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大海手機發來的相片像素之高,超出了李修遠的相像。在放大、再放大之後,邵懷玉房間窗戶超出了李修遠手的整個屏幕,圖像的細節並沒有變得模糊。現在,李修遠可以透過窗戶將屋內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了。
“時間,時間。”李修遠心中默念,一麵集中全部精力在相片中尋找關於時間的因素。
放大的相片,遠遠超過了手機屏幕所能展現的內容。李修遠手指在觸摸屏上移動,一屏一屏地檢視畫麵內容。
“這是什麽?”李修遠心裏一驚。
當屏幕展現到透過窗戶所能展示屋內景象的右上角時,他發現一個啄木鳥型的工藝木雕。木雕掛在牆上。木雕中啄木鳥的身體部分被雕成盤狀,鳥的頭部、尾部和腿部正是圍繞著這個圓盤展開的。
李修遠再放大木雕的細節,這儼然就是一個創意掛鍾。李修遠以租客的身份去邵懷玉房間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這隻掛鍾。這說明,掛鍾應該是邵懷玉本人的物品。在邵懷玉被收監之後,掛鍾也被人取走了。
一陣狂喜湧向李修遠的心髒,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冷靜。”李修遠告訴自己。要想讓發現變成證據,還需弄清很多東西。
照片現放大,他看清了掛鍾上的指針。每一個莊大海所記錄的代表性的時刻,掛鍾指向的時間都與他的記錄相符,除了窗簾拉起的時候。
李修遠拿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抑製不住的激動,襲向他的全身。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看一眼時間,離開庭還有五分鍾。
“照片是用什麽照的,這麽清晰?”李修遠冷靜下來後,思維飛速運轉。他把法庭上控方可能發出的質疑,要先考慮清楚。
“這是數碼相機與望遠鏡綜合使用的結果。”莊大海通過李修遠的表情,已經讀出這些照片的重要性來。他說話的語氣中不免流露出幾分得意。
“具體怎麽弄的,你要能說清楚。一會在法庭上,公訴人會問相片的來源問題。你不要慌,說清楚就行。”李修遠又看了下時間。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詢問拍攝經過了。
人們已經開始向庭內走去。
“你說的是照片技術問題嗎?”莊大海抬起眉頭問。
“嗯,也許吧。”李修遠抿了抿嘴唇,“不管對方問什麽,你知道的就實話實說,說慢一點沒有關係,盡量組織好語言。”
“如果是關於照片技術,我還是說的清楚的。”莊大海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那就好,其他的事交給我。”說完,李修遠輕輕拍了下莊大海的胳膊。兩人向法庭的入口走去。
方雨站在法庭入口處,焦急地等待著李修遠的出現。
看見李修遠和莊大海走過來,方雨小跑著到李修遠身旁,與他並肩而行,走向法庭入口。
“修遠,怎麽樣?”方雨眼神中露出幾分焦急的神色。
從剛才法庭上的情況看,辯方的關鍵證人幾乎要被控放打倒,方雨在旁聽席上幹著急也幫不上忙。好不容易休庭了,李修遠又忽的不見了。很明顯,這次休庭是李修遠靈機一動爭取來的。在這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方雨猜測,他一定是和證人在一起。
“小雨,有了新發現。”李修遠興奮地舉了下手機,“這裏有幾張當時拍的圖片可以佐證證人的話,但不知道法庭的態度如何。”
“可臨時提供的證據,法庭會接受嗎?”方雨不免擔心。
一般來說,需要在法庭上出示的證據,都要事先征得法庭的同意,對於臨時出示的證明,法官是比較煩感的。
“事到如今,隻能先上再說了,隨機應變吧。”
說著話,三人已經走入了法庭。審判席上還空著,其他人員都已經到位了。公訴人席位上的向紅星檢察官看到方雨與李修遠一周走進法庭,眼神中流露出讓人不易察覺的驚訝,同時向方雨微笑著點了下頭。
審判繼續進行。
“公訴人,對辯方的證人還有什麽需要問的嗎?”審判長坐定之後,望向公訴席。
“審判長,問題沒有了。但我在這裏想強調一點,”向紅星稍作停頓,環視全場,爾後接著說,“鑒於證人平時的行為習慣和精神狀態,控方認為其不適合充當證人,其所作證言不應采納。”說完,向紅星檢察官向審判席點頭致意。
審判長微微頜首。從這個細節動作上來看,他對公訴人向紅星所得結論是有同感的。
“辯護人,你還有什麽需要詢問證人的嗎?”審判長轉向辯護席。
“有。”李修遠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答道。
審判長對李修遠稍揚手,意思是說:那請你開始吧。
法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由公訴人轉向了辯護席。大家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這個剛剛被毀掉的證人形象,辯護人又要以什麽方式讓法庭相信他呢?
