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四周因這駭然而又措手不及的一幕突然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蕭氏死命掙紮,牛大的雙眼欲跳出眼眶,臉色紅的欲滴鮮血,雙眼充滿血絲,雙腳離地,雙手在虛空在胡亂抓了幾下,喉嚨裏發出沉重的嗬嗬,在寂靜的地方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周皇後整個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人青筋暴起的手指,似乎用盡了全力,蕭氏麵龐扭曲,雙眼翻白,手腳無力的在空中胡亂抓蹬,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呼了。
戒備森嚴的宮闈這人卻似旁若無人地緊緊盯著蕭氏,雙目冰冷,沒有一點溫度,整個人出奇的平靜,仿佛眼前這個置人於死地的儈子手不似他一般。
這詭異的場景讓人禁不住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怔住半晌地的周皇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平複狂跳如雷的心跳,張口想喊留在不遠處的宮人,又想開口斥責這人,讓他停手,一時舉棋不定,不由猶豫了一下,餘光看見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一人,來人麵色有些發白,一步一步地從樹陰下走過來,仿佛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眼裏隻有那位麵如寒霜的男人。
周皇後默然,吞下到了嗓子邊的話,微微垂目,往後退了一步,身後錯亂的腳步聲讓周皇後徹底醒神,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出氣多進氣少瀕臨死亡邊緣的蕭氏,心也漸漸平靜下來,看著垂死掙紮,卻孤助無援的蕭氏,她竟然整個人感覺輕鬆了許多,好像壓在頭頂的一座大山終於被移開了。
周皇後鬆了口氣,理了理被蕭氏抓亂的衣服,往身後的方向走過去,攔住了因聽到這邊異常動靜,前來查看情況的宮人。
青梅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擔憂地看了一眼周皇後喘著粗氣道:“見娘娘沒事,奴婢這心也安了。”
周皇後見她接連覷著她身後,裝作不經意的微微側身,恰好擋住了她視線,抬手點她腦門:“我能有什麽事,這裏是宮內,又不是周府,她還膽敢給我氣受。”
青梅鬆了口氣,露出笑意,上前扶住周皇後,輕聲道:“剛才奴婢似乎聽見了承恩侯夫人的叫喊聲,聽著怪滲人的,奴才擔心她同您起了爭執,無端給您氣受。”
周皇後淡淡道:“宮裏有不少野貓,這夜深人靜,冷風一吹,不分場合的嚎了一嗓子,聽著可不正像人吼一樣。”
青梅笑著接話道:“娘娘說的在理,奴才定是聽差了。”
青梅看了看天色,天空上的銀月不知什麽時候被烏雲遮住了,四下顯得暗了許多,靜悄悄地,青梅小聲問:“娘娘,眼下可是要朝陽殿?”
承恩侯夫人既然沒跟著過來,青梅隻當她同周皇後說完話,提前回家去了。
周皇後麵色比往常凝重些,壓下心頭那一點躁動不安,呢喃道:“心裏稍許煩躁,在這兒稍作靜一靜再過去。”
周皇後抬頭看著夜色籠罩下的重重宮闕,隻那麽靜靜的看著,眉頭緊鎖,青梅見周皇後麵色沉重,心底狠狠地將蕭氏咒罵一通,安靜的扶著周皇後。
一瞬間,周皇後一行人陷入寂靜中。
短暫的寂靜很快被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南紹王、戚湛一前一後疾步奔了過來,腳步匆忙淩亂,隻匆匆瞥了一眼周皇後等人,寬大的衣擺在空中**過,人就不見了蹤影。
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能讓兩國之主身形狼狽,腳步匆忙,肯定是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
青梅等人低垂著頭,矮身跪地,大氣也不敢喘。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大統領高濱傑已帶著人過來,神色凝重,見到周皇後一行人等,躬身行禮,周皇後眉梢微動,安靜地看著他們將宮人疏散開去,身後帶來的人立即四散開來,將這邊團團圍住。
青梅心內有些焦急,攙扶著周皇後的不覺有了些力,周皇後無聲的拍了拍她的手,視線朝站在不遠處的高斌傑身上掃過,淡淡一笑:“你緊張個什麽勁,本宮是皇後,他們不過是聽命行事,同我們有何關係,如常看風景便是。”
青梅見周皇後臉色如常,話說的也輕鬆寫意,忐忑不安地心終於落地,安靜的陪周皇後慢慢地行走。
青梅隱隱覺得事態並不像周皇形容的那樣平靜。
國宴此時並未到結束的時辰,兩國之主倉促離席,不僅青梅明白事出何因,宴席上的眾人也是一頭霧水,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七嘴八舌討論個沒完。
正一臉滿足大口刨飯的姚傳奇隻覺得耳邊嗡嗡個沒完,怪惹人厭煩的。
吃飽喝足的蔣老將軍閑閑的啃著油桃,嘴角抽了抽:“都是吃飽了撐的,閑的發慌。”
一旁的潘老將軍快言快語接話:“該知曉的時候自然會知道,不該我們知道的,問了也沒用,何必急於一時。”
潘老說完話,煞有介事的拍了一下姚傳奇肩膀,誇讚道:“臨危不懼,心地寬敞,不辱我們做武將的風範。”對著姚傳奇露出欣慰的笑容。
姚傳奇心歎,文人常諷刺武將隻會橫衝直撞,魯莽逞強,做事沒大腦子,在他看來說這些話的人真該找塊磚頭碰死得了,能做到潘、將二老位置的武將哪個不是人精,心裏明白的很,平日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忽悠世人罷了。
姚傳奇訕訕一笑,其實他心底也有些掛心自家二哥,畢竟出去這麽久了還不見回來,兩國之主這個時候恰又先後匆忙離開,是不是巧合他不敢保證,令他不得不往深處想。
而此時的蕭氏雙眼隻見眼白,抽風似的狠狠翻了幾下,雙腿一瞪,死的再透不能了。
戚羽冷眼看著他哥像扔快髒髒的抹布似的,隨意扔到地上,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接而閉上雙目,又是半晌的沒有動靜,戚羽狠狠搓了一把臉,上前凶狠的抓住他哥雙肩:“哥,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何不敢睜眼瞧我一眼?還是你打心底不願意我們兄弟相認。”
戚羽沒辦法接受他哥對他熟視無睹,有種無形的隔閡將兩人重重隔開。
戚瑾握緊的拳頭捏了幾下,指甲狠狠的戳進肉中,針紮的刺痛,真真實實提醒他此時此刻,眼前的人是他夢裏都掛念的唯一親人,自己卻不敢正眼看他,總覺得看多了,心裏的愧疚越發不可收拾。
深深呼吸了口氣,雙目緩緩睜開,目光卻落在戚羽的腳邊,確切的說是停留在死相可怖的蕭氏身上,沒有正麵回他,而是反問了句:“你怕麽?”
