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和德盛巡街。

“張大人,抓了個小偷。”德盛推著一個人走到張龍麵前:“不過……”

“那是我的錢袋,你們開封府怎麽也這麽不講理呀。”一位身穿短衫的少女緊跟著德盛爭論,德盛忙躲到張龍身後:“這小姑娘厲害得很。”

“我怎麽厲害了。”少女瞪了德盛一眼,上下打量著張龍說:“你是管事的吧。”指著一旁的小偷說:“他偷了我的錢,我要教訓教訓他,不過分吧。”

張龍說:“到了開封府,他會得到應有的處罰,姑娘就不用費力了。”少女說:“不教訓教訓他,本姑娘消不了氣。”張龍說:“那就請姑娘的家人明天到開封府來一趟。”少女懷疑地問:“叫我家人去幹什麽?我自己就能作主。”張龍說:“姑娘恐怕不便,我是想讓姑娘的家人來作個旁證。”少女笑道:“這麽小的案子還要證人!”張龍說:“當然,開封府講的是證據。”少女說:“好,我給你們做這個證,可以讓我教訓他了吧。”張龍說:“不行。”少女嗔道:“你這個人怎麽這樣不講道理,我要去包大人麵前告你一狀!”

張龍對德盛說:“把人帶走。”轉頭對少女說:“請便。”

少女哼了一聲,揮袖而去。

德盛望著少女的背影對張龍說:“她好像真的去府裏了。”張龍說:“不要管她,我們走。”

“什麽寧遠將軍,不過是個帖職。”楊文廣無奈地搖著頭說道:“兄弟不要拿我取笑了。”趙虎說:“怎麽是笑話呢,有了官,還怕沒有差遣,你說對不對,展昭?”

“對。”展昭麵無表情地說。

王朝說:“不錯,皇上給了你這麽高的官職,說明他心裏還是有楊家的,暫時沒有差遣是因為四海安定。”

“安定?”楊文廣冷笑道:“西平王元昊之心,路人皆知。德明卒後,本朝遣楊告為吊祭使,在宴會廳上,聽到其東屋後似有千百人鍛造之聲,可知其必有異誌!”王朝略一沉吟,說:“那隻是猜測而已。”楊文廣說:“元昊已經開始頻繁召集各部酋長打獵,捕獲獵物後下馬環坐飲酒,割鮮而食,各問所見,商討對我邦的戰事了!”王朝道:“好大的膽子,他有這個軍備力量嗎?”楊文廣擊股慨然言道:“他怎麽沒有!從其祖父繼遷、其父德明便用兵吐蕃與回鶻,西掠吐蕃健馬,北收回鶻銳兵,又向遼及我邦稱臣。如今他們向西占領西涼府、甘州、瓜州等州。據邊帥將領們說,元昊這個人雄毅大略,熟習兵書,真英物也。元昊為立威,將左廂監軍山遇惟亮亂箭射死,誅殺全族。據說,就是因為山遇惟亮反對他自立為帝。元昊日後必為我朝邊患!”

趙虎不以為然地說:“你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他那個窮鄉僻壤,我們把榷場一關,他就熬不住了。”楊文廣說:“關了榷場,他還可以走私。唐時,黨項人便以戰馬換取金屬製作武器,唐朝為了防備,禁止其從中原販運武器和銅鐵,黨項人便行走私之舉,唐庭曾為此派大軍前往鎮壓,無果而反。”王朝問:“黨項人本地沒有鐵礦?”楊文廣說:“有是有,其茶山鐵冶出產頗豐,可是西夏曆來重視武備,這幾年尤精於鍛造之術,其甲衣皆冷鍛而成,堅滑光亮,非勁弩不可入。反觀京中所造衣甲,軟弱不堪,矢石也擋不住。他們本地出產的鐵量難以滿足需求,且其境內缺少銅礦,我朝與北朝契丹都對他實行‘銅禁’。”王朝問:“如今他從哪裏采買銅鐵?”楊文廣說:“不過是我朝與北朝。兩地雖都有‘闌出’之禁,可是我朝法禁疏弛,官吏怠慢,邊民與西人交易日漸公行。說起來就氣,暫不說他。對了,據報,北朝國主病重,他的兩個兒子正在為爭奪皇位明爭暗鬥,這是個好機會,讓他們先消耗實力,等時機成熟,將這個心腹大患一舉拿下!”

