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迎麵的陡坡,路麵變得平緩起來,隔三差五的幾個台階,引著人們向山頂方向前進。路的兩邊,覆蓋著雜樹林,偶爾飄來陣陣花香。藏在樹林後麵的佛塔也在樹梢頂上露出半截來。露水浸濕的路麵還泛著清涼,上山的人們小心翼翼地走在濕漉漉的路麵上。

方雨像撒了歡的馬兒,不顧路麵濕滑,一口氣爬上陡坡。她站到半山腰處突出的平台上,轉身向李修遠招手。

“怎麽樣,我是第一名。”方雨跳躍的聲音,如同一個贏了比賽的孩子。

李修遠稍稍落後,緊走兩步跟了上來。

“這路太滑,我還不習慣。”他笑著說,“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今天的李修遠更像是一名家長的角色,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你來過嗎?”方雨輕喘著氣問,剛才她太過興奮了,用力過猛,不免有些氣喘。

“來過,那是蠻多年前的事了。”李修遠走到方雨身邊,兩人並肩向前走去。前麵是一片空地上,憑地而起一座古塔。

“這裏變化不大,我也有好幾年沒來了。”方雨仰頭看著身邊的佛塔,“你看這座古塔,據說有一千多年曆史了。”

“嗯,初建算起來是一千多年了,北宋年間吧,這裏有重修的記錄。”李修遠走到塔邊的石碑前,石碑上刻著塔的曆史。

陽光透過雲層,灑向地麵,古塔在金色陽光的映射下泛出曆經滄桑的味道。

“修遠,你說古人為什麽那麽喜歡修塔呢?”方雨也走到石碑前。

“哦?怎麽會這麽問?”李修遠習慣性的思維模式發揮了作用,他沒有直接回答方雨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沒什麽,”方雨轉身,麵對著塔的方向,仰視的塔頂,“也許是要塑造一種被仰視的感覺吧,就像我現在這樣。”

李修遠詫異地看著方雨的背影,沉默片刻之後說:“你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願聞其詳。”

“我也就隨便說說。”方雨回頭朝李修遠笑了笑,繼續向上山的方向走去,“我記得後麵有個廟,穿過了廟就快到山頂了。”她轉掐斷了話題。

“等一下。”李修遠叫住方雨。

“嗯?”

“跟我來。”李修遠輕輕拉了下方雨的胳膊,開始沿順時針方向繞著塔走了起來,“入鄉隨俗,咱們見了佛塔也要為自己求些福氣不是。”

方雨跟在李修遠身後,不置可否,待繞完三圈,兩人繼續沿上山方向前行時,她說:“你求得什麽福啊?”

“以後再和你說吧,說出來也許就不靈驗了,嘿嘿。”李修遠笑著說,“那你呢?”

“我也不告訴你。”方雨報複似地回答,轉而又說道,“其實我不怎麽信這些的。”

“理解,明白。也就是個良好祝願而已,當不了真的。”李修遠報以理解性的微笑。方雨是國家工作人員,自然是有很多要求的。

李修遠說完,率先邁上前麵的台階,山路曲折,石頭台階蜿蜒著通向一座古廟。古廟依山而建,上山有路恰巧從古廟中穿過。

寺廟是清靜之地,雖說商業氣氛已然浸入其中,但莊嚴肅穆的氛圍,讓進入其間的人們心中自然生起一種敬意來。

走出寺廟,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前邊路邊有一座供遊人休息的六角木亭,一條石阪小徑連通亭子與上山的步行道,亭外臨著山崖,憑欄可以遠眺。

“方雨,累了吧,要不要歇一會。”李修遠站住身子,笑著說。

“好啊。”方雨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已是滿臉緋紅。

亭中無人,兩人進了歇腳的亭子,李修遠正要坐下,方雨輕聲止住了他:“等一下。”

說完,她將雙肩包轉至身前,從包裏取出餐巾紙,擦拭座位上的灰塵與濕氣。方雨彎腰拂塵的姿態,自然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女性魅力,李修遠看著不禁心神搖曳。

“請坐吧,大律師。”方雨直起身,笑著說。

“謝謝。”李修遠輕聲道謝,聲調變得更加柔和了。

時間剛過上午十點,陽光亮的直晃人的眼。空氣能見度極佳,從亭子的位置看出去,遠處林立的高樓如同一個個直立的盒子一般,整齊排列著。

“你看,S中心大廈。”方雨像是發現了寶,興奮地指著東方一幢圓形建築說。

李修遠順著方雨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竟能隱約看到新建的S中心大廈,大廈刺向蔚藍的天空,玻璃幕牆在陽光的映射下,泛著亮光。

“真不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更顯出S中心大廈的鶴立雞群。”李修遠感歎著。

S中心樓高六百多米,是新建的地標性建築,位於S市最繁華地域,它代表了S市建設的最新成果。

近處的大片綠地環繞在餘山腳下,有草坪也有樹林。,山腳下的別墅小區紅色或黃色的屋頂點綴在濃鬱的綠林之中,有一種別樣的閑適與靈動。山上的雜樹林枝葉繁茂,枝枝相交,葉葉相疊,呈現出幽幽的墨綠色。

“這裏真美!”方雨一邊感歎,一邊伸開雙臂,似乎要擁抱這份寧靜與美好。

“是啊,全市的森林公園裏,唯有這裏可以登高望遠了。”李修遠從包裏拿出瓶裝水,遞向陶醉於美景之中的方雨。“喝口水吧。”

