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碧欣連著小鬧了兩次發改委。孟東燃都坦然處之。任何時候你都要給別人表演的機會。何碧欣一來就發瘋,完全沒了以前那份端莊和寧靜,以前留給孟東燃的仿佛都成了幻覺,人的兩麵性真是太可怕了。江上源等人走出走進,不時跑來裝作平息事態似的關心一下,孟東燃說:“沒事,你們都出去吧,何總心裏不舒服,讓她發泄一下。”
何碧欣就說:“孟主任,我到底哪裏開罪你了,犯得著你千裏迢迢把他叫來,還用那樣的手段?”孟東燃看著何碧欣裝瘋賣傻的樣子,心裏為陳嘉良惋惜,一個在商場征戰數十年的男人,怎麽能錯誤地把情係在這樣一個女人身上呢?又一想,何碧欣以前不是這樣的,總是給人溫順賢淑的樣子,她的能幹他也領教過,還在個別場合公開表達過對她的賞識。世間的事就這麽複雜,忽而為雲忽而為雨。
等何碧欣鬧夠了,孟東燃非常誠懇地道:“發泄完了吧?何總,這不該是你何總的樣子,人可以被別人打趴下,但不能被自己打趴下。”
“我不想聽說教,我隻要求你告訴我,這樣做你目的何在?!”何碧欣誤以為孟東燃怕了,變本加厲起來。
“無可奉告!”孟東燃忽然嚴厲起來。他再也沒必要寬厚仁慈了,更沒必要給何碧欣解釋,或者為自己澄清。外界所有的傳言對他來說,不過是對手的雕蟲小技,就算傷著了他也不必去追究。他已知道製造謠言者是誰,胡玥和那個路潞!
難道要他跟她們去對質,荒唐!
何碧欣哭哭啼啼中還是被江上源請走了,孟東燃叫來李開望:“通知工作小組,立刻啟動嘉良公司收購方案。”
方案運行當中,趙乃鋅把孟東燃跟劉澤江叫去,了解了一些嘉良情況,涉及到嘉良的最終歸宿,趙乃鋅問:“光華和國風。你更傾向哪個?”
孟東燃沒有正麵回答,劉澤江暗暗給他遞眼神,孟東燃佯裝不覺道:“陳老先生傾向於光華,不過國風積極性也很高,一直不想放棄,我們想聽聽市長的意見。”趙乃鋅嘿嘿一笑,口氣老道地說:“企業重組是件很專業的事,我是外行,就不亂發表意見了,一切由你們掌握,總之盡快把這件事了了,不要讓它影響正常工作。”
兩人回到孟東燃辦公室,劉澤江心裏不安:“聽出首長話裏的意思沒,可別搞岔啊老兄。”
孟東燃長吸一口氣道:“放心吧秘書長,該怎麽做我心裏有譜。”
孟東燃這句稱謂讓劉澤江心裏多了點擋絆,好像有了生分似的,本來還想多扯幾句,一看孟東燃不想深入,看了看表:“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得為下午的接待忙活去了,天天吃喝,遲早有一天會為革命工作獻身。”
孟東燃意識到剛才把話說擰了,不暢快,補救似的給了劉澤江一拳:“放心喝吧,前仆後繼者多得是,革命路上不缺隊伍。”
劉澤江眉頭立刻展了:“哈哈,他們想來。我還不想讓呢。”然後聲音一低:“對了,學謙老婆住院了,市醫院婦科五樓十六床,你這雙腳可有點懶,別讓人家笑話了。”
孟東燃心裏“咯噔”一下,胡學謙老婆住院,他怎麽一點消息沒聽到?這可不是能馬虎的事,平時生分是一回事,這種時候再生分,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下午,孟東燃匆匆吃了點飯,家也沒回,就打車去了市醫院,在醫院門口買了一花籃,往婦科去。到了病房,胡學謙剛侍候老婆吃過飯,見他進來,忙打招呼:“主任啊,看看,把你也驚動了。”
孟東燃將花籃遞過去:“不夠意思吧老胡,嫂子住院怎麽也得吭一聲氣啊,看看,嫂子怪不怪罪就不說了,要是讓人戳我脊梁骨,我可得向你討損失費。”胡學謙實在,加上妻子病情不大好,沒心思多言,隻道:“沒那事,知道你忙,能不驚動就不驚動了。”
盂東燃坐在床邊問了一會病情,安慰了幾句病人,正好胡學謙侄女來了,孟東燃和胡學謙倆人就往外去。下了樓,孟東燃關切地問:“情況很嚴重?”
“比想象的糟糕,乳腺癌,已經確診了。”胡學謙聲音重得不能再重。
孟東燃一下就沒了聲音,一根魚刺生生卡在了嗓子裏,心裏撲騰撲騰翻著漿,感覺雙腿有點支撐不住身子。如果你突然聽說某個人患了癌,所有關於生命的聯想,會在這一瞬間降臨。
“沒事,沒事,你別難過,我都開始接受現實了。”胡學謙反過來安慰他。“往前走走吧,省城,或是北京?”孟東燃嘴唇嚅動,腦子接近空白了。
“聯係了北京專家,下周做手術。”
“哦……”
兩人沿著花壇走,默無聲息,每踩一步都那麽沉重。過了一會兒,胡學謙先打破沉默:“都怪我,平時給她的關心太少了,總是借口工作忙,現在才明白,有些東西是屬於大家的,你再付出也拿不到,有些東西卻是你自己的,欠下了,永遠也找不回。”
“別想這麽多,還是盡力醫治吧,醫學上來講,這種病也沒到那程度,千萬別悲觀。”
“悲觀倒不必,隻是到了這種時候,腦子就由不得亂想,很多平時考慮不到的問題,會主動跑來找你。”胡學謙苦笑了一下,揚揚頭道:“不說這個了,還是談工作吧,嘉良亂麻纏腿上了吧?”
這個時候興許隻有談工作,才能把雙方都解脫出來。孟東燃點點頭,又搖搖頭:“沒那麽嚴重,一點小麻煩,之前沒想到的。”
“想不到的事太多。對了,給你提個醒,向明書記上次衝你發火是有原因的,聽說他去省裏討辦法,讓羅副省長訓了一頓,可能把這筆賬記在了你頭上。”
“這不冤我麽,我還以為……”
“當然,跟嘉良也有關。那個魯一周,是非之人啊,搞不清楚向明書記看中他哪點。”
“連你都納悶,我就更不好瞎猜了。書記的眼睛不會走神,魯總精明能幹,隻是跟我無緣罷了。”
“你啊。”胡學謙歎了一聲,又道:“對了,最近很少看到你往市委這邊來,受打擊了?”
孟東燃坦然一笑:“打擊談不上,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調節跟他的關係,緩緩再說吧,急不得。”
胡學謙深有同感地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什麽,點撥道:“對了,那篇文章出來了,聽說省裏反響不錯,玉浩書記已經做了批示,這是個機會,再添把柴,沒有燒不旺的火。”
孟東燃著實感動,胡學謙這個時候能替他著想,證明他們的交情是到份上的,沒摻水,也沒夾生。有這點,孟東燃就很知足,至於跟向明書記的關係,他認為不是問題。那篇稿子一直在他的掌控中,省裏引起的反響他已聽到,但他不想再添柴,他現在得顧及趙乃鋅這邊的感受。
這天分手時,孟東燃硬將一張卡塞到了胡學謙手裏。胡學謙跟他不同,一直沒當過單位一把手,每一步都是從副職爬到副職,日子過得相對清苦,加上家裏還有一位智障的大哥,一直由他照顧,實在沒多餘的錢,不去北京做手術一定是有這方麵的因素。
胡學謙不收,孟東燃說:“該拒絕的拒絕,這個我想就沒必要了吧,不是給你的,是給那些專家的,拿著吧,再推我就臉紅了。”
話到這份上,胡學謙也就收了,感慨萬端地說:“我這輩子,沒出息啊,不說了不說了,你早點回吧,醫院這地方最好你少來。”
孟東燃揣著一份沉甸甸的心思出了醫院,胡學謙和他妻子的臉反複跳出來,折磨著他。這天晚上,孟東燃控製不住地糾纏著葉小棠,葉小棠抵擋不過,夫妻紮紮實實做了一場。似乎比以往哪次都酣暢。
一場酣戰後,孟東燃摟著葉小棠,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想,夫妻這一輩子的賬,該怎麽算?用加法,還是用減法?後來他明白,他們這些人,包括劉澤江和胡學謙,的確是欠妻子欠兒女的,得用乘法來算!
