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蟲已捉)
花木扶疏,綠樹成蔭,戚湛低垂著眼瞼,他膝蓋上斜臥著位身材纖細,看上略有些單薄的少年,戚湛若有所思的摸著他發頂,如絲綢質地般柔軟光澤亮麗的黑發肆意的鋪散開來,遮住了少年小半個臉龐,隱約可見側麵的剪影,看上去是那麽的完美無瑕,令人愛不釋手。
內侍遞上寶藍色披風,戚湛接過搭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因他的動作,哼哼兩聲,將箍在他腰間的手緊了緊,整個人埋進他懷裏,清淺的呼吸隨著少年身體微微起伏,戚湛緩緩拍著少年的脊背,安撫著他安睡。
戚湛斜靠在欄杆上,微不可聞的籲了口氣,眉宇間透著一絲疲憊。這般趕盡殺絕,睚眥必報的個性委實可惱可恨,偏偏明知對方不是個溫婉和煦的主兒,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從不手軟,自己終究狠不下心來斥責幾句,凶狠的話語還未出口,便被少年那顛倒眾生的笑容給無聲無息的湮滅了,仿若一個啞炮,瞧著嚇人,內裏卻半點火氣也沒。心頭竟無端生起一個驚天念頭,將他徹底寵壞吧,即使在壞點狠辣點,也無妨。
略一猶疑,歎息,罷了罷了,收拾殘局去吧。
戚湛佛開遮住少年臉龐的發絲,漫不經心的婆娑著他那細膩如玉的臉蛋,不以為然的笑了,吩咐著身邊內侍:“去傳太醫院醫判唐時年。”
內侍領命去傳話。
戚湛打橫抱起少年,冷聲對默然跟在身後的映寒幾人說道:你們幾個伺候主子不當,憑白讓你們主子受了驚嚇,且念在爾等是初犯的份上,暫留你們一條小命,以觀後效。”
映寒領著兩個小宮女小太監誠惶誠恐的跪伏在地,並不敢發出任何求饒聲響,隻不迭的磕頭謝恩,一腦門的冷汗。
帝王威嚴赫赫的儀仗遠去,有內侍過來扶起身體軟了的幾人,悄聲道:“都起來吧,你們有造化跟了個好主子,算是撿回了條命。皇上命你們速去伺候你們主子呢。”
映寒等人這才起身,謝過內侍,迫不及待提裙擺往乾清宮追趕。
內侍避開幾人謝意,微微搖頭歎息,心裏頭感慨不盡,這人比人當真是氣死人,同人不同命呀,同是伺候人的奴仆,這幾個命大福大,隻得了一通訓斥,跟在秦美人身邊的紅袖,就沒這般幸運了,人被侍衛給押了下去,死活不知。
於那個倒黴催的當事人秦美人,不僅糊裏糊塗地丟了美人位份,還被帝王無情的貶去冷宮當差,眼下已是個誰都可以踩上一腳,欺上一拳的卑賤之軀。
現在哪裏還會有人有那個閑功夫管她的生死,昏迷不醒間就被侍衛硬拖至偏僻陰寒的冷宮,胡亂扔進一個房間裏。
別看秦美人弱不禁風的模樣,經過湖水浸泡的落湯雞美人份量不輕,沉甸甸的,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死拖硬拽的才將人撈了上來。
幹完活,兩人擦淨手上沾到的血跡,肅穆著張臉回去交差。
兩人一邊走,一邊悄悄交流:“你說這女人腦袋是不是生鏽了,竟不知好歹的在宮裏上演什麽三貞九烈的大戲。可惜呀,千算萬算,沒算到對手是個不同你講什麽陰謀詭計,不按常理出牌,特別大度的出手送佛送到西,成全她的心意。”
“不正應了那句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在宮裏好吃好喝的供著,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不知死活的撞到閻王手裏,不正是上趕著找死投胎嗎?”
“再說了這秦宮女相貌至多算的上清秀,人家那位生的傾國傾城,哪裏會瞧的上她,對她起什麽妄念。若不是人家進了宮,憑他那長相家世,多的是名門貴女上趕著倒貼上去。你說可不可笑,秦宮人一門心思的想嫁禍人家,最後被人家給狠狠收拾了一通,不僅樣貌殘廢了,這人也徹底廢了。”
“快別說了,那女人如今七竅出血,麵目全非,我光是想到那張恐怖青紫的臉就覺得倒胃口。”
“是...是...”
兩人裝模作樣的感慨了一番回宮複命。
後宮這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幾乎鬧的人仰馬翻。
卻說曹德義送完葬,在三笑堂附近巧遇到高斌傑一行人,被他身後兩人的模樣驚了一跳。
龔其巍、付晨宇兩人頂著張鼻青臉腫的臉,好不尷尬的同一臉晦氣的曹德義打了個照麵。
曹德義隻略安慰了幾句,並不細究因緣,龔其巍兩人實在沒臉說出為何被揍的原因,見曹德義並不多問也不提,麵色稍安,匆忙別過兩人,掩袖遮麵的跟後麵有惡鬼催命一般,匆忙跳上自家馬車,逃離這個是非地。
高濱傑暗歎一口氣上了曹德義馬車,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見曹德義神秘的問道:“兩位小公子為何被人揍了個麵上開花呀?”
