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人成各,今非昨

“小乙兒回來啦,劉嫂,小乙兒最愛吃的杏仁豆腐好了沒,天天外麵拍戲,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一口熱飯。”孫引弟看到陸由的樣子充滿著慈母關懷,順手遞給他一杯解暑的薄荷茶,又將他拉到一邊,“別在空調底下坐,小心著涼。”

陸由看著桌上尚未來得及收拾的麻將,孫引弟道,“小洛說著你要回來,我特地連牌都不打了等你。今天手氣真好,贏了三千多塊。”

陸由苦笑,贏得時候三千塊,輸得時候就是上萬了。每次說她不要賭,她都說這不是賭是玩,答應得好好的卻總是不改,再說得急了就哭天抹淚,說白白懷胎十月,又說沒養過自己,就算不管她也是應該的。陸由心軟,索性也不再說了。隻是每月交一些家用給孫引弟,其他的錢交給南寄賢讓大師兄幫著去做投資,孫引弟也知道陸由剛剛紅起來,買這套房子就花了不少,更何況還在外麵拚,雖然不敢和南寄賢要錢,卻總是能整出些事來。

洗了澡換了衣服飯菜上了桌,孫引弟噓寒問暖的,“聽說你又受傷了。”

陸由搖頭,“沒事,不過擦破點皮,公司的宣傳手段而已。”

“自己可要小心了,慕董不是個什麽好人,你能掙錢他才捧著你,你要是出了點什麽事,沒人理你的。”孫引弟給陸由夾菜。

陸由笑著咬了一口茼蒿,“媽放心吧,我會注意的。進出都有一堆人跟著,不會出岔子。”

“人家拍打戲都用替身,又好看又實惠,你可要跟周導說了,用武替。”孫引弟道。

“不用了。又沒有特別危險的動作,而且我一直在練舞,接了戲也一直跟著騰指導學,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陸由給孫引弟夾了個蝦,“今天的蝦挺好,媽多吃點。”

孫引弟得意道,“那是當然,你知道D棟那個梁太太,她老公開貿易公司的,這次的秀麗蝦是我特地托她從太湖帶來的,新鮮呢。”

陸由心道,秀麗蝦本來是透明的,就是因為死後變通體白色,所以才叫白米蝦,又非要吃新鮮的,不過覺得媽媽高興他也附和,“媽喜歡就好。”

“小乙兒,你嚐嚐這個腰果雪兒拌西芹。這可是媽今天親自到菜場買的,嫩嫩的芹菜。”孫引弟不住給陸由夾菜。

陸由吃了一口道挺好,而後才道,“媽,就咱們兩個人,其實不用買這麽多菜的,吃不完又浪費了,都是好的。”

孫引弟道,“我兒子難得回來,我高興。唉,誰不知道劇組的盒飯難吃啊,你看你都瘦了,今天可要多吃點。媽叫劉嫂給你煲的冬瓜薏米老鴨湯,你可得多喝點。”

陸由點頭,“媽也要多喝點。”

孫引弟長長歎了口氣,“我?我都覺得我的腰粗了半公分呢,今天還被別人看笑話。”

“嗯?”陸由抬起了頭,心嗵嗵地跳,雖然他知道這樣不孝極了,可是每次孫引弟用這種口氣說話他都不由得皮膚一緊,不知道媽媽又要什麽了。

“就是那個侯律師,顴骨高高的那個,她說我的Ferragamo是過季貨。”孫引弟不滿道。

陸由幹笑一下,孫引弟道,“我不是和她鬥氣,她那個人全身的骨頭幹喳喳的,跟蘆柴棒似的,顴骨又紮得那麽高——”

陸由不等孫引弟繼續說幫她夾了塊豆腐,“豆腐養顏的,媽多吃點。”

孫引弟戳著碗中豆腐,心不在焉的,陸由道,“我去廚房看看湯。”

孫引弟懶懶的,“不用了,覺得有些飽了。”

陸由起身去端湯,端過來幫孫引弟盛了一碗推給她道,“媽,小乙兒最近,身上沒什麽錢。不如下個月多給您三萬家用——”

孫引弟端起湯,“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敏感,我又沒有說要錢。你賺錢辛苦難道媽不知道嗎?其實鞋子嘛,我的是經典款,誰和她一般見識。對了,多給我三萬啊,那你自己夠不夠啊。你現在是大明星了,對人可不能太小氣了,別讓人家看笑話。”

陸由點頭,“夠的。”