國風和光華各不相讓,雙方使足了勁要得到嘉良,一時讓工作小組陷入兩難。像光華和國風這樣的大集團大公司,在桐江發展了多年,建立起來的關係有些複雜,雙方隨便動用一兩個人,就能讓正常工作短路。李開望苦著臉來找孟東燃,說幹擾太大,今天這個說情,明天那個批示,工作剛有點眉目,馬上就給打亂了。“沒難度讓你們做什麽,哪一項工作沒有幹擾?”孟東燃批評道。他對工作小組近期的工作十分不滿,很多工作是不能拖的,越拖變數越大,就該快刀斬亂麻。“剛才陳老先生找過我,說向明書記見過他了,明確表態要讓嘉良跟光華聯姻。”李開望又說。
孟東燃忽地抬起頭,向明書記找過陳嘉良?
孟東燃是有心思把嘉良嫁給光華的,不單是趙乃鋅想這樣,他內心裏也有一股幫謝華敏的衝動。光華跟國風雖然不相上下,可總體競爭力國風還是要略勝一籌。尤其金融危機暴發後,國風能及時調整經營方向,將戰略重點迅速從國外轉向國內,率先研製開發出針對國內農村市場的低檔產品,雖然賺錢不多,但可以確保企業不停產。相比之下,光華就有些動作遲緩。這跟謝華敏一向看不起國內市場有關,謝華敏屬於那種追求完美的女人,老喜歡大手筆大戰略大市場,勉強維持成本的生意她向來看不在眼裏,況且還是開發低端產品,她就更不樂意了。
工作小組也是沿著孟東燃這一心跡往前開展工作的。李開望在這點上號脈很準,這次也是鐵了心要成全孟東燃,這些日子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設法排開來自孫國鋒這邊的幹擾和壓力,同時也密切關注向明書記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向明書記不找孟東燃,直接找陳嘉良,李開望感覺怪怪的,任何人隻要不按常規出牌,這牌就讓人懷疑。
“工作先停下,等我問清楚再說。”孟東燃匆忙打發掉李開望,緊接著就給陳嘉良打電話。陳嘉良的回答跟李開望一樣,向明書記的確請他吃過一次飯,就是在兩天前,飯桌上向明書記明確表態要促成嘉良跟光華的合作。
“吃飯的還有什麽人?”孟東燃問。
“孟主任你關心這個幹什麽,不就吃頓便飯嘛,本來我是想請你出麵,謝謝潘書記的,可潘書記實在熱情,我到桐江來,遇到的盡是好領導。”陳嘉良又囉嗦起來。
“陳老先生,請你告訴我,陪你吃飯的還有什麽人?”
“沒有別人啦,就管委會季主任和胡玥女士啦,還有一位女士的名字,我就不用告訴了吧?”
“不用不用,我對這些沒有興趣。”孟東燃說著便掛了電話,腦子裏閃出董月那張臉來,他想,陳嘉良不願說出的這位女士,八成就是董月吧。
這事倒是蹊蹺,按常規,向明書記應該阻止嘉良跟光華的合作才是,關於謝華敏跟趙乃鋅市長的傳聞,向明書記不是不知道,怎麽能反過來支持光華呢,向明書記真能大度到這份上?聯想到最近興起的幾股風浪,包括影射自己的,孟東燃越發斷定,四處傳播有關謝華敏謠言的,肯定就是胡玥了。兩件事往起一湊,疑惑就一下清楚了。
這招高啊!孟東燃心裏轟隆一聲,感覺一棵樹在瞬間倒下,看來自己對向明書記的很多幻想,都太白癡太幼稚了。耳邊又響起趙乃鋅一句話:“我跟他合作多年,也鬥爭了多年,但我承認,我不是他對手,沒辦法,天性如此。”
天性如此。這個天性指什麽?
記憶中好像趙乃鋅從未下過暗棋,他每一步棋都走在明處,盡管也狠,但狠得光明,狠得讓人心服口服。一個不下暗棋的人,怎麽會贏呢?
孟東燃苦苦地搖了搖頭。
孟東燃覺得沒有必要再回避謝華敏了,這事必須麵對麵談。他把電話打給謝華敏,說了一個地方,讓她晚七點半在那等他。
謝華敏風姿綽約,她立在江畔紫雲閣茶坊門口,翹首相望,微風中她的樣子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幾眼。漂亮女人多得是,但能把漂亮打造到一定境界的女人,就不多了。遠遠地有人衝她吹口哨,謝華敏衝那人溫暖地笑笑,這聲口哨讓她想起了少女時代,想起了那段多情而又混亂的歲月,她的身子熱起來。其實這時候她的心情跟那個年代一樣,渴望而又混亂,期待什麽卻又恐懼著什麽……孟東燃遠遠就看見了門口那道風景,一股好奇心湧來,他想遠距離看她一會兒。這麽多年了,他跟謝華敏大多時候都是在飯桌上相遇,飯桌上的女人並不是一個真實的女人,即便到了她公司,他們也各自扮演著該扮演的角色,很少坦然地把自己呈現給對方。這個世界總要強迫人戴上某種麵具,麵具戴久了,有時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誰。他讓董浩把車停下,透過車窗,靜靜地注視著,仿佛在欣賞一幅油畫。孟東燃不知道這個人特殊在哪裏,但他分明感覺到,謝華敏身上,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在吸引著他,讓他常常在不該搖晃的地方搖晃,在不該動情的時候動情。他知道這樣很危險,卻沒法阻止自己,他更知道感情遊戲不是他這種男人玩的,玩不起也不值,可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去想這個女人。董浩也認出是謝華敏,坐在前麵,大氣不敢喘。後來孟東燃下車,衝董浩說:“你回吧,不用接我了。”董浩這才如釋重負。
謝華敏邁著款款的步子走下台階,衝他伸出手:“主任好。”孟東燃象征性地握了下,斂起內心的欲望和雜想,平淡地說:“你到的早。”
“我也是剛到。”謝華敏馬上恢複出光華老總的樣子。老練沉穩,跟剛才石階上左顧右盼的女子判若兩人。
這家茶坊是王學兵妹妹王紫雲開的,孟東燃平時照顧她不少生意,裏麵的服務員還有大堂都跟他熟,看見他,大堂熱情地迎上來,將他們請進一雅座。
點了咖啡,還有幾樣小吃,孟東燃對大堂說,他們談點事,不希望被打擾。大堂點頭走後,謝華敏開了句玩笑:“大主任一本正經,人家小女孩會怕的。”
“是麽?”孟東燃問了一句。又自言自語道:“現在誰還怕誰啊,尤其她們。”謝華敏矜持地笑笑,調整下坐姿,等待孟東燃切入正題。
“約你來沒別的事,關於嘉良,能不能調整一下思路?”孟東燃說。
“怎麽調整?”謝華敏歪著脖子,她滿心以為,孟東燃今天約她,是為她祝賀的。“如果我提出讓光華放棄,你會怎麽想?”孟東燃開門見山,今天這道關必須闖過去。
“放棄?”謝華敏登時變了臉色,聲音也變了形:“您別嚇我啊,孟主任,我都做好接收的準備了。”
“事情緊急,我希望光華這次能姿態高一點。”
謝華敏臉色越發難看,想不到興衝衝來,會聽到這樣的話。半天,她艱難地咬住嘴唇,用目光質詢著孟東燃。孟東燃害怕這樣的目光,很多話是不能講到明處的,甚至點一下都不行,光華能不能放棄,全看謝華敏對他的信任度了。
“已經……決定了?”半天,謝華敏啟齒問。
“差不多吧。”孟東燃避開謝華敏海水一樣的目光,抬頭望著遠處。
壓抑、沉悶,呼吸都覺艱難。過了那麽一刻鍾,謝華敏捧起咖啡。用勁喝了一口,道:“不知我能不能問,是主任您的意思還是……”
“是我突然作出的決定,跟別人無關。”孟東燃回答得很認真,就像扔出去一塊石頭,然後等石頭撞擊水麵的聲音。
奇怪的是,謝華敏什麽也沒說,專心致誌把玩著咖啡杯,仿佛咖啡裏麵有答案。
他們就那樣默無聲息坐了一個小時,喝光了咖啡,吃完了小吃,直到分手,謝華敏都沒給孟東燃一個明確的答複。
第二天一早,李開望興衝衝地跑來找孟東燃,說光華退出了。
嘉良終於嫁給了國風。
簽約儀式潘向明和趙乃鋅都沒出席。潘向明去參加省委政研室和《理論研究》雜誌暨《海東日報》理論版聯合召開的作品研討會。這次研討會規格很高,主辦方除邀請了海東省理論界一大幫筆杆子外。還把京城三位風頭正健的理論大家也請來了,聽說玉浩書記要親臨研討會現場,潘向明一得到消息,連夜就往省城趕。出發前兩個小時,他把孟東燃叫去,就研討會上準備的發言稿征求了下孟東燃的意見,孟東燃簡單談了點自己的想法,向明書記說:“謝謝你啊,東燃,本來這次研討會你怎麽也得去,可你看看,現在哪項工作也離不開你。我看你比我這個書記還重要。”孟東燃趕忙搖頭:“書記開玩笑呢,我怎麽敢跟書記您比?”潘向明倒也沒再客套:“行吧,等這次會議開完,你跟政研室老薛他們再商量一下,在市裏也搞一次,就當是配合學習玉浩書記的講話精神吧。”孟東燃正要表態,潘向明話頭一轉,談到了嘉良:“你在嘉良收購上的調整很重要,我支持,做工作就該這樣,就要強強聯手。時間緊迫,我就不多說什麽了,放手幹,桐江需要你這樣的虎將。”孟東燃不清楚向明書記的支持從何而來,他也從向明書記的話裏聽不出虛意,一切都像是被霧罩著,重要的是,這件事總算了了。