大家點頭讚同。馬漢說:“不知樞密院有沒有看出這個機會。”王朝說:“何大人隻是兼職樞密使,他的重心還是在中書門下那邊。現在,樞密院已經群龍無首了。”馬漢歎氣說:“空著這麽重要的位置不安排,安排了的,還都是些官油子!——我可不是說你。”楊文廣笑問展昭:“展兄,你說,不是說我他是說誰呀?”

展昭遲疑一下,問馬漢:“你說誰呀?”

馬漢哈哈大笑:“新的殿前司都指揮使董輔承呀。他曾是在王大人手下,王大人很看不上他。這麽個人,居然頂了祖大人,當上了這個都指揮使。”楊文廣點頭,問展昭:“對了,聽說安兄調回了殿前司了?”展昭呆呆地望著西院爬滿薔薇的柵欄,一陣秋風襲來,黃葉蕭蕭而下。以為她離開可以使煩惱告一段落,誰知這樣的生活讓人更加不安。對於自己的絕情,她會如何回憶?

“展兄。”楊文廣拍著展昭的肩膀:“你今天怎麽了?”

“沒什麽。”展昭木訥地說。

馬漢說:“她去了好幾天了,應該去看看她。”

一名衙役匆匆走來,報說楊文廣的妹妹來訪。話音未落,楊文真滿麵怒氣地闖了進來。

“這麽冒失!”楊文廣責備妹妹道:“這裏是開封府,你以為是天波府,由著你的性子來!”王朝急忙安撫:“恐怕是楊小姐有急事要找你,不要責怪她了。”楊文真說道:“是呀哥哥,我是來找包大人的。”楊文廣問道:“你找包大人幹什麽?”

“她找大人告我的狀。”張龍走進東院,和楊文廣問了好,坐下。

“張兄?”楊文廣哭笑不得:“小妹要告你狀?”

張龍問候楊文真:“楊姑娘,你好。”楊文真得意地問道:“知道我是誰了吧,肯不肯讓我教訓他呀?”張龍說:“雖然他是個小偷,但是,隻要他進了我開封府的門,我就要保證他的安全。”

楊文真柳眉倒豎,上去要和張龍爭執,楊文廣趕忙拉開妹妹,喝斥道:“不懂事的丫頭,還不住口!”轉身向張龍拱手:“小妹任性,張兄千萬不要見怪,楊某替她道歉了。”張龍忙還禮:“哪裏,楊兄言重了。”楊文廣拉著妹妹離開。楊文真瞧見西院的金花茶,揪住哥哥說:“你看,是我送給那小子的,還活著呢。”楊文廣說:“你要是不折騰,咱家的也能活著。”楊文真說:“我剜回去一棵。”楊文廣說:“送人家的東西,哪有往回要的。”張龍說:“你都剜回去吧,安平走了,這花沒人管了。”楊文真看看張龍,說:“我就要一棵。”

安平站在屬於她的角落,仰頭看雁陣掠過。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她本想去忘記些什麽,幾天過去了,她遺憾地發現,過去的雖然過去,但記憶卻像一本書,每頁都寫著許多事,關於那段時光。

“安大人。”魏宏走來:“祖大人有請。”

魏宏是跟隨祖大人的差役,是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幾天來,都是他在照顧安平。安平隨魏宏而來。

祖大人站在窗前,長長地歎了口氣。為官多年,方鑿圓枘,扞格不入。有心逃離,卻難以脫身。

“大人。”安平進門。

“哦,過來坐。”祖大人說。

安平問:“大人找我?”祖大人說:“今天,新任都指揮使董輔承大人到任了。我帶你去見見他。”安平點頭。祖大人說:“這幾天委屈你了,你的官宅再過兩天就可以入住。”安平說:“我有個地方住就可以了,不用為我準備官宅,在開封府時我也是住在府裏的。”祖大人說:“在殿前司,這是你應該有的,不必推辭。”

安平問道:“有件事不明白,請祖大人指點。殿前司沒有都點檢嗎?”祖大人愣了一下,回答道:“沒有了。倒是北庭設有殿前都點檢,為殿前司長官。”安平脫口而出問道:“怎麽沒了?是因為‘點檢做天子’嗎?”祖大人心裏一驚,說道:“這話今後不要再說了。”安平醒悟過來,含混說道:“哦,初入官場,官職都搞不清楚,讓大人見笑了。”祖大人說:“我殿前司與馬軍司、步軍司合稱‘三衙’,我殿前司禁軍主要駐紮於開封府及附近的京東西路、京西北路,拱衛京師。皇上禁衛共五重,親從官一重,寬衣天武官一層,禦龍弓箭直、弩直一重,禦龍骨朵子一重,禦龍直一重,這五重之中,除了親從官為皇城司轄以外,其他四重都是我殿前司屬下。以後我再詳細為你講解,先去拜見董大人吧。”