“證人莊大海,”李修遠離開辯護席,走到證人席前,“你剛才的證言中,對被告人邵懷玉房間的情況,描寫地極詳細,甚至精確到了分鍾,對於一般憑記憶回想是達不到這個程度的。那麽你是怎麽做到的呢?”
重新開庭後,莊大海的情緒穩定了許多,也沉著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已經被檢察官揭了老底,已經沒有必要遮遮掩掩。於是他索性豁了出去,做好了回答各種令人難堪問題的準備。
“我有一個觀察記錄本。”莊大海不假思索的說,語氣平靜,吐字清晰。
旁聽席上發出一片唏噓,甚至有人發出了表示厭惡的聲音。但與此同時,人們又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證人席上的莊大海,等待著他提到的記錄本的出現。
“是這個本子嗎?”李修遠回到辯護席旁,從桌上拿起莊大海庭前交給他的記錄本。那個本子正是他第一次到莊大海家裏時,看到的那一本。
“是的。”
“請你翻到記錄去年十一月二日晚,觀察被告人邵懷玉出租室裏的情況的那一頁。”李修遠將筆記本交到莊大海手裏。
莊大海熟悉的翻動的筆記本,很快翻到了要找的那一頁。
“在這裏。”他手指著筆記本說。
“好,謝謝。”李修遠拿回本子,轉向審判席說,“請審判長過目,這就是當晚證人莊大海對於被告人邵懷玉屋內情況的詳細記錄。”
“反對。”公訴席上的向紅星檢察官伸手高聲道,“辯方不經法庭同意,臨時舉證,違反了舉證規則。”
審判長銳利的眼神投向了李修遠。
“辯護人,這本筆記本是你新提出的證據嗎?”他微蹙著眉問道。
“不是。”李修遠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像他早就準備好審判長會有此一問似的,“這隻是證人在證明自己所說的並非妄言,證人在自證其言而已。”
在這個問題上,李修遠又耍了一個小聰明。如果筆記本作為一個新證據,一般是需要庭前進入證據目錄的,臨時舉證,必須得到法庭的認可,也要充分征求控方的意見。
之所以舉證規則這麽規定,是要確定法庭上所舉的證據都是經過事先調查核實的,能夠讓人信服的證據。這是一種嚴謹的法律要求。
但,如果李修遠把筆記本僅僅作為證人自己自證其言的佐證,那麽筆記本和後可將要提到的照片,都將成了證人證言的一部分。雖然嚴格地說,也不是特別符合舉證的要求,但這介於合規與不合規之間。這是李修遠為筆記本與將要出現的照片在緊急之中尋找到的一個盡可能合適的身份。
聽李修遠這麽解釋,坐在旁聽席上的方雨,鬆了口氣,剛才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肚裏。
三個法官低聲交換意見之後,審判長的目光再次投向李修遠,說:“辯護人,法庭提醒你,不是經過事先調查過的證據,隻能作為參考,不能當作證據使用。”
“辯護人清楚。”李修遠用堅定的聲音回答。他不禁暗喜,隻要審判長同意看記錄本上的信息,自然會影響到最終的裁定,至於是作為證據使用,還是作為參考,也不過是名義上的差別而已。
老道如向紅星一樣的檢察官又如何看不出來。他舉起手又要說什麽,審判長用目光製止了他。他放下手,一臉沮喪,憤憤地看了李修遠一眼。
審判長用目光示意法警將筆記本傳到審判席。
三名法官查看完筆記本之後,法警照例將筆記本送到公訴人席上。公訴人向紅星拿到筆記本貌似不屑的看了幾眼,但他那敏銳的目光,早已將筆記本中的相關內容記到了心裏,並且隨手記在了手邊的稿紙上。
待筆記本重新回到李修遠手裏之後,他繼續盤問道:“莊先生,可能有人會問,你記下別人的生活細節,對你有何意義呢?如果沒有意義,你的筆記本是不是有偽造的嫌疑。”
“意義?”莊大海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個人愛好吧,看著記錄我就能回想起當時看到的景象,精確到每一個細節。”現在他已經完全放鬆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