“謝謝。”方雨接過水,抬手整理了一下被山風吹亂的頭發,“山下這片別墅據說很貴的。”她看著山腳處那片黃色屋頂的獨棟別墅區說。

“嗯,那是當然。半山別墅,在S市可是稀有資源,能在這裏置業的非富即貴。聽夏海說,有好幾個明星買了這小區裏的別墅。”李修遠瞟了一眼陽光下那片金光閃閃的屋頂,突然輕歎一聲說,“S市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欸,怎麽?又感慨什麽呢?”方雨收回投向遠方的視線,扭頭望著李修遠說。

“一個極具包容的城市,一個社會最高層和最低層並存的城市。”

李修遠目光望著空中的某一點,淡淡地說,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莫名地情緒。他想到了他經手過的案子裏,那些掙紮在生存線上,以各種方式艱苦謀生的人們。

受李修遠情緒的影響,剛才興奮得兩眼發光的方雨也神情黯然起來。沉默片刻之後,她抬頭問道:“邵懷玉的案子,你的新發現還沒有告訴我呢?”

“走,上山去,”李修遠站起身,背上包,調整情緒,用跳躍的語調說,“再比一程,看誰先到山頂,到了山頂再和你說。”說完他當先出了木亭,向上山道走去。

“誰怕誰。”

方雨也不示弱,拿起背包,緊隨李修遠身後。

亭子距山頂還有三百多個台階,兩人一口氣爬到山頂的平台。平台大概三百來平米,水泥地麵,外側用石欄圍著,靠近裏麵的位置,停了幾輛小車。

這裏與半山腰歇腳亭的位置相比,視野更開闊了。

“噫——,這裏車也可以開上來啊?”方雨看著那幾輛小車,喘著粗氣,納悶地問。

“對麵不是有條車行道麽。”李修遠指著與他們上山的小路相反方向的大道說,大道藏在雜樹林中,因為轉角的原因,不留意確實不易發現。

“不過開車上山來,也體會不到爬山的樂趣了。”方雨如同自言自語般的說。

李修遠聽她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推想,也許在方雨心裏有過那麽一刻在想著是不是應該開車上山,那樣會省去爬山的辛苦。

“對的啊。”李修遠身有同感的附和道,“爬山的樂趣就在這辛苦之中吧。”兩人相視會心地一笑。

平台上有一家便利店為遊客提供簡單的餐食和飲水服務。兩人坐在樹陰下的石桌邊稍事休息。

“你是什麽星座啊?”方雨問,眼睛看著平台周圍石質圍欄上雕刻的十二星座圖。

“摩羯座。”李修遠笑著回答。

“摩羯座,嗯——”方雨重複著李修遠的話,一麵在星座圖裏尋找,視線最終停留在最後一塊石板上,“在那,是十二星座裏的最後一個。”

“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說著,李修遠將方雨的水向她遞過去。

“看你剛才繞塔時那虔誠的樣子,難道不信星座嗎?”方雨接過水,啜飲了一口。

“那你說說,星座能代表什麽呢?”李修遠微笑著問,一臉好奇的表情。

“性格唄。”方雨聳了聳兩肩,“也許和命運也有關係。”

“據我所知,星座與性格是一種說法,還有什麽血型與性格,屬相與性格,生辰八字與性格……”李修遠如數家珍的開始了嘮叨,“有時候挺糊塗的,不知道要信哪一個。”說完,他戲謔似地一笑。

“這個麽……”方雨一時語塞,這麽多派別有的她連聽也沒聽說過,更不要說讓她解釋了。不要說是方雨,恐怕誰也解釋不了這麽多派別對人性格的分類與命運的預測,這種“玄而又玄”之類的東西,誰又人說的清楚呢?

方雨臉漲得通紅,思忖片刻之後,她接著說,“你信什麽,就是什麽。”她說話的樣子,帶著點任性,也有點賭氣的味道,仿佛是在說,總不能被你難住了才是。

“嗯——,此話有理,你這個說法我完全讚同。”李修遠一臉認真地說,“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叫自我心理暗示,比如星座派說我性格沉穩,事業有成,那我就這樣認為,然後一直抱著這個信念去努力,用沉穩的性格去做事,到最後,果然是性格沉穩,事業有成了。”

李修遠對她賭氣式的說法,給了認真的肯定,還來了一大通有理有據的解釋,大出方雨的意料。

“你對心理學還有研究啊。”方雨睜大眼睛,兩眼放光地望著李修遠說。

李修遠迎著方雨的視線,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的正視方雨。

遮陽帽下一對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上翹,帶著女性特有的嫵媚。白晳的臉龐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兩朵紅雲浮在雙頰,嘴角向上,麵帶微笑,朱唇輕啟,露出一排潔白健康的牙齒。

好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方雨猛地扭過頭去,望向遠方。

“你看什麽呢?”她輕聲說。

“嗯,啊——”李修遠尷尬地清了下嗓子,“你剛才說心理學啊,我全是瞎掰的,道聽途說而已。”

“不過你說的也挺有道理的。”方雨調整下呼吸,站起身來說,“現在可以說說邵懷玉案子的事了吧。”

李修遠跟著站起身,兩們並肩向通往山頂教堂碎石路走去。

“案子有了些新情況,正要和你商量下一步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