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在見到人的一刻,南紹王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雙手,眸『色』微暗了一下,餘光斜了一眼橫躺的屍體,漆黑的眉『毛』緊緊皺起,聲音因奔跑微微打著顫:“究竟是什麽人,值得你親手挖坑厚葬。”
戚羽聞言張嘴錯愕住,歪著腦袋,很是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隨便刨個坑,也叫厚葬?
戚湛看著如出一轍歪著腦袋的國師,嘴角也忍不住一抽,眼前的情景,根本不必細問,分明是兩人闖了禍,要將人毀屍滅跡,至多算是個保佑全屍,入土為安。
至於厚葬一說更是無從談起。
戚瑾臉上的表情稀鬆平常,沉『吟』了一會沒有動,接而慢慢抬頭,語速很慢,淡淡道:“測一下挖個一人坑,需要多久,以後好親手將你埋了。”
“……”。
話音剛落,戚湛、戚羽頓時驚呆了,麵上表情很是複雜,心有靈犀的閃過一個念頭,他是在揶揄南紹王,同他開一個有些過頭的玩笑?
戚羽抬眸看向麵上沒一絲驚慌的戚瑾,忍不住將目光移到南紹王身上,眉宇間微微有一些兒尷尬,擔心南紹王當場翻臉同他哥爭執起來。
想到這裏,立即起身,將他哥護在身後,擋住了南紹王目光灼灼地視線。
戚瑾看著他貼心的舉止,輪廓分明的唇,微微一抿,嘴角有些兒微彎的弧度,心情似乎很好。
戚湛、戚羽被國師的一句話說的啞口無言,躊躇著如何打破僵局。
戚湛輕咳一聲,剛想開口說話,卻見身旁的南紹王,驀地上前一步,戚羽下意識的抬手按住拽他哥的手臂,眸『色』黝暗,隱隱帶著殺氣。
南紹王目光淩厲的掃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瞳孔劇烈一縮,瞪了戚羽一眼:“你……”。
眼前風雲變化,戚湛速度極快的斷開兩人掐在一起的手,掃了一眼對峙的兩人,身軀昂藏挺立,站在兩人麵前,眉梢微微上揚,神『色』凝重,一隻手牢牢握住南紹王的手腕,冷冷掃了他一眼,皺眉:“南紹王此舉為何?”
南紹王先是一愣,眼眸微顫,淩厲的唇角一會兒向上揚,一會兒向下彎,身上先前那股懾人的氣勢卻收斂了幾分,忽然失笑,看著目光淡定的戚湛,不同先前兩人端持著國禮表麵上的融洽,眼裏多了一分認可,嘴角不自覺帶了幾許笑意。
氣勢洶洶的南紹王不見了,又恢複往日的大仙做派。
緩和了局勢的兩人,不約而同送開僵持在一起的手,戚瑾慢慢地從兩人身後走出來,目光有些遊離,語氣卻很冰冷:“小羽是我唯一的親人,你若起了一絲對他不利的念頭,剛才的話當我沒說過。”
說完也不再理會幾人,牽著戚羽的手,兩人蹲在蕭氏的身側,戚羽見他哥歎了口氣,低語了一句:“浪費了一顆眠蠱。”
戚羽挑了下眉,沒說話,他聽不懂他哥口中所謂的眠蠱。
戚瑾也沒想過同他解釋,轉頭看著頭頂的枝葉繁茂的古樹,樹影斑駁,月『色』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看上去像碎金一樣,亮閃閃的。
戚瑾收回視線,目光柔和的看著戚瑾,鬆開握在一起的手,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輕聲道:“世界萬物皆有靈,梧桐樹因你得救,來日亦會還你恩情,鳳棲梧桐。”
戚瑾目光『迷』茫的看著他哥,一句沒聽不懂。
『迷』糊可愛的表情,惹的戚瑾一笑,戚瑾狠狠『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
戚湛在一旁若有所思,目光複雜地看了戚瑾一眼,鳳棲梧桐,這是在不滿意羽兒現在的位份。
沉默地思考著話語裏那句神神叨叨的,梧桐因你得救一句話。
南紹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戚瑾身上,不鹹不淡的開口:“百年梧桐樹遇見小瑾,是它的造化,至多再小半年的功夫,便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目光略帶奚落的瞄了戚湛一眼,勾了勾唇角:“一命換一命,剛好抵了那具不知名屍體的債。”
戚湛臉『色』沉鬱,目光微頓,盡管心底相信,兩人不是信口開河,麵上卻不顯,不動聲『色』道:“死者可不是默默無名之輩,乃承恩侯府夫人,身居超品高銘。再者,眼前梧桐樹古樹,枝幹強壯,枝葉蒼翠,全無失去生機之兆。”
眉梢微挑,別有深意的掃了南紹王一眼,嘴角挑起譏諷的笑意。
南紹王輕聲笑了笑,沒同他辯駁,有些時候眼見一定為實”,抬手指著眼前繁盛的梧桐樹,很有耐心的解釋道:“身中紅蠱約兩載有餘,早已是外強中幹,內裏極為虛弱,紅蠱是種慢『性』蠱毒,喜食草木靈氣,好在此梧桐有百年根基,根須龐大,須耗費時日吞噬其精華。待紅蠱將紮在地下的深根消耗殆盡,便是梧桐將死之期。”