孫引弟又替他夾菜,“多吃點菜。都是低熱量的,別怕。”

徒千墨一個人看電視,他的心髒其實並沒有什麽大病,隻是一生氣就會突然昏厥。除了少生氣靜調養之外也沒有什麽好的治療方法,如今慕禪借著自己受傷強留他靜養,請了著名的老中醫用的老方子,徒千墨每天閑得厲害,可如今慕禪的傷還未痊愈,他也想互相照顧,便一直留著沒有走。

陸由的廣告越來越多,好在質量都還有保證,就算那個洗發水也是老牌子。隻是以徒千墨的專業眼光,他當然看得出卡狄這麽做是殺雞取卵。陸由好不容易才紅起來,正是資本累積階段,慕節周卻已經拚命在消耗了。這個道理,陸由自己又何嚐不懂呢。隻是有時候,根本沒的選擇。娛樂圈永遠不缺新人,聽話才是能紅下去的第一法則。那些所謂個性張揚的明星,哪個不是經紀公司打造出來的,連南寄賢這樣的級別都不能隨心所欲,更何況陸由了。

徒千墨看著熒幕上的陸由,這樣的日子他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坐在自己身邊,靠著自己,兩個人一同看著電視裏的那一個,是不是很有趣的體驗。

“怎麽也不起來走走,每天就坐著,小心坐出小肚腩。”慕禪笑道。

徒千墨道,“沒事,看電視。”

慕禪道,“巴黎時裝周,模特這件衣服小由也有,雖然是不同的感覺,但還是覺得小由更好看。”

徒千墨道,“是嗎?我不覺得。他根本不會詮釋衣服,再貴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隻是在配襯他,完全奪去了衣服的光芒,真不知道這些大牌為什麽還都喜歡讚助他。”

慕禪過來捏了捏徒千墨的鼻子,像對付一個小孩子,“這是在讚呢還是在暗暗泛酸,人家慕節周比你捧得紅。”

“《陸由》那麽棒,誰捧都會紅。”徒千墨道。《陸由》,他有三張,聽一張,藏一張,另外一張以備有人來借。隻是他已經好久沒有聽過了,這張專輯在別人眼裏隻是一張CD,在他眼裏,卻是整個感情。如果感情能放在CD機裏不停轉就好了,不過,也會有沒電的時候吧。

“不過現在這麽玩法,慕節周就不怕觀眾會審美疲勞嗎?每天出門看他的廣告牌,上網有他的遊戲形象,看電視都是他在參加活動,《晚照》還沒上映,《韓子高》也沒拍完——”慕禪不無擔心。

“他又接了《紅樓夢》。”徒千墨道。

“賈芸還是秦鍾?”慕禪道。

徒千墨道,“都不是。北靜王水溶。”

慕禪笑,“看來慕節周是打定了主意讓人壓小斯一頭的。”

“他居然真的接了!”徒千墨忿忿。從劉頡打來電話的時候,他就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

“好了。別為他的事擔心了,南哥他們照應著,李陌桑也不是容易相與的,更何況他現在正當紅,慕節周也不敢玩得太大。”慕禪勸他,“你不如出去曬曬太陽,都說了不理公司的事,又是操不完的心。”

“他是在和我慪氣。”徒千墨自語。

“啊?”慕禪沒聽清楚。

“沒什麽。”徒千墨道。小由,你為什麽要這麽傻,兩個人相愛,其實根本無關身份地位,就算是你紅或不紅,又能如何呢?

《紅樓夢》片場。

“你來了。”鍾離夭望著陸由的眼神帶著挑釁。他通身的氣質原本很溫潤,可如今卻滿是戾氣。

“我對不起過慕老師,慕老師說話,我一定會聽。”陸由淡淡的。上過妝的他氣度高華,語中的雲淡風輕太過自然,渾然天成地收斂了傲氣,卻更添風骨。

“是我求老師讓你來演的。老師對我很好,我不會允許一個背叛他的人成為他的遺憾。”鍾離夭道。

陸由望著他,語聲很輕,“慕老師是好老師,你能跟著他是你的福分。”

“何必這麽惺惺作態,當初不是你嫌老師這裏廟小——”鍾離夭挑釁著。

陸由沒有容他說完,轉身走了。

鍾離夭遠遠望著陸由,見他端坐轎內,微一欠身已是氣度從容,“世翁、世兄請起。”

飾演賈珍的演員也是老戲骨了,當下拜道,“犬婦之喪,累蒙郡駕下臨,蔭生輩何以克當。”

陸由微微含笑:“世交至誼,何出此言。”他行止有禮,言語謙恭,更兼之天然一段貴氣,竟讓鍾離夭有些心怯。如果我比不過他,老師心裏永遠存著一塊心病,他的韓子高我要不到,我的賈寶玉他不要了才能輪到我,如果再不爭一口氣,又怎麽麵對老師。正想著卻聽陸由問道,“那一位是銜玉而誕者?久欲一見為快,今日一定在此,何不請來?”