“......”先前還是一副隻作不知,絲毫提不起興趣的模樣兒,這會兒倒急慌慌的八卦起來了。正是都拋到一邊。
曹德義是皇帝身邊得意的奴才,兩人自小就認識,高濱傑實在不好敷衍他:“兩人色膽包天,盯著三笑堂三少看個沒完,被人給胖揍了一頓。”
“啊,多看上幾眼,這臉就被打成了爹媽都不認識的份上了?”曹德義後牙槽莫名一緊,這凶狠跋扈的性格聽起來倒是同某個混世魔王有幾分相似。
曹德義解了耳饞,見好就收,也不細問來龍去脈,放低聲音道:“大統領在三笑堂附近可曾見到大內侍衛?”
戚湛吩咐曹德義打聽有關三笑堂的事情,曹德義遣了幾個大內侍衛過來探查,冷眼瞧著,烏金西墜,這派出去的人還沒半分消息帶回,曹德義忙完李三順的事,此時急出一身冷汗。
高濱傑森白牙齒一齜:“人剛出現在三笑堂附近,便被三笑堂的人給捉住了。”
“......”曹德義麵色一白,這大內侍衛哪個不是武藝精絕,隱藏行蹤更是一絕,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擒拿住。
高濱傑見他臉色慘白,整個人跟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生怕他出個好歹,急忙開口:“你莫擔心,人沒傷著分毫,我早就將人贖回,這時怕是到了宮門口了。”
“幸好有你在,這萬一橫生枝節,後果我都不去想。”曹德義抹著腦門上的冷汗,一陣後怕。
堂堂京師,天子腳下,大內派出的密探被人下了黑手,甚至連家門都沒摸近,遍被人一窩給踹了,這差事不僅沒辦成,反而損兵折將,這不是在打皇上的臉麽。
值得慶幸的是高濱傑在場,倒化解了一場驚天風波。
感激的話自是不消去多說,曹德義歪在軟枕上,灌了一大口茶水:“既然高統領能平安出入三笑堂,可曾探聽出有關三笑堂一些情況?”
“此事說來話長,容我路上慢慢說予你聽,回宮後我自會向皇上稟明一切。”高濱傑略一沉吟。
事關重大,不容遲緩,曹德義示意車夫快馬加鞭回宮。
此時唐太醫正撚著三寸長的胡須,手搭在戚羽的脈搏上,極其小心的聆聽脈搏,容不得他仔細謹慎,任誰把脈的時候,旁邊站著位虎視眈眈的帝王,饒是杏林聖手,術精岐黃的老唐太醫也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待。
“他今兒受了不小的驚嚇,現下病情如何”戚湛臉色微微一沉說道。
“......”脈搏聽上去十分沉穩有力,內息綿長,生生不息,完全不像是驚嚇過度的人該有的脈搏。
唐太醫也是成了精的老人兒,也不是頭一天在宮裏當差,自然知曉此時該如何回話,神色凝重的回道:“回皇上的話,娘娘確實是受驚過度,力有不殆,恐是傷了心神,容臣開副方子,仔細調養一番,不需幾日,精氣神便可恢複。”
戚湛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時牢牢遮掩住的黃色帷幔輕輕一動,放在引枕上的手收了回去,隻聽裏麵的人幽幽開口道:“勞煩太醫了。”
唐太醫忙回不敢,驚訝這聲音聽上去雖是悅耳動聽,卻沒有半分女子該有婉轉輕柔。
心有疑惑也不敢露在臉上。
戚湛坐到床頭,將那手腕抓了回來放在膝蓋上:“除了受到驚嚇,你診出其他症狀沒有?”
聽到這話,唐太醫再也坐不住,忙跪地額頭貼著地麵:“回皇上的話,娘娘一時受驚,鳳體違和,除了這點,其他並無異樣。”
戚湛蹙著長眉,將戚羽的手腕擺到唐太醫眼前:“你再仔細診診,他不分白天黑夜睡個天昏地暗,莫不是身體哪兒出了什麽症狀,你沒把出脈來。”
精湛醫術被懷疑,唐老太醫再也顧不得君臣有別,對麵坐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梗著脖子道:“老臣以性命擔保,娘娘鳳體卻是無恙,沒有半分不妥。”
戚湛氣不打一出來,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冰冷的目光緊緊鎖在唐時年一張老臉上,心裏腹誹“強驢庸醫”,卻也明白唐太醫一身醫術了得,絕不會診錯脈。
室內的氣氛頓時降到低點,落針可聞。
突然一聲輕微的嘔吐聲將兩人心神拉回,兩人側目看向那垂下的明黃色帷幔,繼而連續不斷的幹嘔響起,唐老太醫麵色複雜,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張恍若天人的臉露出帷幔,撅著紅唇羞澀又略帶甜蜜的說:“皇上,臣妾怕是有了。”
“.......”。
唐老太醫跌得撞撞的被攆出乾清宮,跟失了魂魄一樣。
戚湛氣的頭冒青煙,將少年按在床頭,拽下他的褲子,巴掌好不留情的招呼上去:“我讓你渾說,你是嫌我腦袋不夠大嗎?頭不夠疼?偏生出事端來,活活把唐老太醫嚇的魂不附體,哀求告老還鄉,不配為太醫院院判。”
戚羽邊嚎啕大哭,邊用力掙紮:“我整天睡個沒玩沒了,又嘔又吐,有時候還想吃酸的,這不明白著是有喜的症狀麽。他自己老糊塗,連個滑脈都診斷不出來,枉為名醫。你不幫我說話,倒還打我,我懷了你的種,我容易麽?”
天雷滾滾,曹德義邁進乾清宮的腳步一頓,險些跌了個狗啃泥。
“我懷了你的種...我懷了你的種.......”在曹德義腦海中不斷循環重複,將他雷了個裏嫩外焦,恨不能立刻去見佛祖,為何放這個混世魔王來人間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