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到了。

皇家家宴,安平出乎意外地受到邀請。宴後,皇上留下安平,命他近期組織一場擊鞠賽。安平說:“現在時局吃緊,這時候擊鞠……”皇上沉下臉來:“這也是你該說的嗎!”安平說:“臣得先和董大人請假。”皇上笑了一聲:“你什麽時候這麽尊重上司了?”安平說:“寧惹君子,不惹小人。”皇上大笑:“哈,哈!看來董輔承說得沒錯!”

安平低下頭。皇上接著說:“你知道寡人為什麽一直不給你差遣?”安平搖搖頭。皇上接著說:“你知道,為什麽每隔一段時間,寡人就會敲打你一次?”安平眨了眨眼睛,搖搖頭。皇上看到安平的表情,哈哈大笑:“寡人就是喜歡你這樣,真實,寡人身邊的精明人太多了。”安平問:“精明的人就不真實嗎?”皇上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自己悟吧。董輔承那裏你不用管,好好打一場擊鞠給寡人看看,寡人這陣子太累了。對了,你去把祖婷兒姐倆和楊家那小姑娘也叫來,讓她們一塊看。”

安平到楊家門口,請家人通報了,楊文廣出來迎接,安平推辭說還要去祖府,沒有進去,隻把擊鞠之事告知了楊文廣,並邀請楊文真。楊文廣對這場擊鞠十分不滿,門口人多口雜,他也不好多說。聽說安平還要去祖家,便提議一同前往。

安平和楊文廣到了祖府,祖大人不在,安平向管家交代了來意,請求轉達,兩人便要離去。這時祖婷兒叫住他們,打發走了管家後,溫婉地請求他們幫助。安平小聲對楊文廣說:“祖大人不在,私自會見其寶眷,不合適吧。”祖婷兒聽到,微微一笑,說:“我娘也不在,他們一時半會的回不來,我家的這些下人嘴最嚴的了。即便我爹回來,我可以向他解釋呀。”款款走到兩人近前,接著說:“我苑裏的梅花鹿跑出來了,這會兒正糟蹋花園呢,我一害怕,慌不擇路,都被樹杈劃傷了。”說著淺淺撩起袖筒,露出金環皓腕,寶香盈袖,撫摸上麵的劃痕。楊文廣緊張地問:“在哪呢,我去看看。”安平無精打采地說:“你去英雄救美吧,我走了。”轉身離去。

來到園苑,幾個家仆正在慌亂地追趕梅花鹿,祖婷兒嗔道:“笨手笨腳的,不用你們了,都走開!”楊文廣追著梅花鹿,等它安靜下來,追到一山亭下。祖靈兒正在亭內擺棋,看見有人追趕梅花鹿而來,扶在闌幹上張望,正看到楊文廣和祖婷兒一起撫摸安靜下來的小鹿。靈兒緩慢轉過身去,侍女突然大喊:“大人回來了!”靈兒忙回身張望,見父親和安平一起趕了過來,再低頭看時,發現梅花鹿跑了,姐姐瞬間不見蹤影,隻剩下楊文廣一個人尷尬站立。

祖大人吃驚地問楊文廣:“賢侄怎麽會在這裏?”楊文廣見到祖大人突然磕巴起來,一句整話也說不出。安平替楊文廣解釋道:“是祖大小姐請楊兄幫忙捉鹿,楊兄才……”祖大人肅然製止安平說:“此乃祖某家事,安大人不是應當回避嗎?”祖大人命令家人前去尋找大小姐來。楊文廣攔道:“此事與大小姐無關,請大人不要將小姐帶到這裏,我等皆是外人,請小姐前來實在不妥。”祖大人道:“什麽外人不外人,賢侄外道了,不過這私入內宅的事情傳出去,楊祖兩家都不好看。你先回去吧,改天我親自過府問候……”

正說到這裏,一家仆在祖大人耳邊輕語幾句,祖大人請楊文廣、安平稍待,轉到不遠處一花籬之下,粉瓣翠葉之間隱約可見祖靈兒向父親翩翩萬福,娓娓言談。祖大人頻頻搖頭歎氣,祖靈兒低頭離去,祖大人轉回來,滿麵陰沉:“罷了罷了,賢侄請回吧,此事不要再提了。”又對安平說:“讓你看笑話了。”安平笑笑:“大人何出此言。”祖大人說:“老夫還有家事要處理,不送!”

