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

向晚晚賴在**怎麽都不肯起來,她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眼巴巴看著沈南風拋下她一個人去外麵吃早餐。

“沈南風,我好餓啊!

“沈南風,我要餓死了……”

沈南風毫不留情:“你再不起來就沒東西吃了。”

窗外的枯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向晚晚看了看又默默地縮回**:“沈南風我可不可以在**吃早餐啊?就這一次,我保證!”

“不行。”

兩個字堅決否定。

向晚晚最後的希望破滅,索性耍起無賴:“我都快餓死了,哪還有力氣起床?我得先吃了早餐才可以起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

向晚晚裹著被子坐起身來,樂嗬嗬地等著早餐送到嘴邊。

沈南風終於出現在門口,手裏卻隻端著半杯牛奶。

向晚晚明顯對於這麽單薄的早餐很不滿意,但轉念一想,算了吧,人得學會知足,最起碼自己可以繼續賴在暖暖和和的被窩裏,半杯就半杯,反正躺在**也不需要消耗太多能量。

她朝著沈南風的方向伸出手。

沈南風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將剩下的半杯牛奶一飲而盡,這才慢悠悠地踱到床邊,絲毫不顧及向晚晚變得難看的臉色,抬手就要拽她被子。

向晚晚滿臉驚恐,拖著被子死不撒手往後退:“沈南風你要幹嗎?”

“幫你換衣服啊。”他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沈南風我跟你說,你這樣乘人之危耍流氓是不對的……”向晚晚繼續後退,“至少,你得顧及形象啊,你這種不道德的行為傳出去會遭人唾棄……會……”

她一時間詞窮,心裏打著鼓心虛得不行。

偏偏沈南風一臉認真,無辜得不行:“你不是說自己餓得沒力氣起床了嗎?”

“呃……我現在有力氣了,我自己可以起床了,你出去準備早餐,我馬上就好。”向晚晚用力拉了拉被子,整個人往後仰過去。卻忘了自己一直後退,身後已經是最邊緣。

沈南風眼疾手快,兩三步快速跨過去一把托住她的腦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俯下身子手臂用力,連人帶被子整個打橫抱起朝門外走去。

向晚晚裹在一團被子裏,整個人蜷在椅子上開始吃早餐。

她紅著臉時不時瞥一眼沈南風。

“我看上去會比早餐好吃些嗎?”沈南風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

向晚晚埋頭老老實實地開始吃早餐。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沈南風偷偷勾了勾嘴角,然後換成平日裏冷冷淡淡的聲音:“吃完去把衣服換上,這樣容易感冒。”

向晚晚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裏,發出模糊的回應聲。

中午,沈南風帶著向晚晚回沈家。

剛剛進門,向晚晚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大對。

“南風,你回來了。”

這句本該由沈母開口的話卻從另一個女人嘴裏說了出來。

趙佳晴穿著原本留給向晚晚的拖鞋,腰間係著寬大的圍裙從廚房走出來,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她的目光在向晚晚身上頓了頓,然後才開口:“進來吧!”

向晚晚心裏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有說話。

沈南風也看出了向晚晚的小情緒,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朝趙佳晴點了點頭算是禮貌招呼,然後彎下腰將自己的拖鞋放在向晚晚的腳邊:“穿我的吧,我不知道今天家裏有客人。”

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在無形中將身份道得分明。

趙佳晴臉上有些掛不住,笑容僵在臉上。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向晚晚心中早已經沒有了不快,反倒生出幾分愧疚。

趙佳晴和沈南風的事情她從梁敬那裏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些,雖然再見到趙佳晴,她心裏還是會有些介意,但是畢竟再怎麽說,趙佳晴也幫過沈南風。

她也從來沒想過要這麽將趙佳晴置於尷尬的境遇。

沈南風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向晚晚,側過身將她脖間的圍巾一圈一圈解下來,再順手牽起她的手朝裏邊走去。

這麽一來,趙佳晴倒顯得有些多餘。

趙佳晴確實幫過他,他也心存感激,但在他心裏,他們之間不過是合作關係,這一點在當初炒作緋聞的時候,他便已經跟她強調過。

除卻她所想要的感情以外,在合作中能給到的利益,無論是對於趙佳晴,或者是趙氏,他也都已盡數給出。

他知曉她本心不壞,所以再多一點,她跟自己也勉強算得上朋友。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可以憑借之前的種種來逾越關係,更不可能因此便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他的家裏。