趙乃鋅本來也要出席研討會,書記的大作發表,他這個市長怎麽也得前去祝賀,不但要祝賀,還要提前趕到省城張羅。可惜臨動身時接到通知,省人大一位副主任要來桐江調研,點名讓他留在桐江,趙乃鋅隻好讓徐副市長代表他去參加,再三叮囑,會議不能降規格,特別是花錢的事,絕不能縮手縮腳,丟桐江的臉。為了讓向明書記那邊滿意,趙乃鋅還特意把財政局第一副局長派去,給徐副市長當助手。
對嘉良跟國風的聯姻,趙乃鋅連一句話也沒說,孟東燃給他匯報時,他隻是斂著臉上的表情聽,聽完,送給孟東燃五個字:“就這麽辦吧。”
這五個字聽起來是那麽勉強,那麽言不由衷。孟東燃也沒多解釋,看著趙乃鋅灰得不能再灰的臉,強作歡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次便宜了孫國鋒。”孫國鋒一心想把簽約儀式搞得很大,孟東燃堅決反對,他跟李開望說:“特殊時期,一切從簡,就算企業花錢也不行。”結果,簽約儀式搞得平平淡淡,一點不像兩個大企業在合並。
陳嘉良心裏老大不痛快,從接到謝華敏宣布退出的那個電話起,他臉上就布了一層雲,到現在這雲也沒散去。無奈謝華敏去意已決,在宣布退出的第二天,謝華敏就離開桐江,據說去了香港。
“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嘛,孟主任,你得跟我說清楚啊。”陳嘉良一再追問孟東燃,孟東燃回答得很模糊:“女人的心思我真是搞不懂,說變就變,也沒給我一個交代,不過國風這邊挺不錯的,恭喜您了陳董。”
陳嘉良勉勉強強就把這筆生意做了,儀式一結束,飯也沒吃,快速離開了桐江。他是怕何碧欣這邊再亂糾纏。把一個女人搞到手很容易,要甩開,就沒想象得那麽簡單了。陳嘉良最終還是在嘉良裏麵留了百分之五的股權給何碧欣,其餘一次性轉讓給了孫國鋒,並且讓孫國鋒酌情給何碧欣一個能擔得起的職務。
第二天,孟東燃被通知去參加市人大召開的工作匯報會,去了才知道,省人大於副主任這次到桐江,重點是調研桐江項目建設情況,特別是人大代表意見較大的半拉子工程。孟東燃暗吸一口冷氣,從手頭材料看,這次調研的重點都是市長趙乃鋅引進來的項目,或者是趙乃鋅插了手的項目。問題最多和代表意見最大的,除以前那兩個小區,又多出幾項工程,這些工程都是由東方路橋楚健飛承建的。
孟東燃本能地想到另一層,難道前些日子的傳言是真,羅副省長真的出事了?前段日子說,羅副省長被卷進本省最大的一宗土地案,去年一舉奪得本省“地王”的大地產商、國瑞集團老總黃國瑞在拿到地王一個月後突然離奇死亡。一時之間波瀾四起,傳言遍地。有人說,黃國瑞是被競爭對手所害,因為位於省城東江繁華地段的那宗豪華土地驚動了全國各地的地產商,前來競爭者大都抱著必勝的信心,黃國瑞的勝出讓別人心裏很不舒服;也有人說黃國瑞是被利益集團內部人所害,家族企業國瑞集團在分配中存在嚴重問題,內訌早已不是新聞;數日後黃國瑞的妻子和女兒向媒體透露,黃國瑞死前留有一份遺書,稱早在半年前就被某高官恐嚇,奪得地王第二天,黃國瑞又遭到來自該高官的壓力,該高官企圖拿回留在黃國瑞手裏的一份致命文件,這文件涉及到國瑞集團兩年前低價拿到省城一宗土地的諸多秘密。媒體一曝光,馬上就有人將該高官跟省委常委、副省長羅帥武聯想到了一起,因為兩年前那宗土地的拍賣跟羅帥武有關。幾乎同時,有關羅帥武擔任東江市委書記時的很多問題也曝了出來,特別是修建東江三號跨江大橋時發生安全事故,十六名農民工死於非命的事被人重提。傳言讓省城不安,也讓下麵更多人陷入一個個不眠之夜……但時至今日,羅帥武仍然在台上。並沒有出現傳言中被“雙規”帶走的那種結局,所有有關羅帥武的一切,成了罩在海東政壇上一團巨大的謎霧。
而這次下來調研的人大副主任於進良曾經是羅帥武的副手,羅帥武擔任東江市委書記時,他是東江市長,兩人的不和早在東江時就傳開,後來於進良到了省人大,兩人還展開過一係列鬥爭。此時於進良到桐江調研,又專門針對東方路橋所修工程,就不能不讓人多想。
孟東燃坐在會場,一顆心怦怦亂跳,常國安等人在台上說什麽,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心思全讓趙乃鋅的處境抓去了。憑良心說,東方路橋所以能在桐江拿到這麽多工程,無不是羅副省長和秘書於海洋在起作用,至於趙乃鋅跟楚健飛之間。孟東燃相信是幹淨的。至少他們之間還沒建立起那種利益同盟,但有些事是很難按內幕來講的,況且在工程招標與發包中,內幕往往躲藏在另一邊,一個眼神一個電話,就可以決定工程的去向,但你能拿眼神或電話為自己開脫?
匯報會幾乎是批判會,常國安這天是精神振奮,情緒高昂,他在匯報會上的表現再次讓孟東燃心生恐懼,原來鬥爭可以表現得這麽血淋淋!
會後,孟東燃借故單位來人,婉言推辭掉常國安讓他陪客的邀請,心情複雜地回到辦公室,關起門來靜靜地坐了會兒。趙乃鋅那張灰蒙陰鬱的臉折磨著他,也一次次揪著他的心。後來他給趙乃鋅發過去一條短信,婉轉地問他晚上有沒有空,想請市長喝杯茶?等半天沒有回應,嚐試著把電話打過去,卻被告知對方已關機。關機?孟東燃心頭一震,自從趙乃鋅來到桐江,他那部手機從來沒出現關機情況,難道?他迅速又將電話打給趙乃鋅秘書徐亮,遺憾的是,手機裏傳來同樣的提示音。
不好!孟東燃一刻也坐不住了,屋子裏來回踱了一陣步,決定連夜去省城。官場上任何細微弱小的變化都可能導致一大批人命運的沉浮,何況目前如此嚴峻的形勢!
十分鍾後,車子離開桐江,往省城東江奔。孟東燃給梅英發了條短信,讓她晚上別安排活動,在芙蓉宮等他。隨後又給芙蓉宮老板娘韓秋燕發了條短信,說三小時後到省城,還得麻煩她招待一下。
後一條短信並不是真的讓韓秋燕準備什麽酒菜,而是告訴韓秋燕,讓她派車來接一下。孟東燃不想讓人看到他連夜去了省城,更不想在芙蓉宮那種地方遇到什麽熟麵孔。韓秋燕雖然隻是開酒店的,但時間久了,也能跟孟東燃他們達成默契,知道這些人喜歡張揚什麽,隱藏什麽。車子還沒過二號過江大橋,孟東燃就看見韓秋燕的座駕候在大橋邊的停車場。
韓秋燕候在車裏,孟東燃看見她,感覺心裏熱乎乎的,一路繃著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些。等到了酒店,梅英已經在等他。
“出了什麽事?”梅英問,親自為他遞上一塊毛巾,讓他擦汗。
“味兒不對勁,想來探探底。”孟東燃實話實說。
“太敏感了吧,省裏去個人大副主任,你就緊張成這樣,要是省長或書記去了呢?”梅英故意笑著,目的是想讓孟東燃徹底放鬆下來。
“你知道我沒城府,咱官小,見不得大人物。”
“我還以為是給你的書記市長保駕護航來了。”梅英從韓秋燕手裏接過茶具,親自為孟東燃斟茶。韓秋燕知趣地離開。順勢將門帶上。
“怎麽,趙市長也來了?”孟東燃有些吃驚。梅英點了下頭,道:“比你早半小時,跟紀委靳書記在一起呢。”
孟東燃籲了口氣,原來是這樣!省紀委靳書記的夫人跟梅英是大學同班同學,這消息看來錯不了。
梅英接著說:“看來你們都懷疑那人要出事,桐江人還是沉不住氣啊。”
“難道不會?”孟東燃仰起頭,梅英的鎮定還有無所謂的口氣令他心裏愈發布滿疑惑,彌漫在省城上空的這團霧,他是無力看透的。
“哪有那麽容易。”梅英笑歎一聲,奚落道:“你在官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聽風就是雨,你的智商去哪了?”