南紹王嘖嘖道:“委實想不通,世界竟有這般殘忍血腥之人,草木多無辜,怎忍心傷其根本。”
戚湛聞言臉『色』越發陰沉,目光閃爍幾下。
他們所站之地,正是後庭禦花園一處,前後左右鬆柏青竹拱衛當中一顆皮青如翠,妍雅華淨,高枝百尺餘的梧桐,因此得名碧桐園。
此梧桐乃當年太祖稱帝,親自載種在此處,意義非同凡響。
太祖對此樹頗為喜愛,曾有人折其桐枝,太祖出奇憤怒,下令將人『亂』棍打死,搬下詔令,傷吾鳳條者死。
史書中對這一言的記載,頗為詬病。
這顆梧桐樹在戚氏一族而言,不亞於南紹國聖獸青白二蛇的存在。
不須再過言明,這份情戚湛心領。
戚湛黑『色』的雙眸微凝,兀自出了神,回神臉『色』不禁駭然,不知何時,氣絕已死多時的蕭氏正目不轉晴的看著他,蕭氏見戚湛看過來,唇角還上揚了一下,雖然看上去很是怪異,有些僵硬,不過確實是實打實的笑了一下,笑容很是不自然,慢吞吞的屈膝,開口:“臣『婦』見過陛下。”
聲音仿佛是在粗糙的岩石上磨礪過一般,沙啞刺耳。
戚湛的表情頓時冷了幾分,皺了一下眉,投在南紹王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深究。
南紹王擺手:“這人確實死透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語音微微一頓,多了幾分冷肅:“國師憐其死相可悲,特地延續了她幾個月『性』命。”
南紹王並不是肉痛眠蠱,而是心疼國師,分明想將此人千刀萬剮,礙於他弟弟的麵上,特意用了眠蠱,造成人還活在世上的假象。
端的是將此人放在心尖上,即便命懸一線,依然不忘擔心其弟安危,不顧自己的生死。
哪怕自己用了最為珍貴的生死蠱將人給救了回來,帶在身邊數十載之久,也不見其將自己放在心頭。
南紹王目光黯然,心底有些失落,看向戚羽的目光帶著濃濃的嫉妒。
強烈到如實質的視線,令戚羽回眸與其對視,暗下思忖,無論如何得尋個時機同南紹王深談一番,他哥的舉止委實規矩,讓人撲所『迷』離的,花樣繁複,令人目不暇接,處處透著詭譎。
戚瑾站在原地,表情不再溫和,對著南紹王道:“雲天,小羽很是喜愛那把彎刀,你身邊要是有形似這般的彎刀,可否找出來給小羽。”
南紹王驚訝的抬頭,臉上的表情像是又哭又笑的,心髒激烈的跳動起來,積累了不少的怨氣頓時消散,趁人不備,一把拽緊戚瑾的手腕,牢牢的將人攬到麵前,聲音微啞:“你是不是舍不得將我送給你的匕首送人?”
戚瑾麵如寒霜的臉不由微微一熱,一想到小羽在一邊看到兩人擁抱的場麵,耳朵通紅,不由掙紮起來,奈何這人力氣極大,逃脫不開,斥道:“沒有便算了,還不放開我。”
南紹王咧嘴笑:“不過是一把匕首,有何為難的。”
一手緊緊的箍著戚瑾,抬腿衝靴子裏抽出一把刀鞘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匕首,直接扔過去給想急匆匆衝過來的戚羽。
戚湛極有顏『色』的一把拉住戚羽,對他搖了搖頭,南紹王眼中的目光他再熟悉不過,分明是一個陷入情網已深,患得患失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戚湛牽著戚羽的手,慢慢向外走去,戚羽不放心的回頭看了好幾眼,戚湛笑了笑,輕聲道:“你哥在南紹王身邊多年安然無恙,不會因為一句話惹的南紹王大動幹戈的。”
戚羽低聲道:“並不是擔心我哥『性』命安危,這些年也不知哥哥是如何過來的,這些年過的好麽?又擔心怕我傷心,不肯據實以告。”
戚羽悶悶不樂的跟在戚湛身旁,戚湛停下腳步,按住他的雙肩,捏著他的下頜,緊緊盯住他的眼睛,哭笑不得道:“急於一時於事無補。等晚些時間詢問南紹王便是。”拇指輕輕的擦過他微微泛紅的眼角。
餘光覷過一直跟在兩人身後的蕭氏,喚來曹德義,將蕭氏送到周皇後宮中。
坤寧宮中,周皇後心有戚戚的對喬賢妃道:“你不知當時的場景,險些嚇的我折壽十年。”
喬賢妃“呸呸”幾聲,喃喃道:“為她折壽,量她沒那麽大的臉麵。”
兩人正說說笑笑的時候,外麵有人通傳,大總管曹德義來了。
待見到曹德義身後死而複生的蕭氏,兩人花容失『色』,臉上表情很是駭然,驚的曹德義都呆住了。
不明前情的曹德義一頭霧水,不過是一個『婦』道人家,就算身份不低,不至於看到她,活像見鬼了一樣。
事實上還當真見鬼了。
曹德義躬著身體,笑著解釋:“陛下讓娘娘好生安置周夫人。”
不僅要將人安置在宮裏,還得想辦法留上一個月。
曹德義傳完話,便回去了。
周皇後、喬賢妃倒抽一口涼氣,深深對視一眼,眼神非常無奈。
周皇後當機立斷,繼續裝病,對外而言,蕭氏侍疾宮中,實際上,卻被打發到坤寧宮最偏僻的角落,周圍派了侍衛重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