回來的路上,安平對楊文廣講,他離開祖府後,正好迎麵碰上祖大人回來,受其邀請一同回府。安平說:“剛剛沒有幫上你,對不起了。”楊文廣搖搖頭說:“是我自作自受。”安平問:“你為什麽不把祖婷兒說出來。”楊文廣說:“我是男人,怎麽能讓女子為我擔待。”安平說:“此話差矣,她引你入此境地,就應當負責到底,這與性別無關。”楊文廣歎氣說:“我沒有心情與你爭論。”安平說:“受到這樣的遭遇,誰都會喪氣的。唉,你說祖靈兒對祖大人說了什麽,祖大人便放棄了追究的想法?”楊文廣說:“不管怎樣,我都該謝謝她。”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就要到安平家門口,安平請楊文廣進屋,他心情不佳,婉言拒絕。在門口,安平對楊文廣說:“突然想起一位朋友曾說過的話。”楊文廣問:“什麽?”安平說:“你看過放煙火吧。”楊文廣說:“看過。”安平問:“那你看過星星嗎?”楊文廣說:“自然。”安平問:“你是喜歡夜空的煙火還是喜歡天上的星星?”楊文廣愣了,安平不等他回答,自言道:“我喜歡星星。星星雖然沒有煙火絢麗,卻可恒久,不像煙火一縱即逝,不可掌握。”楊文廣微笑不語,溜溜達達地走了。