“風勢太猛,我怕殃及到趙乃鋅市長。”
“一個人如果被殃及上,那就證明他不適合留在這圈子裏,出局在情理之中。你不是救生員,也不是消防隊員,這種亂方寸的事以後還是不要發生,讓人笑話。”“我知道了。”孟東燃誠懇道,梅英這番話聽似批評他,實則在暗示,那個人能不能出事,目前還是謎,既然是謎,就不要去亂猜,因為你不是揭謎底的人。
“這事就到這兒,多的情況我也無從知曉,大家都在看戲,舞台還沒拆掉以前,我們都是演員,明白不?別人跳是別人的事,你慌什麽?”
“我懂了。”孟東燃懸著的心這才落地。他相信,類似的話今天晚上趙乃鋅也能聽到。
梅英這才問孟東燃吃了沒,孟東燃老老實實說沒吃,也是奇怪,一路都不覺餓,這時候肚子卻叫得格外厲害。梅英讓韓秋燕準備飯菜,兩人又談了談項目的事,梅英告訴孟東燃,桐江汙水處理項目下禮拜上會。
“這個項目拖了幾年了,我希望這次能把它落到實處。桐江水處理是個話題啊,替人擔憂不如替人做點實事,我就不信那兩個小區有那麽難解決。”
一語點醒孟東燃,孟東燃這才明白,梅英為什麽老是提汙水治理項目。看來,他這個發改委主任,離梅英還有很大距離。
距離其實就是參照,就是審視,就是目標。
孟東燃連夜回到了桐江,梅英倒是挽留他,想讓他住一宿再走,晚上走夜路畢竟讓人不放心。孟東燃說:“我不能讓人明天找不到我。”梅英聽罷此言,會意地笑了。
次日一早,孟東燃來到辦公室,想把汙水治理項目的資料重新看一遍。這項目是在胡丙英手上就確定了的,隻是礙於各種原因,項目一直未能獲批。裏麵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常國安對這個項目意見較大。汙水治理繞不開蘇紅豔的自來水公司,常國安不樂意,蘇紅豔這邊就不積極。你不積極,項目就不會主動到你手裏,要不怎麽能叫“跑項目”呢?剛把資料打開,電話響了,趙乃鋅讓他上去一趟。
此時還不到七點,整個辦公樓靜悄悄的,孟東燃走在樓道裏,腳步格外響。他想,趙乃鋅一定也是連夜回來的,或許在這座城市,除他之外並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市長趙乃鋅昨夜去了省城。
有多少秘密藏在真相的背後?
趙乃鋅看上去比昨天精神,原來他理發了,昨天還顯得略長的頭發此刻整齊清爽,人也幹練許多。
“東燃早。”趙乃鋅說。
“市長您更早。”孟東燃的目光跟秘書徐亮碰了碰,旋即分開,望著趙乃鋅。“省裏要召開一次現場觀摩會,有幾樣事想跟你叮囑一下。”趙乃鋅說著,將一份傳真遞給孟東燃。孟東燃看了看,傳真是省政府辦公廳發來的,大意是省府計劃在下月召開一次全省抓項目保發展、擴大內需積極應對金融危機現場觀摩會,重點觀摩考察桐江高新產業區和幾家在建重點項目,推廣經驗,尋找不足。
這個觀摩會太及時了,也足以證明,省裏對桐江的工作是肯定的,尤其是金融危機爆發後采取的一係列應對舉措,看來是得到了省府的首肯。而且這個觀摩會意義非常,孟東燃不由得就想到另一層,省裏高層之間現在也是調子不一致啊,人大在挑刺,政府卻在貼金,真是熱鬧。
孟東燃把這層暗暗的喜悅壓在心底,很平靜地道:“看來又要忙一陣了,市長吩咐吧,我們會盡力把準備工作做好。”
趙乃鋅就將有關觀摩會的一些重點內容做了布置,孟東燃習慣性地在筆記本上記著,記到要點處,還要追問上一兩句,生怕自己漏記什麽。秘書徐亮也在旁邊拿個筆記本。配合著孟東燃。
趙乃鋅說完,孟東燃收起筆記本,盯住窗前怒放的一盆月季:“我辦公室那盆前幾天死了,市長這盆卻開得這麽豔。”
趙乃鋅輕聲一笑:“是你不愛花嘛,我就沒看見你給花澆水施肥。”
孟東燃走到花前,像模像樣盯著看了半天:“不對,不是澆水施肥的問題,是品種,市長這個品種明顯就比我的好,對不對徐秘書?”
秘書徐亮並不明白孟東燃為什麽要談花,沒頭沒腦道:“我哪有那麽多學問,我就知道它們都是花。”
“不對徐秘書,花跟花可不一樣,就說這月季吧,有上千個品種,名有勝春、瘦客、長春花、月月紅等,月季的功用除了花香溢人,讓人精神愉悅、心情舒暢外,還能吸收有害氣體,對女人還有活血通經的功效呢,市長我說的沒錯吧?”“孟大主任啥時又成養花專家了?”趙乃鋅也走過來,兩人一同望著怒放的月季。其實這花啥時開的,能開多久,趙乃鋅從來不注意,哪有這份心思啊。這陣聽孟東燃談花,就覺眼前這盆花還真是鬥豔,傲然怒放的樣子讓人覺得它才是花中之王。望著望著,趙乃鋅忽然就明白,孟東燃不是在說花,而是在說事,是在拿花調節他的心情。趙乃鋅心裏就是別種滋味了,霧霧茫茫的,好像被什麽填滿。半天,他把感激的目光送給孟東燃,剛才談工作的時候,他的確沒把聲音控製好,雖然隻麵對兩個人,還都是自己身邊的人,還是讓孟東燃聽出了語氣的緊張、不安逸或跟誰較勁似的憤懣,這些都是心理不成熟的表現啊,尤其眼下,萬萬要不得。趙乃鋅兀自一笑,收回目光,自己應該能沉得住氣的,沒啥大不了的,那麽多驚濤駭浪都闖過來了,還怕這點毛毛雨。人家想撓癢癢,那就讓他撓唄,盡管撓。他把目光探向窗外,今天的桐江又是一個大晴天,天藍得透明,空氣是那麽清新舒暢,趙乃鋅再次聽到自己體內的聲音,那是逼迫著讓人去做些什麽的聲音,更是讓人衝破某種禁錮放手一搏的聲音……“月月紅,長春花,這些名字我可是第一次聽到啊,想不到我們的大主任還是個護花使者。對了,最近葉老師呢,哪天閑下來,把她叫上,一起去郊遊。”趙乃鋅恢複了往日的從容與樂觀,臉上的表情一下就生動自然了。
孟東燃嗬嗬笑了兩聲:“好啊,我回去就跟她說,到時候可別讓她失望啊。”“我啥時讓她失望了。我還怕你讓她失望呢。”
見兩位領導有說有笑談起了家事,秘書徐亮知趣地出去了。昨天到現在,秘書徐亮的心一直是提著的,這下好,首長臉上又有了笑。
接下來的兩天,趙乃鋅和孟東燃一直陪著人大於副主任和調研組。不管於副主任臉色有多難看,說話多讓人不舒服,趙乃鋅臉上都是始終如一的笑。常國安起先還保持著咄咄逼人的態勢,後來見趙乃鋅壓根就不在乎,人家坦然得很,反把他給搞懵了。
調研組離開桐江這天,趙乃鋅代表市委、市政府設宴,款待人家。宴會設在桐江賓館,四大班子的秘書長副秘書長都在忙活,等主客就位後,才發現人大主任常國安沒來。趙乃鋅讓孟東燃打個電話,主動請一下,孟東燃說:“我請不好吧,還是讓喬秘書長親自去請。”
趙乃鋅聽了這句話,足足看了孟東燃有一分鍾,爾後爽朗地一笑:“好,那就辛苦一下良鈺了,東燃跟我敬酒去。”
人大調研組在桐江激起的波瀾可謂有驚無險,仿佛一個浪,衝了一下就沒了動靜。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桐江都不再有人提及此事。倒是向明書記那篇文章讓人們津津樂道談了很長時間,據說在研討會後,省委玉浩書記專門抽出半個小時,接見了向明書記,兩人就海東經濟未來發展方向暨如何做大做強海東這個品牌交換了意見。向明書記發揮出色,上下縱橫,侃侃而談,玉浩書記聽得很滿意。一篇文章能達到這樣效果,的確讓人始料不及。