戚羽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將目光移到死不瞑目,眼珠子凸出來的蕭氏身上,淡淡的搖了下頭,又見蕭氏左手舉在空中,仿佛要緊緊抓住他哥衣袖索命,皺眉,將礙眼的蕭氏踢到一邊。
戚羽心道這有什麽可怕的,不就是徒手撕了一個罪有應得的潑婦麽?隨即忽然想到,他哥問他的話,肯定不是他所想的這麽簡單。
身體先於腦袋下意識的抓緊他哥的手,觸手冰涼,不染一絲塵世溫度,不由緊緊抓住他哥涼冰冰的手指,握在掌心,目光堅定不移的盯著他哥,一眨不眨得道:“無論哥變成了什麽樣,成為什麽樣的,在我的心裏,哥依然是當初那個溫柔可親無限寵溺我的哥哥。”
戚瑾隻覺得眼裏發酸,緊握的雙手間溫度灼人,卻讓他舍不得放開,哪怕一刻,戚羽空著手抬起,緩緩放在他哥被麵具遮住的半邊臉上,眼裏滿是心疼悲傷,一寸一寸緩慢移動著,男人的輪廓依稀可見當年的模樣,雖同年少時候相比不同了許多,在他眼裏卻一如往昔,那雙眼看著他的時候永遠是溫潤的,將他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用他那瘦弱的身體替他遮擋一切風風雨雨。
雙目忍不住濕潤,有種想哭的衝動,那是幸福的滋味,這世界有這樣一個人不須任何理由會將自己寵壞,不惜自己的性命保護自己。
戚瑾狠狠的抱住眼前的人,伏在他肩頭哽咽,滾燙的淚水滴在身上,湯在戚瑾的心頭,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將人牢牢攬在胸前。
不知過去多久,再抬頭時,兩人都是淚流滿麵,雙眼通紅,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兒時的時光,悵然若失的心髒在這一刻仿佛被填補起來,不再空****。
半晌後,跌宕起伏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戚瑾牽著戚羽的手,淡淡問:“小羽,蕭氏的死會不會毀了你的計劃?”
戚羽見他哥問的小心翼翼,忍不住笑了下,聲音暗啞道:“蕭氏早晚要除去的,眼下不過是提前了片刻罷了,並無關礙的。”
本想在鎮南王妃一家來京後,一起消滅掉的,如今不過是將死亡日期提上來了,死的有些意外。
不過這些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哥還是一如從前對自己。
皇宮裏枉死、死於意外的人太多,今日又是國宴,隨便找個借口便能打發過去。沒準,承恩侯心裏早就迫不及待希望蕭氏這個河東獅吼早點消失,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死老婆,死多兩個也是習慣的。
戚羽提建議:“宮裏枯井多,隨便找個空井填了便是。”
戚瑾蹙眉,冷聲道:“死前壞事做盡,死後填井隻怕髒了地,不若挖個坑將她埋了,多少對樹木有點作為。”
顯然對蕭氏痛惡絕頂。
戚羽想了會,覺得挖坑很是麻煩,兩人深處宮闈內,身邊又沒趁手的工具,事發突然,雖有周皇後打掩護,也拖不了多久時辰。
走神片刻,回神,卻見他哥蹲在地上,手裏拿了把寒芒閃爍的鋒利匕首,也不知他哥如何動作的,一掌長的匕首頓時變成雙倍長度,形似彎刀,刀刃出寒光吞吐,凜冽似寒霜。
南紹王、天啟帝王氣喘籲籲的趕過來,看到就是一副詭異的畫麵,遮天蔽日的大樹下,兩個人腦袋挨著腦袋半蹲在地上,腳邊堆積了一地的泥土,兩人旁若無人的奮力刨坑。
不遠處,樹底下似乎橫躺著一具不明物體,雙手呈雞爪狀,舉在半空中,陰森可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