祖氏姐妹同乘一車,靈兒靠在車圍上發愣,婷兒掀開車簾看了看,把車旁跟著的丫鬟支開,放下車簾,捅了捅妹妹,小聲問道:“你和爹說了什麽?”靈兒直起腰來問:“什麽什麽?”婷兒道:“你別和我裝傻,爹訊楊文廣的時候,你把他叫走說了什麽?”靈兒道:“你看見了?我還以為你看不見呢。”婷兒哼道:“你少和我陰陽怪氣,我把他叫進來還不是為了你。”靈兒看了姐姐一眼,道:“這話什麽意思。”婷兒笑道:“你的心思我做姐姐的還不知道。”靈兒緊張的轉過頭去:“你不要混說。”婷兒說:“咱們姐妹倆,說說真話怕什麽,要說他也不錯,模樣好,性情也好,就是還沒有功名,就這樣也比那個安平強百倍。”靈兒道:“他有什麽不好?”婷兒道:“我最討厭他那種裝腔作勢的樣子。”靈兒心裏火大,脫口質問道:“巧英到底去哪了?”婷兒心裏咯噔一下,說道:“你怎麽又問這個,娘不是說了麽,她被家裏人接走享福去了。”靈兒怒火難壓:“那是一個大活人,你們怎麽如此草率,你明知道她在王硯璞那裏,你們為什麽不去想辦法,萬一她出了什麽事,你良心如何過得去!”婷兒惱怒道:“你空口白牙說什麽?”靈兒看婷兒不認,幹脆把話挑明了,說:“你和王硯璞私信往來,以為我不知道?!你不讓你的丫頭去送,讓我的巧英去,這是什麽意思!”小梅聽兩位小姐爭吵,過來詢問,婷兒想:王硯璞的事一定是小梅透露給靈兒,沒好氣地說:“滾遠些,主子的事輪不到你插嘴!”小梅極聰明,又知退忍,賠笑著說:“小梅怎麽敢,隻是小姐們還是小聲些,王府的媽媽在跟前兒呢。”婷兒對妹妹說:“你小聲些吧,把王府的媽媽驚動了,傳到外祖父耳朵裏,誰也不好看。”靈兒也把怒火收了收,心裏暗想,過來都是自己一味忍讓,才到這個地步,姐妹畢竟是姐妹,於是規勸道:“過去的事就罷了,咱就看眼前,我就不明白,他明目張膽把你送信的丫頭扣下,他還怎麽見你?”婷兒說:“我本來就看不上他人前一麵人後一麵的樣子,奈何他對我不依不饒,居然在信裏說,他有一處外宅,要我去外宅會他,真是笑話。”靈兒說:“他就是皮囊好些,其實就是登徒子一個!”婷兒說:“所以我在信裏把話說明了,讓他不要再給我傳信,我讓巧英去,是要她把過往信件取回。”靈兒道:“難怪,你回絕了他,他惱了,就扣了巧英!”婷兒說:“依我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巧英那丫頭也不見得幹淨,以前我讓她替我送信,她一百個不樂意,不給她幾吊錢都指使不動她,後來再讓她去,她美得頭尾亂顫,也不拿你搪塞我了,她這前後兩個樣兒,你這正主兒都沒察覺嗎?”靈兒心想,這個說到自己心坎裏了,她怎麽會不覺察,當時哪裏會往這上麵想,嘴裏駁說:“我哪裏是正主兒,姐姐你才是她的正主兒!”婷兒一笑,摟著妹妹的肩說:“咱們姐妹何必為了她吵。”靈兒說:“可我到底心裏不安,一個是這丫頭,一個是為你,你的信件還在王硯璞那裏,他能做出扣留巧英的事情,就能做出其他不計後果的事。”婷兒為難道:“那怎麽辦?”靈兒說:“我想請父親去找王大人或老王大人說一說。”婷兒噘著嘴說:“父親不會去的,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靈兒說:“怎麽會冷呢?我看他們很好啊。”婷兒小聲兒說:“小梅的娘早年就跟著咱們娘,她說,當年咱們娘要去契丹和親,咱娘不去,找了王大人的妹妹、老王大人的女兒做替身,後來,娘急著下嫁,也是怕再出和親的事情。”靈兒很不喜歡姐姐“下嫁”的話,說:“爹娘吵了這麽些年,說到底還是娘自己選的。”婷兒說:“娘也是不想認命。”靈兒說:“可是到了今天,她還不想認命。”婷兒伸了個懶腰,說:“我的好妹妹,別想了,先在外祖父家痛快玩幾天再說,要不是外祖父這時候來接,咱還在家裏罰跪呢!今晚上,咱們一處睡吧。”靈兒道:“不!”婷兒嗔道:“怎麽了!”靈兒說:“你霸道得很,睡涼席前半夜還叫熱,把自己的被子甩到人家這邊,後半夜冷了,把自己的被子墊到身子下麵,把我的被子搶過來往身上蓋。”婷兒咯咯笑著推了靈兒一把,靈兒也笑了。

“咣當!”

祖大人一把推開房門,把正在屋裏梳妝的祖夫人嚇了一跳,她白了一眼,咒罵道:“要死啊!”祖大人看看坐在長凳上梳妝的夫人,把怒火壓一壓,責問道:“你整天就知道畫畫畫,你女兒腦袋裏想什麽,你知道不知道?”祖夫人轉過頭來問:“怎麽了,這麽死嚎,你說婷兒還是靈兒?”祖大人壓低聲音,字字如釘說:“婷兒讓巧英替她給王韞玉的孫子私相傳送,你知道不知道!”祖夫人吃了一驚,反問道:“巧英是靈兒的丫鬟,婷兒為什麽不讓自己的丫鬟去做,我看不一定屬實,你聽誰說的?”祖大人指點著夫人,氣得渾身顫抖:“你不知道你女兒私自出府?你不知道她整天和什麽人胡混?我看你是裝不知道!”