柳桐公路正式招標前一天,東方路橋董事長楚健飛緊急從省城東江趕來。之前他給孟東燃打過幾次電話,孟東燃都接了,但對電話裏涉及到的招標事宜,孟東燃隻回答事關機密,不便多言。楚健飛本來是不親自參加這次招標的,相關工作他已委托副總經理潘曉亞,無奈潘曉亞幾次約請孟東燃,都遭拒絕,楚健飛認為自己采取的美人公關戰術失敗了。
地點是潘曉亞早就訂好的,桐江極負盛名的四星級皇冠假日酒店,潘曉亞和她的工作團隊就住在這裏。孟東燃和公路局長黃國民不到六點就來到酒店,候在大廳外的潘曉亞搖曳著風情,熱情迎上去。
楚健飛候在包房門口,看見二位領導,連聲說著歡迎恭迎上來,一陣寒暄,孟東燃和黃國民被請進包房。看得出,黃國民的出現,讓楚健飛多少有不快,他是太把孟東燃當碟菜了,以為擺平了孟東燃,也就踩平了桐江。
楚健飛倒沒學中鐵四局李善武那樣來美人戰術,除潘曉亞外,今天作陪的都是男士,兩位是跟楚健飛一道從省城東江趕過來的,一位是省路橋設計院副院長,姓陸,禿頂,一看就是用腦過度,頭頂的頭發過早謝了;另一位姓高,省高檢的,楚健飛稱他高檢,孟東燃和黃國民也跟著稱高檢。還有兩位來自桐江,孟東燃當然認得,一位是開發銀行嶽行長,另一位是檢察院反貪局吳局長。孟東燃感覺有點好笑,楚健飛把高檢和桐江反貪局的人拉來作陪,有點意思啊。
飯桌上照樣不談正事,彼此客套一番,開始上菜敬酒。大家先是說些不痛不癢的題外話,酒過三巡,氣氛漸趨熱烈,話題也多起來,高檢乘興講了兩個段子,是在全省警示教育中發生的真事,兩位貪官的人生懺悔,講得很到位,聽了讓人心裏惶惶。嶽行長跟著講了一個,是說一位副局長找小姐,小姐喜歡玩花樣,想自己在上麵,副局長不悅,又怕惹惱了小姐,壞了雅興,把一次機會白白浪費掉,勉勉強強就讓小姐到了上麵。事畢,小姐很興奮,說,你是當官的吧?副局長趕忙搖頭,生怕暴露了身份。小姐莞爾一笑:看你樣子就是副的,正職從來不會讓我到上麵。副局長一琢磨這話,知道讓小姐耍了,心裏冤道:當了半輩子官,至今還在別人下麵,好不容易找個小姐,想在上麵威風一下,結果上當,又到了下麵。遂生悶氣。小姐成心涮他,又道:要說我們也是同行,同行見同行,下麵水汪汪,大哥,我又想要了,要不你在上麵再來一次?副局長心疼錢,不想來,又對同行兩個字好奇,問小姐。小姐就講了,你的職業是做官,我的職業是**,做官跟**都是一個理:一是都有快感;二是都有成就感;三是做久了都會成癮;四是每做一次都很累人;五是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六是都怕失去;七是像今天這樣,都愛講究花樣;八是都不想下來;九是都怕有病;十是都想長久。副局長聽了覺得有理,細一琢磨,還是覺不同,於是就跟小姐講了十大不同理由:一是**強調合作,做官強調鬥爭;二是**要**相對,做官要偽裝嚴實;三是**出熱汗,做官出冷汗;四是**可上可下,做官下來就很難再上去;五是**上下都舒服,做官上麵舒服;六是年齡越大**越少,職位越高**越多;七是**多怕對方不滿意,做官一般不在乎下麵咋樣;八是**在**有**,做官在台上有**;九是**怕**,做官怕紀委;十是**有時靠藥,做官卻要靠錢。
這個段子深刻,孟東燃仔細琢磨一會,笑了,舉起杯要給嶽行長敬酒,嶽行長說哪能讓您大主任敬,我自己端。一旁的潘曉亞笑道:“看來嶽行長是自摸型的。”嶽行長道:“說得對,說得太對了,我平時就喜歡自摸。打麻將如此,買彩票也如此,自摸過癮啊。”高檢插話道:“都像嶽行長這樣,我們就失業了。”嶽行長不解,問怎麽講?高檢笑道:“你都自招了,還要我們幹什麽?”
一句話說得哄堂大笑,嶽行長馬上反撲:“看來高檢跟小姐才是同行啊。”這次輪到高檢不解,眨著眼睛問,嶽行長詭秘一笑:“我們都自摸了,小姐不得失業?”
酒足飯飽,楚健飛將各位請進了樓上的夜總會,說唱唱洗洗,想自摸的自摸,不想自摸的找人摸,他跟孟主任單獨說點事。孟東燃知道,關鍵的一刻來了,果然,二人剛到包房坐下,楚健飛就問:“方案都定了?”孟東燃不想隱瞞,卻也不想告訴太多,含糊道:“差不多吧,具體由指揮部那邊操辦,我不太清楚。”
楚健飛笑了笑:“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關係了,孟主任要是跟我打啞謎,就太見外了吧。”孟東燃還以微笑:“楚老板是痛快人,我沒什麽啞謎可打,柳桐公路折騰了這麽久,其中每個細節,想必楚老板都清楚。你我之間,就沒必要關起門來說話了。”
“我要的就是孟大主任這句話,好,痛快。”楚健飛的拳頭重重砸在了茶幾上。“既然孟主任這麽痛快,我也就痛快了,這個你拿著,今天來,就一個目的,柳桐公路我得拿下百分之五十。”
楚健飛將一包東西推到孟東燃麵前,不用猜,這個層層疊疊裹起來的包裹,裏麵肯定是錢,美金也說不定。
孟東燃沒想到,楚健飛到今天胃口還這麽大,口氣雖說比上次文明了些,但其做派一點也沒改。他怎麽就這麽不識相呢?再怎麽說,他也得低調一段時間啊,雖說羅副省長還沒真的出事,但就這股風波,他也該有所顧忌啊。
他盯住包裹望了半天:“楚大老板是想賄賂我了?”
楚健飛高聲朗笑:“賄賂談不上,有錢大家掙,這是我楚某人的做事原則,這點美金你先拿著,工程到手後,我會把你該得的那份送來。放心吧孟主任。跟我楚健飛合作,不會虧待你的。”
孟東燃搖了搖頭,把錢微微往前推了推:“錢是好東西,可我怕燙手。謝謝楚老板好意,我孟東燃現在還玩不起這個。”
“怎麽,對我不放心?”
“放心,十萬個放心,但已經定了的事,你再拿錢把它推翻,錢的威力就太大了。”
楚健飛的臉色僵住,拿著雪茄的手也在微微發抖:“孟主任看來是不給我這個麵子了?”
“楚老板的麵子已經夠大,桐江這口鍋裏隻要有粥,楚老板哪次不吃得打嗝。就這樣吧,晚上我得早點回去,明天就要招標,還望楚老板能體諒我們辦事人員的難處。”
孟東燃說著就要起身,楚健飛再也裝不住了。對他來說,今天這樣的態度已經給足了孟東燃麵子,孟東燃居然不識趣,那麽,他就不客氣了。
“慢!”他叫了一聲,身子往前傾了傾:“我想知道,鐵四局李善武給了孟主任什麽好處,憑什麽他要拿大頭?”
孟東燃笑笑,並沒發火,保持著良好的風度:“這個我就不便告訴楚老板了,楚老板如果有興趣,可以直接去問李總。”
“你當我不敢?”楚健飛明顯是在挑釁,鴻門宴的氣味這時候才出來。
“敢,楚老板有什麽不敢的呢?”孟東燃也帶了火。當別人無恥的時候,你的客氣就是一種軟弱。
“真的沒得商量?”楚健飛在下最後通牒。
“明天不就有結果了麽。楚老板何必這麽焦急?”
“孟主任,我楚某人的麵子你看來是不給了,那好,有一個人的麵子你總不至於不給吧?”
“楚老板請講。”
“羅副省長!”
“楚老板嚇我哩,羅副省長的麵子豈是我小小的孟東燃能給得起的,你太高看我了,對不起,告辭!”