沈母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神色淡然,似乎對周圍一切都毫不關心。

向晚晚在她身邊坐下來,替她攏了攏衣襟,然後默默地握緊她的手,輕輕喚她:“阿姨。”

沈母眼睛眨了眨,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般看了一眼向晚晚,攥住她的手,勉強地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她:“阿姨沒事,你別擔心。”

向晚晚望著她通紅的眼眶,驀地覺得鼻頭發酸,差點落下淚來。自從沈叔叔出事以後,沈阿姨以太過明顯的速度消瘦下去,她的眼窩深深陷進去,麵色越發蒼白,越來越多時間陷入呆滯的狀態,就好像在那一夜之間蒼老了數十歲,那個原本溫和精致的女子,如今沒了生氣,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走一般。

向晚晚經常和沈南風一起過來看她,也就是在這種時候,她才會增添幾分活力。

“晚晚,你今天想吃什麽,阿姨等下去給你做。”

沈母直起身來抹了抹眼睛,笑著再望一眼沈南風,目光落到玄關處,這才想起來趙佳晴的存在,有些抱歉地走過去將她帶過來。

經過沈南風身邊的時候,他長臂一伸,將她攬在懷裏:“媽,都過去了,爸會沒事的。”

沈母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到,許久之後掙開,拍了拍他的胳膊,歎了一口氣:“你們啊,都不用替我擔心,我都想得開。”

她拉著沈南風坐下來:“我跟著你爸一起走了大半輩子,也見過不少風風雨雨。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也都在想,雖說商場如戰場,這些年來我們沈氏發展越來越好,一路上免不了樹敵,隻是沒有想到,你爸最後折在你二叔手上。”

“你爸爸以前有多看重他,也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半分,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他怎麽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竟然狠心對你爸爸下手。”她的眼神越過窗戶,飄向遙遠的遠方,“但是最近啊,我想明白了,他心裏一直記恨著你爸。”

“他這些年一直都還記恨你爸爸當年沒有救她。”沈母看了看向晚晚,然後轉過頭對著沈南風,“你二叔原本有一個女兒,和晚晚差不多大小,那年出過一次很嚴重的車禍,肇事者逃逸,孩子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隻剩下一口氣,醫院那邊需要一大筆錢才能進行手術。”

她眯著眼睛,回憶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二叔那麽驕傲的一個人,當時硬生生就跪在了你爸爸麵前,求著讓他救她。可是那時候沈氏還沒有做到今天這步規模,又剛剛經曆一次市場大洗牌,本來資金就已經出現了嚴重問題,一時間根本移不出來那麽多錢拿給醫院,你爸爸當時答應了替他想辦法,也確實連夜趕著到處借錢。”

“那後來呢?沒有借到錢嗎?”向晚晚忍不住問。

“錢是借到了。”沈母垂下雙眸,握住向晚晚的手,“但是沒能救活那個孩子。”

“這又不是沈叔叔的錯。”趙佳晴插過來一句。

“錢送過去的時候,那孩子已經丟了性命。”

沈母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早在借錢之前,誌東就已經找醫院的關係,將那孩子送進手術室了,隻是傷情太過嚴重,手術還沒來得及開始,那孩子就已經去了。那筆錢送過去根本就沒有用,後來誌東將借來的那筆錢投進公司了。

“錯就錯在這裏,你二叔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裏一直覺得是我們根本沒想要救她,借那筆錢本來就是為了公司,拿過去給他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都是沈家的孩子,血濃於水,怎麽可能不想救她?自打那以後,倆兄弟之間就不再像以前那般親近,隻是大家都不說穿,這一次的車禍,又何嚐不是你二叔的報複呢?”

