“這也就是我跟他不一樣的地方,他擅長守,我卻擅長攻。”
嚴義禮的目光再次落到紀翎身上,上下打量他:“你果然很與眾不同。我剛開始還以為你不過是嚴義宣身邊普通的鶯鶯燕燕,可是幾次三番嚴義宣旁邊的人居然沒有換掉,一直都是你。再後來竟然能在商場消息上見到你的身影,我還挺驚訝。”
紀翎笑了笑,說:“能讓你刮目相看,我也算沒白受你的白眼了。”既然嚴義禮能什麽都說,他也能直接,“你太傲慢了,嚴義禮先生。”
嚴義禮卻不以為意:“我從來就隻把目光分給強者,沒有價值的人我沒有必要為他浪費時間。”
還是一樣鼻孔長在頭頂上,紀翎知道他肯跟自己說話,是因為在他眼裏,自己從嚴義宣的玩物已經升格到了嚴義宣的夥伴。
嚴義禮繼續說道:“和你聊這幾句,我更加覺得你還算不錯,我也覺得受益匪淺。”
紀翎不客氣地說:“承蒙誇獎,但是你學嚴義宣懷柔的政策誇我,也沒什麽用處。”
嚴義禮挑眉,說:“這我明白,你始終站在嚴義宣那邊,你是來探聽敵情的,不是嗎?”
紀翎笑了,也學他的傲慢與自信,說道:“不至於。我來看看馬不行嗎?”嚴義禮譏諷道:“別裝了,和嚴義宣一樣一時熱度。”
這倒是真的錯怪紀翎了,他也喜歡那匹馬兒,隻是很久以前跟嚴義宣起過衝突,被他中斷了探望而已。
嚴義禮站起身來,說:“我去底下溜兩圈,來都來了,總是技癢。”
紀翎明白他這是說再見的意思,剛想回話,他又接著說了。
“你知道我最看不慣嚴義宣的地方在哪裏嗎?”
紀翎被他這個回馬槍殺得愣了愣。
嚴義禮深深地看著他,說:“他永遠是被堇園庇護著的小少爺,我想把他拽出來,但是沒想到又出來一個你。他還是會躲在你的身後,繼續保持著光鮮與悠閑,不是嗎。”
現在想想,嚴義宣覺得嚴義禮是外來者,而嚴義禮又何嚐不羨慕嚴義宣。
紀翎無法給出回應。
嚴義禮轉過身,大步離開觀眾席。
紀翎又坐了一會,也起身離開。
紀翎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倒是不會被嚴義禮左右。
他與嚴義禮說了半天,他知道不能指望嚴濟生了。
而且嚴義禮對嚴義宣和他的關係看得非常清晰,也很理智,越是這樣,越是說明對手的強大。
但是就像嚴義禮說嚴義宣太柔軟保守,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過中國的一句老話,叫做過剛者易折。
紀翎周一一上班就吩咐秘書,讓莫語嵐到他的辦公室裏來。
過了一會,莫語嵐就來敲門,紀翎讓她進來。
“坐吧,莫小姐,我們聊聊。”紀翎說。
莫語嵐狐疑地坐下,說:“聊天?我還以為是催我的策劃案。”
紀翎笑了,說:“莫小姐明明不是我的員工,卻比員工還積極。”
莫語嵐又愣了愣,紀翎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再提及這件事,再加上嚴義宣也沒有指示,她真的快把自己當這裏的員工了。
紀翎認真地說:“不如把這件事變成事實怎麽樣?”
莫語嵐又驚訝了,遲鈍地反問:“什麽意思?”
紀翎口齒清晰,慢慢地說:“我要你辭去嚴氏的工作,到我這邊來。”他笑了笑,說,“你可以理解成挖角,我慫恿你跳槽。”
莫語嵐神色複雜地說:“紀先生,你明明知道我的情況比較複雜,不能用普通的說法。”
“我覺得沒有什麽不普通的。”紀翎說,“你來我這邊,我給你同等的職位,給你現在薪水提兩成,但你要完全離開嚴氏,從人事上要屬於我的公司。”
他從辦公桌後麵看著莫語嵐,說:“相信你應該對目前的情勢非常了解,你雖然名義上還在嚴氏,但是已經完全融入到這邊來了吧?難道你還想繼續回嚴氏?你可以兩相權衡一下,哪邊比較好。”
對於現在的莫語嵐來說,當然是紀翎這邊比較好,工作正在軌道上,能有更大的發展,回到嚴氏不過也是回到秘書室。
而且人非草木,紀翎對她一直都以禮相待,也從不計較前嫌,這裏工作氣氛也很舒適,她已經有樂不思蜀的感覺了。
但是莫語嵐畢竟通透,她問:“紀先生為什麽現在提這件事。”
如果是顧及她,早就把她邊緣化了,如果是需要她,也早就會讓她過來,不會讓她以別的公司的身份在這裏直到現在。
這麽長一段時間以來,莫語嵐漸漸了解紀翎。
他不做毫無道理的事,他的每一次行動,都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紀翎笑笑,直言不諱:“我需要你來負責一個項目。”
莫語嵐剛開始被他弄得有點懵,現在進入了狀態一下子就領悟到要點:“我明白了,這個項目跟嚴氏有關。”
然後她嚴肅地說:“雖然我曾經沒有知會你,履行了嚴副董的吩咐,但我不當商業間諜。”
紀翎笑了,問她:“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莫語嵐又被他繞了,皺著眉頭說:“紀先生挺好的。”
她是真心實意這麽覺得的,很有才幹,對待下屬賞罰分明,莫語嵐從最開始的疑惑不屑到現在,是真的佩服他。
“那你覺得我會讓你去當間諜?”紀翎笑道,“我說過希望你人事過來,說明我想讓你與嚴氏撇清關係,哪有這樣當間諜的。”
莫語嵐聽了,稍微有點尷尬,說:“畢竟我兩邊跑有點久了,想多了。”
“為了杜絕這種情況,我才讓你徹底過來。”紀翎說道,“我要你負責一個項目,確實是跟嚴氏有關。我希望以你對嚴氏的了解,推動這個項目,但我保證,絕對光明正大,同時不會損壞你前老板的利益。”
莫語嵐還沒徹底答應,紀翎就已經稱呼嚴義宣為前老板了。
“同時,我要求你就像對待你的前雇主一樣,對我保證絕對的忠誠,不對外泄露任何情報,就算是對嚴義宣也一樣。”
莫語嵐好奇地問:“是什麽項目?”
紀翎攤開手,說:“目前保密,等你能完全成為我公司的人,我再安排給你。”
紀翎擁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顯得很專注。他看著莫語嵐,問她:“所以,莫小姐,你的意思是什麽樣的?你願意接受我的條件,跳槽到我這邊來嗎?”
莫語嵐想了想,終於笑了,她說:“好的,老板。”
嗚,戰前準備全部結束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