孟東燃說完,未做絲毫停留,楚健飛想追出來,又像是被什麽困住,半天,他用力將咖啡杯砸在了茶幾上。
到了樓下,孟東燃想給黃國民打電話,轉而想了想,沒打。他相信黃國民會有辦法脫身。伸手攔車時,手機蜂鳴了一聲,一看是於海洋發來的短信:楚健飛的事你們要掌握好分寸,他到處打首長旗號,已給首長製造了不少麻煩。
分寸?他笑了笑。於海洋一定是接到了楚健飛的電話,不過這條短信發的有點多餘,而且也有點冒險。孟東燃將那條短信刪了,跟首長秘書,最好還是什麽也不要留下。
招標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這樣的結局早在孟東燃預料之中,凡事隻要準備充分,做起來就順暢。事實上孟東燃還為楚健飛預備了一招,如果楚健飛非要不知天高地厚地出來攪局,他就打算把濱江大道拿出來說一說,也好讓楚健飛明白,幾百萬人的桐江並不是軟柿子,人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楚健飛倒也知趣,第二天沒出現在招標現場。說是回東江了。事後孟東燃才聽說,楚健飛急著從東江趕來見他,是在羅副省長那裏碰了釘子。羅副省長在目前省政府黨組學習會上,痛陳了眼下一些企業老板打著領導幌子,四處攬項目,找投資,這種不正之風一定要刹住。羅副省長還當場表態,如果組織上查出他跟哪個企業有關聯,或者為哪家企業謀取了好處,他將主動辭去副省長職務,並接受組織審查。
羅副省長這番表態顯然是別有用意,有哪級組織會查自己的同誌?表態就是向組織宣告,我沒問題。當然,這話到了楚健飛耳朵裏,楚健飛就不能不急。
都說官員跟商人之間的聯盟是可靠的,其實不然,官員跟商人之間的聯盟說穿了是利益在驅動,當一方不再需要利益或者受到利益威脅時,這種聯盟就該結束。官員跟官員之間的聯盟才是這個世界是最牢固最堅硬的聯盟,因為這種聯盟往往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商人則不同,他們習慣於有奶便是娘,奶越多,給孩子慣下的脾氣就越大,有時候他喝足了奶還不夠,還要狠狠咬一口。
不管怎麽,柳桐公路這道難解的題算是解決了。除楚健飛外,鐵四局李善武和巨龍公司趙世龍算是滿意的,特別是李善武,他也一直擔心楚健飛會獅子大張口。在競標中亂動手腳。羅副省長這場風波起得好啊,要不然,孟東燃還真不好平衡。各方都在慶賀,趙世龍笑嗬嗬地來到辦公室,非要拉孟東燃去外麵坐坐,說常老已經等在那裏了。孟東燃再三說走不開,觀摩會馬上要開,要從他手裏過的工作一大堆,哪一樣也不能耽擱。趙世龍當然不信,他已經感覺到孟東燃在有意拉開跟常國安的距離,對常國安這批人,他現在都采取這態度。正僵持著,徐亮進來了,拿出一份文件,說市長等著要,讓孟東燃現在就加班把它改出來。孟東燃笑著衝趙世龍說:“你不來我還沒有急事,你一來,我連晚飯都沒空吃了,記著啊,欠我一頓。”趙世龍見狀,隻能悻悻告辭。
第二天,李善武早早就候在了辦公室,說怎麽也得感謝一下,孟東燃說你是把我往火爐子上架啊,我不是柴不是煤,受得住你們這麽抬舉?”言下之意,柳桐公路並不是他孟東燃能決定了的,這樣做等於是往他身上引火。李善武才不管這麽多,他早就通過指揮部那幫人,掌握足了內情,鐵四局六公司這次能把一大半吃進來,還不就因為孟東燃關鍵時刻改變了主意?
李善武請孟東燃不能不去,之前一號秘書郭守則就打過電話,透露說向明書記可能也要去。向明書記近來神情振奮,見誰都露笑臉,那篇文章讓他大大地出了一回彩。有消息說,在省委組織部剛剛完成的摸底測評中,向明書記得分很高,綜合排名往上躥了好幾位,眼看就要超過東江市長了。省級班子候選人,他是進定了。這次孟東燃又不顯山不露水,在柳桐公路上充分照顧了鐵四局和董月,向明書記自然轉變了對他的看法,嘉良事件引起的不快算是徹底煙消雲散。當天晚上,向明書記主動給孟東燃敬酒,說:“辛苦你了,別光顧了工作,也要注意身體啊,我怎麽看著你最近瘦了?”
孟東燃裝傻:“是麽,那我可得小心,回頭好好加強一下營養。”
一旁坐著的董月借勢恭維道:“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這次到桐江,我才發現,潘書記手下盡是人才啊。來,我敬孟主任一杯。”看著孟東燃跟董月碰杯,潘向明心情愉快地說:“怎麽能稱東燃為兵呢,他是帥才,是一員虎將。”
“聽聽,書記這麽誇獎你,你應該多喝一杯才是。”董月說著又要給孟東燃滿上,潘向明突然道:“讓他少喝點吧,他要是喝醉了,受損失的是我們桐江。”不管這話是不是發自潘向明肺腑,孟東燃還是很感動。跟著領導喝了這麽多年酒,從來沒有哪位領導考慮過他們的身體,都認為到了酒場上,他們就該把一切都奉獻出去。就連趙乃鋅也是一樣,私下很少讓孟東燃動酒,一到了場麵上。就理所當然地把他當成了酒缸酒桶,總希望他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現場觀摩會的具體時間還沒定下,桐江這邊已緊鑼密鼓做起準備了。市長趙乃鋅對觀摩會提出五點要求:一是選好點,要有看頭;二是準備好材料,要有聽頭;三是要讓下麵的企業真正動起來,至少高新區的企業要全部開足馬力,加班加點生產;四是不要護短,不妨就拿出一兩家搞得不好的企業,讓上級領導會會診把把脈;五是要注意安全,不能節外生枝。
工作布置下去後,各方分頭行動。發改委照例負責協調及統籌。孟東燃在發改委內部分了工:他負責全盤,重點做好幾家觀摩企業的工作;江上源負責高新區的協調,要確保高新區企業按市長的要求開足馬力生產。第二天,孟東燃正跟劉澤江在辦公室商量接待方案,接待工作由市政府辦公室負責,劉澤江怕出疏漏,拿了兩套方案來征求孟東燃意見。江上源進來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孟東燃問有事?江上源衝劉澤江咧了下嘴:“你們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嘴上這麽說,人卻不走,孟東燃就明白,江上源是想讓劉澤江給他讓路。
“說吧,正好秘書長也在,有問題大家一塊解決。”
“也沒啥大問題,就是……”江上源吞吞吐吐,目光躲躲閃閃,給人感覺不像是來匯報工作,倒像個奸細在刺探情報。劉澤江見狀要走,孟東燃趕忙拿眼神止住他。
“是不是秘書長在,說話不方便?”孟東燃將了江上源一軍。江上源馬上臉紅:“沒,沒,我是怕打擾你們。”說著,屁股擱在窗前那張沙發上:“是這麽回事,高新區別的企業都配合,科興這邊有點難度。”
“什麽難度?”
“不是上次跟嘉良沒合作成嘛,魯老板牢騷滿腹,說什麽觀摩會,還不是讓大家一塊為領導臉上貼金,他寧可給工人放假,也絕不幫政府作秀。”
孟東燃早就想到這點,魯一周什麽人,不鬧點事才怪。不過在江上源麵前,他不能鬆口:“就這檔子事啊,有你江主任出麵,還怕他魯老板不捧場。”
“他捧才怪,我剛從科興回來,明天科興就要放假,說是企業有自主權。”孟東燃不露聲色地看了江上源一會兒,江上源這不是跑來匯報工作,是跑來給他下馬威,指不定科興此舉正是他們幾個合計好的呢。
“人家企業有自主權,我們無權幹涉是不是?”孟東燃不急不躁地問道。
“說是這麽說,可市長一再要求要全部開工,他這不是明著跟市長叫板麽。”江上源拉出一副苦相。好像在科興那邊受了大委屈。
“這就不好辦了,要不,你抽空跟市長反映一下,看市長有沒有辦法讓他們開工?”孟東燃順水推舟,口氣非常溫和。江上源一聽這話,知道孟東燃在拿楔子楔他,悻悻道:“這事怎麽跟市長反映,我都快要急死了。”
“急什麽,不就一家科興嗎?讓他停,回頭你工作也別做了,把難題交給管委會,企業是他管委會的,我們急什麽,你說呢,老劉?”