還未進門,安平便看到侍從數人將房間的門窗簾卷起,一瞬間香氣襲人,雲霧繚繞,隻聽屋裏傳來兩人哈哈大笑之聲。進屋一看,數十爐香同時點燒,香馥滿室,殿前都虞侯李攸歪著頭翹著二郎腿正和殿前都指揮使董輔承調侃。殿前都虞侯位列副都指揮使之下,但李攸有財有勢,絲毫不把祖廉放在眼中。

董大人矮胖身材,大臉,亮腦門,圓眼,但兩隻眼睛故意眯縫著,黑眼仁從眼角勾著人。祖廉恭敬地對董大人行了禮,介紹說:“這位就是安平,特來拜見董大人。”安平也行了禮,安靜地站著。

“哦。”董大人仰在官椅裏上下左右仔細打量安平:“坐,坐。武翼郎。”他的手指點著桌案問:“祖籍哪裏呀?”

“安平沒有祖籍。”安平平靜地說。

“什麽叫沒有祖籍!”董大人有些不悅。

“安平除了失散的哥哥,沒有什麽親人,沒有親人哪裏還有什麽祖籍。”安平解釋說。

“下官聽說,安大人祖籍是杭州梅家塢呀。”李攸說。

“哦,和參知政事王大人是同鄉之誼啊。”董大人拍著官椅扶手說:“怪不得王大人極力舉薦你。”

“哦?王大人也是梅家塢人?”安平問。

董大人冷笑一聲:“安大人裝什麽糊塗呀。”

祖廉忙轉換話題:“董大人,您看什麽時候召集諸班、諸直正式點將訓話?”董大人鼻子裏發出幾聲笑:“哎呀,訓什麽話嘛,你們說還弄這些嗎?”李攸眯著眼說:“那是一定要的,將士們都等著一睹大人的風采呢!”董大人說:“那好,就明天吧。”李攸說:“好,那就通知所有將士,明天不管有什麽事都得參加。”祖廉站起來說:“我去通知,讓安平隨我到各處熟悉熟悉。”

“唉,祖大人,不急著走,你來猜猜今天熏的是什麽香。”董大人興趣盎然地說道。

“卑職一介武夫,不懂什麽香。”祖大人謙卑答道。

“去吧!”董大人得意地捋了捋衣襟。

走到外麵,安平問:“祖大人,您已經帶我熟悉過了。”祖廉笑了,說:“是啊,我忘了。董大人來了,遲早要為你安排差事,清閑的日子也沒幾天了,你回去休息吧。”迎麵走來一位都頭,和祖大人問了好,看著安平說:“這位就是武翼郎吧,哈,又是一位俊小夥啊,這回可把魏宏小弟給比下去了。”安平客氣了一番,回屋去了。

李攸說:“下官沒說錯吧,這個安平邪僻倨傲,剛愎自用,上次皇上出遊,中間就把他給趕下船去了。”董大人閉著眼點頭。李攸又說:“他走的是王大人那條線,在開封府混臭了才來的。”董大人哼了一聲:“王大人算什麽,我和他共事多年,說好聽點,就是個和事老,說不好聽,就是個糊塗蟲,誰要是把寶押在他身上就後悔去吧,他呀,就頂到這了。”李攸附和著說:“是是。”董大人眯著眼撚著胡子:“不過,祖大人倒是很照顧這個安平呀,對他那麽好。”李攸說:“這個倒不奇怪,祖廉和老包交情不錯,必定是包拯通過話了。”董大人問:“是嗎,不會是有別的什麽想法?”李攸問:“大人指什麽?”董大人說:“噢,沒什麽。祖廉這個人怎麽樣?”李攸哼一聲,說:“三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董大人問:“八王爺不是他老丈人嗎?”李攸說:“他不去求,就是親爹也不管他呀。”董大人迷惑地說:“怎麽還有這樣的人。”李攸說:“林子大了什麽鳥沒有呀。”又湊到董大人耳邊低聲問:“不知大人今晚可有‘雅興’?”董大人搖頭說:“不去了。”李攸趕忙說:“要不,今天換個地方。”董大人說:“改天吧,明天還要訓話,準備準備。”李攸說:“好好,以公務為先。那小弟告退。”董大人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