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人畜無害”的南紹王目光複雜的目送那兄弟二人出去,直到連兩人的背影都瞧不見才緩緩收回視線。
南紹王同戚湛大眼瞪小眼了會,戚湛淡淡地掃了一眼下麵目瞪口呆的眾人,頗覺無趣地招呼兩看相厭的南紹王。
兩人心思早不在這邊,下麵的眾人卻恍若未覺,見帝王動了筷子,便又將目光放回大殿中央,欣賞樂舞,推杯換盞。
戚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邁‘腿’走了出來,依稀記得繞過屏風,似乎看見了青白二蛇腦袋上頂著禦貓小乖屁顛屁顛的滑了過來,不過見兩人沒搭理它們三,垂頭喪氣的搭在‘門’口邊。
相互握在一起的手是那樣真實卻又仿佛夢境一般,充滿了不真實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兩人似乎走在一條遙遙沒有盡頭的道路上,又好像夢遊一樣,漫無目的的遊‘**’著無知無覺,隻憑本能行走著。
‘交’握的手指尖的溫度慢慢由涼轉熱,出現了黏黏的汗水,兩人卻沒半分感覺,隻緊緊攥著對方的手指,生怕一個錯眼,再次跌入寒冷痛苦的夢境。
兩人誰也沒先開口,就這樣牽著彼此的手,僵硬地分‘花’拂柳,穿過長長的回廊。
戚羽曾想過無數次想過兄弟兩久別重逢的畫麵,試想著該如何麵對久違的兄長,千百次的在夢境裏演練過,但是此時此刻,他腦海一片空白,將以前想過種種反應忘了個一幹二淨。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落荒而逃,不知如何去麵對兄長。
曾幾何時他埋怨過兄長將他獨自拋棄,讓自己一人孤身麵對齷齪肮髒的王府,過著苟延饞喘的令人作惡的日子。
又何時沒日沒夜思念著兄長,一再問自己他是否還活在人世間,臨走之時給予的諾言是否隻是為了安慰自己,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動力。
不敢深思,每每一想起那個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的夜晚,千瘡百孔的心就仿佛被狠狠揪住一樣。
固執己見地確信兄長還活著,東海西域,北漠南疆,天涯海角的找尋著兄長的蹤跡,不放棄任何一點渺茫希望。
心裏的千言萬語在此刻卻變得很是蒼白,竟然無言以對,不知如何開口。
南紹國國師戚瑾隻覺得‘胸’口堵地慌,思緒胡‘亂’成一片,不敢麵對被自己拋下近十年的弟弟,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心有萬千話語要同他說,卻近鄉情怯,不敢跨出那一步,隻能暗中縮在王城一角落,盡自己綿薄之力幫襯他。
就連一句簡單的問候,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遲遲問不出口。
這些年他沒盡到兄長的責任,辜負母親彌留之際地殷勤叮囑,每當回憶起將年幼的弟弟獨自留在那冰冷無情地王府,想到他四麵楚歌苦苦掙紮求生,他就恨不能將王府裏所有人千刀萬剮,殺個幹淨,又忍不住想,當年直接死了該多好,這樣他就不必承受這椎心之痛地折磨。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戚羽忽然發現,握在一起的手指之間的驀地似乎消失了一樣,冰冷徹骨,仿佛冬日白雪,冷冰冰地,下意識抬起頭,卻發現兩人不知覺間停住了腳步,身邊的人昂然獨立在暮‘色’下,肩膀在不停地顫抖,渾身上下籠罩著巨大的悲意,強烈到猶如實質般寒冷在他周圍起伏跌宕。
來不及多想,戚羽狠狠地抓住戚瑾的肩膀,搖晃著他的身體,惶急地大吼:“哥”。
吼聲不可謂不大,對方卻聽不見,戚羽見叫不醒他哥,頓時急了,顯得六神無主,死死按住他的肩頭,用盡全身力量晃動他的身體,可身邊的人身體卻仿佛被釘在地麵上一樣,任憑他如何搖晃吼叫,全無半點反應。
戚羽急的後背直冒冷汗,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兄弟重逢的場麵為何變這樣,兄長為何突然間變得半點生氣也無,似乎生無可戀,周身上下縈繞著無盡的悲涼。
淚水在眼裏打轉,急的跟沒頭蒼蠅一樣的戚羽,緊緊抱住漸漸變涼的身體,失聲痛哭,嘴裏不停的呼喊著他兄長。
四周靜悄悄地,隻有涼涼的晚風在兩人麵前吹過,落葉被吹落枝頭,打著旋兒落下。
聽不見任何聲響的戚瑾自然沒法回應戚羽的哭喊。
空寂的夜‘色’讓人心悸。
失神的雙目讓戚羽害怕,他手忙腳‘亂’地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搓著他兄長變涼的身體,仿佛如此這般動作,身邊的人會暖和過來。
戚羽無力的垂下腦袋,心頭湧起絕望地寒涼,兄長是不願見到他嗎?