“不管是誰的錯,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沈南風替母親攏了攏散掉的頭發,“媽,我今天去過醫院了,醫生說爸恢複得很好,過不了多久就會清醒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顧自己,等爸醒過來了,你才有力氣去照顧他。”

雖然是安慰的話,但沈母還是笑著答應下來。

送走了趙佳晴以後,沈南風帶著向晚晚回家。

他看得出來,這一路上她都有些心緒不寧,他也沒有點破,隻是默默地等著她開口。

果然,車子停在門口的時候,他剛剛解下安全帶便被她拽住衣袖,支支吾吾:“南風,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好,我聽著。”

沈南風鬆開安全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的樣子。

“我……”向晚晚絞著手指好半天開不了口,眼睛裏有淺淺的**亮晶晶的。

沈南風頗好笑地看著她這麽糾結的樣子,止住她手上的小動作:“不用說了,這事我不許!”

向晚晚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你打算解除婚約跟易清行私奔。”

易清行在學校幫她買早餐的事情,沈南風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向晚晚一下子急了:“沈南風你別亂說,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一件大事。”

“婚約的事情不大嗎?”

向晚晚無比頭疼地趴在胳膊上,閉著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沈叔叔的車禍都是我造成的。”

車內狹小的空間頓時陷入一片死寂,沈南風一句話都沒有說。

向晚晚等了半天都沒見他有反應,她不敢抬頭看他,隻好繼續說下去。

“那天因為你和趙佳晴的報道,我去找過沈叔叔,之後謝宜打電話來跟我說了酒吧的事情,沈叔叔不放心,然後讓梁叔送我過去,本來梁叔是要送他去公司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沈叔叔就不會自己開車去公司,梁叔如果在他身邊,他就不會發生那場車禍。”向晚晚亂糟糟地快速說完。

她睜開眼睛看到沈南風冷凝的臉色:“對不起。”

“所以我們應該因為這件事情分開嗎?”

沈南風的表情晦暗不明,向晚晚心裏更加忐忑,隔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可以不分開嗎?”

“既然這件事情你已經說出來了,我覺得你應該已經考慮過後果。”

向晚晚控製不住又開始絞著手指,她隻是想把這些坦白,但後果她完全沒有考慮過,不過無論怎麽樣,她都願意承擔,隻要不和他分開。

她沒有出聲,沈南風也沒有再說話。

她慢慢抬起頭,迎麵卻對上沈南風近在咫尺的臉,來不及反應,嘴唇上有一片冰涼輕輕掠過,他附在她耳邊:“你好好考慮怎麽償還。”

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補充一句:“我可以給你一輩子時間。”

向晚晚一下子紅了臉,可心裏還是有些芥蒂。

沈南風看著她依然不快的表情,挺直了身子,又將她的頭掰過來正對著自己。

“晚晚,你聽我說,這件事情是二叔本就計劃好的,或許是在去公司的路上,或許是在去超市的路上,又或者是在散步的途中,這跟有沒有梁叔沒有關係,跟你更沒有關係。”

向晚晚一張臉還是擰巴在一起。

“晚晚你知道嗎?我不恨二叔,他這一輩子的痛苦其實不比任何人少。”

沈南風語氣淡淡,卻透著深沉的平靜,他所經曆的這些事情,至今已經將他曆練得不同於同齡人,他學會了將鋒芒利刃隱藏於平靜之下,也學會了看穿驚濤駭浪之下深層的平淡。

向晚晚看了看眼前的沈南風。

她想起沈二叔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想起他溫溫和和喚她“丫頭”的那些時候,想起他住處裝修的清冷和那隻始終跟著他的橙子。

他原本大概也是同沈南風一般清清淡淡的人吧,或許他在意的從來都不是沈氏的權勢,若是那個丫頭還在,他隻怕是同護女狂魔的趙思勤一樣,將她捧在掌心護著,他所想要的也許隻是和她一起逗逗橙子,過簡單的生活,看著她長大成人,出嫁生子,他也可以做一個閑雲野鶴的老爺爺。

這些年他心裏又怎麽會不痛苦,眼睜睜地看著女兒離世,自己卻沒有辦法去救她。

他其實最痛恨的是自己吧?

隻是人總無力自傷,於是隻能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於哥哥身上,也將所有的恨都強加給他,他默默忍受著,看著周圍的孩子一日日長高,一日日歡笑。

他把注意力放在沈氏,一點一點想辦法去蠶食它,他想要看著哥哥失去自己一生心血,想要讓哥哥也承受和自己同樣的痛苦,也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逼著自己從與世無爭的平淡走向處處精心的謀劃中。

他以這樣拙劣的方式傷人,也給了自己一場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