祖夫人也動了怒,掐著腰嚷道:“你幹什麽來的!你要是聽我的,她早嫁到王府等著當王妃了!你又沒兒子,就這兩個閨女,你倒是給女兒好好想個出路!我可告訴你,兩條路,一條,那個庸商的丫頭嫁給我侄子這麽久也不生育,我娘正琢磨這事呢,第二條,我聽說宮裏太後想給公主找個陪讀,你去活動活動,把女兒送進宮。”祖大人搖搖頭,質問夫人:“這就是你給女兒想的出路?給人做側室,入宮當宮女?!”祖夫人不以為然地說:“我女兒當然不會做側室,讓那個庸商的丫頭滾出王府,我女兒做正室。”祖大人哼一聲:“你的本事還真大,人家憑什麽聽你的!”祖夫人說:“那個庸商一度酒後失言,說有何慎勤的把柄,最近卻和何慎勤走得很近,我爹十分看不上,他那丫頭又不生育,我看她的位置坐不穩了。”祖大人說:“我家的孩子怎麽非得嫁到你家去?再說,人家要是知道她做的事還能要她!”祖夫人說:“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就是遞個東西,你當初沒和我傳遞過咋的?我怎麽讓你哄騙來的啊!”祖大人氣得前合後偃,道:“哎呀哎呀,這是當娘親的人說出來的話!”祖夫人說:“不用你管,我去說她,她知道有了出路,自然就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遠了。你呀,管管你那不上進的二女兒,整天不知想什麽。我可告訴你,我的女婿,一不能是庸商,二不能是行伍,沒出息!”

安平在攤子上吃了餶飿,回到家中洗漱完畢,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突然敲門聲大起,安平嚇出了一頭汗,急忙開門,見春竹慌張站在粉牆下,見到安平撲通跪下,口中央求道:“安大人,救命呀,救命呀!”安平吃了一驚,忙把春竹扶進門來,讓她慢慢說。

春竹說:“求大人救救我姐夫王甲,他在殿前司供職,一向本分,今個不知怎麽了,觸犯了規矩,不容分說就放到了水牢裏,大人,救命呀!”安平問:“為了什麽事,你可知道?”春竹哭著說:“聽我姐姐說好像因為耍賭。安大人,我姐姐還在家裏待產呢,我姐夫要是出了什麽事,她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麽過呀!”安平看春竹哭得傷心,慌亂地勸慰。春竹接著訴說:“我父母年老,我和弟弟們都是大姐拉扯起來的,大人若能救了我姐夫,就是救了我姐姐,今世能報我今世報,今世不夠,我來世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大人的恩情。”安平說:“不要這麽說,你求到我,我怎麽能袖手旁觀,不過我在殿前司說話也沒什麽分量。”春竹說:“知道大人難做。我先是求的王朝王大人,他去問了,可人家說是內部事務,不肯透露,王大人也沒有辦法,我要來找安大人,王大人勸我說,安大人供職雖然在殿前司,可和殿前司的大人們多是不熟的,可是,安大人,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殿前司的水牢是有的進沒的出呀。”安平皺眉猶豫了半晌,說:“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去找董大人,行與不行,我一定盡力。天這麽晚了,我也不好留你,我送你回去吧。”

安平一路安慰春竹,正遇到前來尋找春竹的馬漢:“你怎麽自己跑來了,大嫂擔心你呢。”馬漢帶著春竹回府,安平自己回了家。到開封府門口,馬漢正看見王朝和展昭說話,展昭說:“我去看看。”王朝說:“馬漢已經去了,你還去幹什麽?”這時春竹給他們行了禮,去見大嫂。展昭便問馬漢:“安平怎麽說?”馬漢說:“說什麽,送春竹回來。”展昭問:“她答應春竹了嗎?”馬漢說:“我怎麽知道,你有這麽多問題,還是去問她吧。”說完,進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