劉澤江笑著附和:“對啊,交給季大主任不就得了,上源你別死腦筋,要哭鼻子也該他管委會哭。”
江上源一聽,二位將話越說越遠,明著是給他下套了。他此趟來,就是季棟梁跟胡玥的主意,想讓他給孟東燃出點難題,沒想人家孟東燃一點不在乎。算了,還是回去跟季棟梁商量別的對策吧,看來拿魯一周是唬不住孟東燃的。
江上源剛走,劉澤江就笑了起來:“東燃啊,你這副職,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孟東燃也笑著說:“這算什麽,比這有意思的還有呢。”孟東燃接著告訴劉澤江一件趣事,嘉良跟國風聯姻後,何碧欣顯得很苦悶,江上源便以老朋友的名義,給何碧欣出謀劃策,排憂解難。先是提出,要何碧欣在新組建的國風股份中拿到總經理一職,如果孫國鋒不暢快,就跟他鬧,反正陳嘉良給她留了股份的;再者,他也可以給孫國鋒施加壓力。結果孫國鋒真的不同意,勉勉強強隻同意讓何碧欣出任副總經理,江上源果真就跑去給孫國鋒施加壓力,儼然是何碧欣的代言人。孫國鋒也是毒,他將中層以上幹部召集起來,讓江上源副主任作指示,江上源一開始還煞有介事,大講現代企業製度的建立,以人為本等,講到中間,有位中層幹部遞上紙條,上麵畫了隻狗,畫了隻妖豔冶的老鼠,讓江上源答複,這在現代企業管理中算什麽理論?江上源看半天,隻理解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氣得在會上大發雷霆。事後孫國鋒笑他,江主任啊,那不是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在西方經濟學中,是企業的本位與換位,很著名呢。是麽?江上源當時就傻了眼,回到家,馬上找來一大摞經濟學著作,找這個著名理論。
“本來就是罵他狗拿耗子麽,他不會傻到這程度?”劉澤江哈哈大笑著說。
“我們這位副主任,老覺得自己在理論上高人一籌,被孫國鋒將一軍,當然會老老實實去查了。”
“那他跟何碧欣後來又是怎麽回事?”劉澤江來了興趣。
孟東燃搖頭道:“不談了不談了,再談就是涉及人家隱私。”
“那也叫隱私,那是自作多情。”劉澤江嘲諷道。
江上源幫何碧欣不成,看著何碧欣終日鬱鬱寡歡,禁不住動了憐香惜玉之心,結果一次請何碧欣吃過宵夜後,在車裏就對人家動起手腳來,還說他早就……何碧欣也真能做出,當時就掏出電話打給“110”,幸虧“110”趕來的那位小警察認得江上源,好像是江上源老婆的一個學生,否則,這鬧劇就搞大了。
拿江上源開了一陣心,兩人話題回到工作上,劉澤江懷有深慮地說:“讓他負責協調高新區,你放心?”
孟東燃苦笑一聲道:“總不能讓他什麽也不幹吧,再怎麽說他也是第一副主任,我不能大權獨攬啊,否則他又跑到組織部去訴苦。”
據傳,江上源已經不止一次跑到組織部長那兒訴苦了,說法改委現在是徹頭徹尾的一言堂,四個副職加一個紀檢書記,合起來還說不了半句話。
“可他不是在幹工作,是在搗亂。”
“沒幾個搗亂的,日子也沒滋味,啥時候我們做到齊心協力了?”
“說得也是,不過我還是擔憂,這次觀摩重點在高新區,高新區要是出問題,觀摩會可就……“怕什麽,不就是觀摩麽,看好的跟看壞的一個樣,我倒希望讓領導們多看點瘡疤,不要總認為鶯歌燕舞,也應該看看民生疾苦。”孟東燃忽然發起了感慨。“過了,過了,哎,不談這個不談這個了。”劉澤江趕忙製止,孟東燃從不說這種話的,看來最近他是受了不少刺激。
劉澤江的擔心並不是庸人自擾,就在省裏將觀摩會日期確定後的第二天,江上源又向孟東燃匯報,高新區六家企業停工了,做了很多工作,還是都不願開工。趙乃鋅同時也聽到了這消息,問孟東燃:“這六家企業怎麽回事,真的不能開工,還是另有原因?”
孟東燃搪塞道:“二者皆有吧。”
趙乃鋅眉頭蹙了起來,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默半天,語氣沉重地說:“東燃,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
孟東燃心情一暗,他知道,任何人在背後做任何動作,都瞞不過趙乃鋅。趙乃鋅在太多時候隻是裝糊塗,這不叫大智若愚,這是情勢所逼。如果不是工作所迫,趙乃鋅怕連這句話都不問,但孟東燃仍然不能跟他說實話,說實話等於就是刺激趙乃鋅,逼趙乃鋅犯技術錯誤。
“應該不會吧,市長多慮了,上源他們正在做工作,估計形勢沒那麽悲觀。”“真的沒那麽悲觀?”趙乃鋅眼神裏充滿了疑惑。
孟東燃重重點頭,他用沉著給了趙乃鋅信心。趙乃鋅果然不再追問。
事實上。孟東燃也是帶著一種賭博心理,他反複研究過停工的六家企業,都是季棟梁擔任管委會主任後培養起來的,帶頭者自然是魯一周,既然有魯一周,潘向明就不會坐視不管,在潘向明還沒過問此事前,他跟趙乃鋅就不應該急。
官場上有時候玩的就是耐心,你沉不住氣,你就要亂出牌,牌一旦出手,再想往回收。回旋的空間就會很小。孟東燃寧可把牌藏著掖著,也不輕易打出來,他不相信,誰敢能拿觀摩會這樣的事當兒戲?
隨後傳來的消息是,那六家企業向政府提出要求,開工可以,但政府必須給補償。孟東燃嗬嗬一笑,這種把戲他見得真是太多,管委會把緊急報告送到他的案頭,他瀏覽了一眼,批了幾個字:請上源主任妥善解決。然後,叫上謝華敏去省城了。
跟謝華敏去省城,是孟東燃早就有的想法。通過梅英給市委向明書記操作了那麽一篇文章後,孟東燃一直覺得對不住趙乃鋅,好像他在幫著潘向明擠兌趙乃鋅似的。向明書記的研討會,趙乃鋅雖然使足了勁捧場,熱情和積極性都很高,但他相信,趙乃鋅心裏是有疙瘩的,絕對不會痛快。捧場隻是市長對書記應該有的一種態度,是做給別人看的,並非出自趙乃鋅本意。原來他就有個想法,等向明書記這篇文章出來後,通過其他渠道,再幫趙乃鋅也弄一篇。市長不能超前書記,緊跟書記步伐還是容許的,符合規則。現在這想法變了,向明書記那篇文章已出盡了風頭,再步其後塵,就讓人笑話,好像桐江這幫人就會來紙上功夫。孟東燃決定另辟蹊徑,為市長趙乃鋅造造聲勢。
孟東燃叫上謝華敏有兩層意思:一是必須緩解跟謝華敏之間的緊張情緒,不能讓他們之間總有疙瘩,觀摩會重點還要謝華敏的光華公司來捧場,謝華敏老是無精打采,於公於私都不好,得找個機會把她心裏那根筋扭過來;二來,到省城找人得有人買單,說到俗處就是得帶上一小金庫。上次是孫國鋒,這次再讓孫國鋒掏這冤枉錢,就算孫國鋒不說什麽,孟東燃肯定心裏過意不去;再者,他現在對孫國鋒有了一種警惕,不到迫不得已,還是盡量不割他的肉。
謝華敏並不知情,接到電話時心裏還著實困惑了下,孟東燃怎麽會主動邀她去省城呢?直到孟東燃以玩笑的口氣交出底:“糧草帶足點啊,這次怕要謝老板多放點血。”謝華敏的眉頭才鬆開,原來是拉她去當後勤處長。搞企業的輪上這事,心裏還是蠻開心的。千萬別以為人家帶你是去花錢,其實是為你自己投資,這種投資回報率高得驚人。而且,這裏麵還有一種信任感,並不是哪個企業主都能享受到這“待遇”。謝華敏跟趙乃鋅的緋聞,要說也是因這份特殊“待遇”引起的,趙乃鋅隻要去省城,總喜歡把她帶上,孫國鋒非常嫉妒。
一同去的還有《桐江日報》瞿三平副總。三人到了省城,分頭住下。孟東燃給省委宣傳部新聞處盧處長打電話。盧處長一聽是孟東燃來了,聲音裏立馬透出一股子興奮:“大主任啊,啥風把你給刮來了?”
“歪風。”
“還邪氣呢,住哪了,要不要我安排?”
孟東燃說:“謝謝盧大人美意,我就住在您家對麵的皇冠假日,正在欣賞您家陽台上的花呢。”
“腐敗啊,到哪去找腐敗分子,我看你就是。”
兩人開了幾句玩笑,說起正事來。孟東燃說:“上次托盧大人的事,還記著吧?”
