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身份尊貴,我這兒粗茶淡飯,恐將你吃出什麽病來,到時候有人許是要發瘋了。”

那人撩開衣袍坐下,正坐在了雲錦身邊的草墊上。

雲錦詫異挑眉,他這嫌棄人的毛病是好了?

正想著,轉頭就瞧見多羅冶皺眉,坐在那兒左右打量著,一副怎麽看都不順眼的模樣。

雲錦:“……”她真是想多了。

“若我真吃出了病來,你陪葬就好了。”多羅冶說的理所當然。

尚且跪在地上的奴隸們抖了三抖,聽著兩人針鋒相對,恨不得現在就消失。

多羅冶鐵了心要在這兒蹭飯,胳膊擰不過大腿,雲錦給他盛了一碗,麵無表情的遞了過去,木碗製作的粗糙,也不知被多少人用過了,外沿粗糙的紋理已經被磨平,但捏在手裏,還是能感受到它的劣質。

雲錦坐回來時刻意離多羅冶遠了些,一手撐著下巴,興致滿滿地看著這一幕。

她倒要看看,多羅冶能不能喝得下去。

果然,男人端著碗,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幾次欲下口,最後還是沒能下得去嘴。

“金今,去把我的碗筷拿來。”

“是,大人。”

趁著多羅冶使喚人的功夫,雲錦暗暗對跪在地上的女孩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也端著碗一同離開,然而多羅冶坐在這兒,她們打心底裏發怵,還是小五帶頭從地上起身,弓著腰一點點退了出去,見多羅冶並未阻止,其他人也趕緊起身,忙不迭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支開我的親衛,想說什麽?”

被猜中了心思,雲錦也不覺得尷尬,抬手指著那口鍋,直白問他:“搶來的?”

“我給你的印象就是個隻會搶東西的野蠻人?”

雲錦心裏翻了個白眼,很想點頭,迫於還在人家的地盤上,隻能昧著良心說話,“自然不是。”

多羅冶冷哼一聲,“如果你臉上的表情再誠懇一點兒,說不定我就信了你說的話。”

“果然是個狡猾的騙子,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多羅冶一手放在腹部包紮完好的傷處,抬起另一隻手掀開了火爐的蓋子。

火焰吞噬著木柴,燒的一片焦黑,火星子劈裏啪啦的從中竄出,在火爐中亂蹦,炙熱的溫度撲麵而來,痛苦的回憶伴隨著隱隱的疼痛席卷大腦,雲錦不受控製的瞬間坐遠了,等她全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時,動作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火光映照著男人大半張臉,他垂著眸子,安靜的往火爐裏放木柴。

“這口鍋是多羅部的商人交易得來的。”

他靜靜解釋著,仿佛真沒看到雲錦異常激烈的動作般。

雲錦鎮定下來,提著草墊坐在屁股下,除了臉色稍稍白了些,看不出什麽異樣。

“既是生意,為何不交換一些更有用的東西過來?”

多羅冶蓋上火爐的蓋子,忽然扭過頭,深深的看著她,他如今有理由懷疑,雲錦偷聽過他們說話,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忽然扯到了兩國的生意往來中去。

“你覺得什麽是更有用的東西?”

雲錦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那口鍋中的東西,“自然是食物。”

“……你們大殷人沒一個好東西。”多羅冶忽然道。

雲錦:“……”

若是尋常時候,多羅冶不會忽然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所以她猜測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或許與交易有關,看他說話的語氣,該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雲錦,你還不知道吧,你入大殷,北漠與大殷之間停戰八年,這是我大汗與你大殷說好的,這期間,大殷與北漠可正常通商,也是先前就定下的,可那群奸商非但出爾反爾,還坐地起價,聯合當地的官兒,一同坑我們前往貿易的商人。”

“這事兒很快就會傳到大汗的耳朵裏,到時候大汗震怒,說不定還會牽連到你,到那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自然,我也救不了你。”

多羅冶半真半假的說著,說到最後忍不住惡劣的威脅她,語氣卻不像以前那般無情。

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

雲錦默了默,心中權衡利弊,又覺得可笑,她比華陽公主還值錢,她入北漠竟能換來八年的和平,這麽一想,她在戰場上的拚殺,那些死去的將士的生命,一夕之間仿佛都成了笑話。

這筆交易,所有人皆大歡喜。

除了她。

“原來我這麽有價值。”雲錦自嘲般笑著。

多羅冶注視著雲錦的眸子,清楚的從她感受到了一陣悲哀,他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想安慰她的衝動幾乎衝破了喉嚨,下一刻又覺得身份有別,心裏別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雲錦很快收拾好了沒用的情緒,再抬眸時,與剛剛判若兩人,又變成了那個堅不可摧、刀槍不入的女將軍,“或許我可以幫你們。”

“讓我帶你去大殷的地界?利益麵前,你難不成還能讓大殷的商人主動降低價格不成?”

“如果我可以呢。”

她撩起眸子,定定的看著他,眼神中滿是篤定。

讓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如今我的身份,就算入了皇城,說不定也會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天家威嚴,不容侵犯,隻要我出現在大殷皇城,坑殺將軍的過便足以讓大殷皇室顏麵掃地,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還是覺得我傻到回去自投羅網。”

“你倒是想的清楚,這麽說,你便隻能依附於我了?”

男人的食指不斷摩挲著拇指的指腹,壓下眉眼,正要開口時,卻被一陣聲音打斷。

“大人,碗筷兒來了。”

金今端著銀色的精致的碗筷大步來到多羅冶身後,剛要遞上碗筷,男人卻忽然起身。

“雲錦,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但若你敢騙我,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抓回來。”

聞言,雲錦仰起頭,看著他,絲毫不懼,反而道:“若此事成了呢?”

多羅冶扭過頭,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無奈卻愉悅的弧度,他說:“若此事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