不然為何任憑他千呼萬喚,半點回應也沒。
這時,兩人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這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戚羽抬在半空中的手微頓,他本想抱起他兄長回去找南紹王,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兄長在南紹國多年安然無恙,他一定有救兄長的辦法。
可當他將手放在戚瑾腰間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動作雖然很細微,目不轉睛注視他的戚羽敏銳地捕捉到了。
戚羽試探著喊了聲:“哥”。
戚瑾雙目依然像無‘波’無瀾的寒潭,戚羽眼神黯然,深深歎了口氣。
不再糾結那些無所謂猜測,當務之急還是先將人送到南紹王那邊。
戚羽抬手攬住他的腰,一手穿過他的雙‘腿’,正準備用力將兄長抱起。
耳邊卻響起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略帶沙啞的‘女’人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皇後近日氣‘色’越發的好了,早前在家中聽聞皇後鳳體染樣,府裏上下都在為你擔心,日夜佛前祈禱你早日康複,今兒見到了你身體康泰,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放心了。”
月‘色’下,周皇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這可多虧了前些日子妹妹特意送進宮來的補‘藥’。”
周皇後對麵的‘婦’人,承恩侯夫人蕭氏臉上的笑容頓時黯然,嘴角牽強一笑:“你妹妹甚為擔心你身體,巴巴想進宮照顧你幾天。”話說到這邊,語氣微頓,看著麵前雍容華貴的‘女’人,心頭火漸起,自己的好好的一個‘女’兒進了一趟宮,不過半天的時間,回來卻是遍體鱗傷,眼前這個賤丫頭當麵不僅沒顧全好馨兒,事後竟不遣人上‘門’解釋事出何因,關心一下馨兒。
蕭氏一想到手傷痛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女’兒,就很不能將麵前舉止優雅,高高在上的‘女’人狠狠踩在腳底下,下死勁的踩踏。
不過一想到‘女’兒的‘交’代,她勉強壓下心頭怒火,眼裏卻還是忍不住流出一絲恨意,麵‘露’苦澀道:“她心善進宮照顧兩天,沒曾想卻……,也不知你妹妹當日如何冒犯了陛下聖顏,落得那般下場。”
周皇後眉目不動,淡淡的瞧了她一眼,並未接話,蕭氏麵上‘露’出尷尬的笑,上前一步,笑著說:“馨兒還年少,少不經事的,難免哪裏有沒做到位的地方,這並不怪你,怪隻怪我這做母親的沒教好。說到底,我們是一家人,馨兒遭遇如此巨變,鬧的滿城風雨,不說我們承恩侯府麵上無光,你這做姐姐的怕是臉上也好看不到哪裏去,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承恩侯府臉麵被人當麵踩腳底下,你在做皇後的臉上就有光了,不是一樣要被人嘲諷來去。
周皇後聽著這番惡心的話,暗忖這‘婦’人腦袋也不知如何長的,承恩侯府同她有何關係。
目光掃了她一眼,開了尊口:“讓嘉馨在家中多多靜養,不必憂思過多,思慮多了,對身體康複無半點益處。”
蕭氏當然聽得出來話中的不在意,不是不想當麵將心裏邪火發泄,隻不過礙於接下來的話有求於她,少不得要壓下心頭的火氣,放低了姿態,勉強的應了一下,抬頭看了周皇後一眼,如水的月華下,周皇後華服上展翅騰飛的鳳凰圖案刺痛了蕭氏的雙眼,‘胸’口的嫉妒險些壓壓抑不住,聲音莫名低了幾分:“你雖不是我親生,可這麽多年的母‘女’情分卻不是假的。當年你姑母曾‘交’代過你,那小賤人進宮後,讓你想辦法讓他無聲無息的去了,卻不曾想,他竟風風光光的活著,我也不是怨你做的不周全,沒辦好這件事,畢竟宮裏不比外麵,步步艱難,你即使貴為皇後,怕是也要顧慮許多。”
周皇後微微垂下眼瞼,將眼底的嘲諷冷笑撇去,世上竟有這般厚顏無恥的人,抬頭蹙眉,不再掩飾周身威壓,蕭氏看的怔愣,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周皇後冷笑諷刺道:“南妃是陛下嬪妃,豈是你一個‘婦’人家可以任意侮慢的,本宮勸你說話三思幾回,免得人前失言,給闔府帶來滅‘門’之禍。”
周皇後一甩衣袖,轉身要走,蕭氏下意識的拽住她寬大的衣袖,心頭怒火越燒越旺,當年那個隻能仰仗自己鼻息的賤丫頭,竟然敢對她大呼小叫,就跟她那個忘恩負義的父親一樣,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說出口的再無半點顧忌:“當年若沒你姑母周旋就憑你微末之身,你能進得了王府,當得上皇後。倘若沒我蕭家通天之財,你周家能有得了今日萬般風光。你自己沒本事‘弄’死那個賤人,壞了你姑母的事,讓他從泥潭爬了起來,還不要臉麵的出現在國宴上,還不夠讓人惡心的……”。
還沒來得及說完的話,突然哽在喉嚨口,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目,臉上血‘色’皆無,雙眼睜的比銅鈴還大,眼裏的驚恐在月光下一覽無遺,仿佛見到了地獄見最為凶戾的修羅一般。
保養得當白皙脆弱的脖頸上多了一雙骨節分明,修長白淨的手指。
空氣中無端多了幾分蕭殺的冷意。
來人聲音低低地壓在嗓子眼裏,聽在蕭氏耳朵裏卻猶如惡鬼催命:“欺負我家小羽的人都得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