盧處長說:“我是記著,就怕你自己忘了。”
孟東燃說:“我記著也是閑記,盧大人不幫忙,我這劉姥姥到哪燒香去?”“有豬頭還怕獻不到廟裏?等著,我馬上帶人過來。”
過了半小時,盧處長跟電視台兩名記者來了,新聞八點半欄目負責人墨非和主持人秋燕。墨非孟東燃認識,做副秘書長時,墨非到桐江采訪過幾次,孟東燃照顧得還算不錯,墨非也念舊情。秋燕就有些生了,不過她做的節目孟東燃看過,角度獨特。立意高,屬於落地有聲那種。盧處長能把秋燕拉來,證明這事他是上了心的。
盧處長向雙方做了介紹,畢恭畢敬跟瞿副總聊了一會,瞿副總借故回房間吃藥。把時間留給了孟東燃。幾個人圍坐在沙發上,開始談正事。
墨非說,他們最近正在策劃一個專題,類似於市長專訪,重點就金融危機暴發後海東經濟如何自救,邀請各市市長談思路談對策,當然,能談到宏觀層麵更好,這樣對全省下一步工作都有指導意義。孟東燃聽了很興奮,但不知道他們能把趙乃鋅例在第幾位,這樣重頭戲的節目,爭的人一定很多。盧處長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墨主任開個綠燈吧,老孟跟謝總這次來,就是想借省台給桐江鼓鼓勁,你們也別按老步子走路了,我看這次市長專訪第一個就讓乃鋅市長上,反正東江是事實上的老大,排第幾都無所謂,其他市就不一樣了,誰先誰後還是有說法的。”一席話說的,孟東燃心裏怦怦跳,如果真要這樣,那就太完美了。
墨非似有顧慮:“要說呢,大處長開了口,我一個欄目負責人沒有不聽的道理,可這個欄目台裏很看重,不瞞各位,台裏幾位領導也為誰先誰後犯難呢。”孟東燃心裏跳動著的火苗噗又滅掉,隻能求救似的看住盧處長。盧處長也顯出了為難情緒,不知道該怎麽解這個難題。這時一直矜持著的秋燕說話了:“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請講。”盧處長對秋燕很尊重,聽口氣不像是領導跟下屬說話。這就是宣傳部門領導的過人之處,盧處長管了五年新聞,按說一個命令台裏都得老老實實執行,但他凡事都帶著商量的口氣,這點,他們地方上的領導就很難做到。
“這個節目是要冠名的,說俗點,就是台裏要拉讚助,如果……”秋燕半露著她那口漂亮的牙,相當矜持地笑了笑,似乎對讚助兩個字有點忌口,旋即又釋然道:“當然,我們不是為這個來的,幾位領導千萬別多想。”
“不會的,現在辦節目哪能沒有讚助,我看這是一舉兩得的事,訪談也做了,企業也宣傳了,好機會,孟主任你說呢,要不現在就定下來?”盧處長接話說。
“要是能這樣,我們就好跟台裏說了,當然,我們絕無借此敲竹杠的意思。”墨非一臉誠懇地解釋道。
孟東燃剛才緊起的眉頭鬆開,笑望著謝華敏。這事必須得謝華敏自願,讚助費不是一筆小數目,他還不能替人家做主。
謝華敏娓娓道:“兩位領導定吧,領導怎麽定我就怎麽執行。”
“還定什麽,互惠互利,我看沒問題。”盧處長大包大攬,他怕再猶豫,墨非這邊又有變化。這些天找他的市長不止一個,不會有哪個市掏不起區區一二百萬讚助費。
“要是謝總沒什麽意見,那我就跟台裏匯報了?當然,正式確定之前,還得麻煩盧處長給我們曹台說一下,免得曹台說我們目無領導。”秋燕快嘴快語。
盧處長一聽是曹台,當下掏出電話就打了過去。幾分鍾後,事情搞定了,不但第一個讓趙乃鋅露臉,而且讚助費優惠百分之二十。
皆大歡喜。
下午由孟東燃設宴,盧處長將曹副台長和他老婆也請來了,又說了一通訪談的事,相關細節一一敲定,具體時間定在觀摩會後,這樣效果會更好一些,至於訪談內容。由欄目組拿出提綱,交市裏審定,然後反饋到電視台。這些事都難不住孟東燃,訪談具體談什麽,涉及到哪幾個層麵,度怎麽掌握,他心裏早已有數。額外又設定了一個原則:不超越潘向明,但也絕不遜色,旗鼓相當即可。
痛痛快快一場酒後,孟東燃將事先準備好的紅包塞到禮品袋裏,又額外給盧處長奉上一張卡。盧處長也不客氣,拿卡自然,辦事也自然,這種自然而然的關係,舒服。兩人走到門口,孟東燃問:“**的日子快到了吧,晃晃悠悠的,光打雷不下雨。”盧處長心裏有喜,也不隱瞞,道:“快了,不過得嫁出去,不是報社就是廣電局。”
“下嫁啊,也行,繞一圈再回去,總比老處著好。”
“僧多粥少,還是你行啊,步步為營。對了,最近多燒點火,機會可能馬上就到。”
“什麽意思?”孟東燃心頭一動,這話似有玄機。
“徐可能要走,聽說省裏不打算再下派,給地方幹部一個機會。”徐便是徐副市長,屬於省派幹部,省裏打算讓他到另一個市去任常務,空中來的這個缺,玉浩書記已經表態,要留給桐江的同誌。這些年省派幹部太多,下麵的同誌“進步”無望,積極性有所損傷,省裏已開始注意這個問題。
孟東燃打電話前半個小時,盧處長在省委組織部裏,他的事基本定了,到省報擔任副總編輯,算是一種過渡性安排。組織部華春部長跟他是大學校友,交情不錯,順口又告訴他這個消息。孟東燃來得正好,這消息相信對他有用。
“記住,勁兒往一人身上使,踩的橋多了,容易傷腳。”盧處長話裏有話又多叮囑這麽一句,親親熱熱中,就把機關道破了。孟東燃發愣間,盧處長已鑽進了車子,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走了。
孟東燃好不悵然,感覺心被一掠而空。盧處長三言兩語。道破許多事,尤其最後一句,點到了他死穴上。莫非……不知何時,謝華敏來到他跟前。謝華敏和瞿副總一直在忙著送別的客人,這陣客人已全部送走,瞿副總也借故頭暈先回了賓館,他何等聰明之人,此行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就該知趣地躲到賓館去。至於謝華敏和孟東燃能不能利用這個夜晚創造點什麽,他就無能為力了,不過作為孟東燃多年的朋友,孟東燃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起風了,小心著涼。”謝華敏低聲淺語將關心送過來。
果真起了風,涼風裹挾著濕意打在身上,孟東燃被酒精燃燒著的身體漸漸冷卻,心思也從蒼蒼茫茫的官場迷徑回到現實。轉身衝謝華敏說:“謝謝你啊,華敏。”這聲華敏叫得是那樣自然,謝華敏卻甚是意外。不禁心裏一熱。這一路跟來,孟東燃跟她說的話並不多,就是剛才酒桌上,孟東燃也跟她表現得頗有些距離,這就讓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地去揣摩他每一個微笑,體會他每一個眼神。好在,她的每一步跟進都是到位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這陣孟東燃終於用這個親切的稱呼把遮在他們中間的那道簾子掀開了,謝華敏如釋重負,一陣輕鬆。她貪婪地享受了這聲稱呼帶給她的甜蜜和溫馨,隨後就落落大方走過來。極自然地用手挽住了孟東燃胳膊。
“我陪你走走吧,散散心?”似在征詢,語氣裏卻有股甜得令人不能拒絕的柔意。孟東燃打了一個哆嗦,感覺被一股細軟的浪裹挾著,腳步不由得就踏上了她的節拍。
柔軟甜美的夜色下,一對情侶般的影子被他們越拖越長。孟東燃心裏似乎堵著很多東西,無處傾瀉。謝華敏也眼巴巴地盼著他說些什麽,但是夜晚不給他們機會,把他們拉進另一種甜蜜裏去。
省城東江為他們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夜晚,盡管這個夜晚並沒發生太多的故事,可在孟東燃心裏,一種雜草一樣的念想就從這個夜晚起開始瘋狂生長,擋也擋不住。有時他很沮喪,怎麽能這麽無恥呢,那是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人啊。可有時他又很理直氣壯,因為他發覺,謝華敏跟趙乃鋅,並不像傳言中說的那麽親密!第二天。孟東燃還想賴在省城,多呆一天是種享受,這是他當時的真實想法,但是一個電話無情地粉碎了他的“陰謀”,市政府副秘書長劉澤江在電話裏說,這次觀摩團是由羅副省長親自帶隊,讓他速回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