陸由台詞功夫甚佳,隻這句話透進耳裏,既不失親近又不落威嚴,他知道該自己出場,便恭敬更衣,走出來。因為存著心與陸由相較,鍾離夭更衣的動作很是優雅,他原就氣質溫潤,如今更是貴公子範十足。款款走出來,每一步都拿著態勢,今天這出戲他不知道暗暗練過多少回,老師對自己那麽好,一定不能被陸由比下去。

他一路且行,抬眼望陸由,陸由頭上戴著潔白簪纓銀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一身實裝,更顯得他麵如美玉,目若朗星。雖然同書中北靜王的氣度不同,卻是如出一轍的俊逸人才。

他向前走了兩步,陸由連忙從轎內伸手扶他,鍾離夭手被他握住登時就是一陣心跳,陸由細細打量他一般,道,“名不虛傳,果然如‘寶’似‘玉’。”

鍾離夭見他這話說得很是真誠,透過他瑩潤的眸子像是真能看出他在為老師感到高興,聽到他問“銜的那寶貝在那裏”便連忙從衣內取了遞出來。

陸由念著玉上的字,鍾離夭卻是看著陸由,他第一眼見陸由就知道這個人比自己好看,可現在的陸由竟像是比那時候還好看。直聽到他問“果靈驗否?”自己也不知道飾演賈政的演員答了什麽,直到陸由重新理好彩絛,又將那寶玉給他親手戴上,攜著他手同他說話。鍾離夭隻覺得他神采照人不敢逼視,這才明白李陌桑當時說的話,原來有一種人真的能美到如此**人心魄的程度,哪怕你下了多少恒心一爭短長,可隻要他在你眼前,你就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紅樓》劇組極是鋪成,如今這滿目彩棚,壓地銀山一般的大氣象都被陸由壓住,他想到一個被念濫俗了的詞,“氣場”,原來,這就是勢。

李慶華吼鍾離夭道,“鍾離,你怎麽回事,寶玉路謁北靜王,那是兩個人互相欣賞,你怎麽畏畏縮縮的,你這舉止失了風流灑脫態度,北靜王怎麽能以念珠相贈?”

“對不起,導演,我再來一遍。”鍾離夭道。

一旁連忙有人戳他,希望他和陸由賠個不是,鍾離夭不言。

陸由笑笑,“沒關係,我剛才也演得不太好,再來一遍吧。”

這一遍時,鍾離夭回複了狀態,陸由更加搶眼,兩人對戲的劇照流出去,立刻有腐女撰文yy出一個陸夭王道,尤其是贈念珠那一段,多少人對著截圖口水,“定情物啊,這就是定情物啊。”

陸由被李陌桑折騰了好幾個月,又跟著《韓子高》劇組,如今磨出了演技,在年輕角色都是新人裏的新紅樓真是出類拔萃,原本十天的戲他三天就全部拍完了,而且還很得李慶華稱讚。有人形容陸由的扮相是現代裝養眼古裝驚豔,而這種實裝簡直就是書中人複生,哪怕氣質並不完全相符,可也絕對壓得住了。

離開劇組的時候,陸由請大家吃飯,散席的時候慕斯來接鍾離夭,陸由望著慕斯,兩個人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隻好異口同聲地冒出一句謝謝。

慕斯輕輕捏著鍾離夭耳朵,對陸由的口氣很客氣,“謝謝你幫小夭,這孩子還長不大,現在才知道演戲不是鬥氣。”

陸由笑笑,看著鍾離夭在慕斯麵前低下頭,將全部的傲氣變成孩子氣,哪怕有些小小不服也隻是用鞋尖蹭著地,他突然就覺得恍如隔世,是不是自己永遠也沒有機會再這樣依賴一個人,無論是慕斯還是,他隻敢低著頭祝福的,徒千墨。

作者有話要說:重新看了87版的寶玉路謁北靜王,那個經典啊~

第六集,29分鍾~

謝謝捉蟲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