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別緊張,我問什麽你如實回答就好。”李修遠走近女攤主,輕聲溫和地安慰她道。
“嗯。”
女攤主像是遇到救星一般,求助似地望著李修遠,一副全聽你安排的樣子。
麵對李修遠,女攤主的神色和語氣,明顯放鬆許多。因緊張而聳起的兩肩,不知不覺中也沉了下來。
在這個偌大的法庭之中,唯有李修遠是她比較熟識的。也是應了李修遠的請求,她才會出庭作證。
“黃女士,請問去年十一月二日夜十時三十分許,被告人邵懷玉與被害人駱漢到你夜宵攤就餐時,有什麽異常嗎?”
女攤主姓黃。李修遠安慰好她的情緒,朗聲問道。
“沒,沒什麽。和平時差不多。”
“兩人有爭吵,或者不悅的情緒嗎?”
“這個肯定沒有的。他們親親我我,說說笑笑的,一看就是那種關係的人。”
“那種關係?”李修遠故作誇張的表情,疑惑地望著女攤主。
旁聽席上的眾也好像也被吊起了胃口,翹首期待著她的答案。雖然大家明知道答案是什麽。
“就是那種……”女攤主一臉為難的表情,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樣子。
“哪種呢?”
“反正是不正經的男女關係吧。”
女攤主話一出口,旁聽席上一片哄笑。嚴肅沉悶的法庭瞬間被抹上了一絲喜劇色彩。
旁聽席上的笑聲讓她驚慌失措。本以為自己找到了合適的字眼來表達她說不出口的意思,沒想到竟惹得哄堂大笑。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頭。
審判長平息法庭哄笑聲之後,不滿意地看了李修遠一眼說:“請辯護人抓住問題的要點,問與本案相關的問題。”
“是,審判長。”
李修遠說話的同時,向審判席一臉歉意的低了一下頭,為剛才法庭短暫的混亂致歉。
“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是一種情侶關係呢?”李修遠用緩慢的語氣重新開始盤問證人女攤主。
“是的,我想說的就是這種關係。”女攤主不假思索地應道。
“好,根據你剛才所說,我們能否得出結論。當晚,被告人邵懷玉與被害人駱漢出現在你攤位前,直到離開,兩人的關係是融洽的,情緒是歡愉的。”
“嗯,是的,可以這麽說。”女攤主抿著嘴,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修遠用鼓勵的目光看了看女攤主,然後微笑著說:“黃女士,你還記得當晚他們隨身帶了什麽東西嗎?”
女攤主見問,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眼睛放光地說:“是啊,那天晚上那位先生帶了個挎包。”
“請具體形容下挎包的外形。”
女攤主偏著頭,皺起眉,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
“挺大的一個包,男人挎在單肩上,看起來裝得滿滿的,很沉的樣子。吃飯的時候,男人把包放在身邊的凳上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是不是也帶著這個包呢?”李修遠追問。
“是,走的時候,男的又把包挎在肩上。”
“好的,謝謝你。我的詢問完了。”李修遠離開證人席前,回到自己的辯護位置上。
輪到公訴人盤問證人了。
在開庭前,關於挎包的問題,李修遠已經提請了檢察院進行調查。檢察院請警方進一步進行了調查,並沒有案發現場找到包的蹤跡。在調閱邵懷玉與駱漢離開夜總的視頻時,確實看到駱漢挎了一隻包。但這包什麽時候不見的,卻成了一個迷。
向紅星檢察官清了下嗓子,開始了他的盤問。
“黃女士,你知道被告人邵懷玉是從事什麽職業嗎?”他神情嚴肅地說。
向紅星話一出口,李修遠就知道他要打什麽主意。在沒有辦法否事實的情況下,公訴人要樹立一個模糊的證人概念。企圖讓法庭對於證人的證言持懷疑態度,從而對以女攤主的證言為推理基點的,辯護人的下一步辯論製造影響。
“知道一點。”女攤主又恢複到怯生生的狀態。
“那是做什麽的呢?”公訴人追問。
“是做,做……”女攤主看了被告席上的邵懷玉一眼,臉憋得通紅。當著一個女人的麵說她是做“小姐”的,實在是說不出口。
“反對。”李修遠給女攤主解圍,也需要打亂公訴人的思維部署,“公訴人在問一些與案件毫無關係的問題,而且將對被告造成人格上的損傷。”
李修遠牢記著刑事辯護律師的一個法則,巧妙運用好“反對”權武器。這是合法也,也是最有利的庭審利器。
“審判長,此案的發生當然的與被告人職業有關。”
在審判長做出裁判之前,公訴人向紅星爭辯道。
“反對無效。”審判長麵無表情的說道,“證人,請你回答公訴人剛才提出的問題。”
李修遠表情憤怒地放下舉起的手。
有時候恰當的表情即能給己方表達支持,又能給對方心理施加壓力。
“她,她,她是做‘小姐’的吧。”女攤主輕聲回答。
“請你聲音大一點。”公訴人向紅星故意提高音量,大聲說道。
“是在夜場做陪酒小姐的。”百般無奈的女攤主,稍微提高了音量。說完她偷偷瞄了邵懷玉一眼,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心裏也坦然了一些。
“好,既然,你知道被告人是做夜場陪酒工作的,你還認為她與被害人駱漢是情侶關係嗎?”
向紅星要打擊的第一個要點,是邵懷玉與駱漢的關係。他試圖要證明兩人隻是錢色交易,並無什麽感情而言。這樣的話,邵懷玉為了錢,做出什麽事情來,也就順理成章了。李修遠一麵聽,一麵在腦子裏飛快地想著。
“這,這……”女攤主一時語塞,眼神慌亂,“反正就是那種關係吧,我和他們也不熟。”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他們是一種交易關係,說的更清楚一點,就是嫖客與暗娼的關係呢?”
向紅星說出了要點。
“反對。”李修遠不失時機地拿出了武器,“公訴人正對證人進行誘導性的提問,並且嚴格侮辱我的當事人。”他義正言詞的說道。
“公訴人,請注意你的言詞。”審判長表情平靜地說。
審判長沒有製止公訴人的問題,隻是做了一個提醒而已。對於公訴人而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好,當晚他們離開攤點的時間大概是什麽時候。”公訴人向紅星繼續問道。
“大概十一點多一些吧。”
“當時你們的客人多嗎?”
“有幾桌,挺多的。”
“他們走的時候是先買單還是怎麽走的呢?”
“我們家是這樣的,點菜的時候就先買單了。所以客人吃完就可以自行離開。”
“這麽說,他們走時,並不需要找你買單。在你忙碌的時候,我想他們也沒有必要特意和你打招呼吧。既然你們並不熟悉?”向紅星語氣溫和地說。
“嗯,是的。”
“那你怎麽知道,他們離開的時候,是帶走了挎包呢?”向紅星語氣一轉,兩眼放光的盯著女攤主的眼睛問。
“這,這,這……”女攤主被向紅星突然轉換的語氣和表情嚇住了,說不出話來。
“請你回答我。”
女攤主被向紅星的氣勢完全壓倒了。她臉色蒼白,又眼閃爍,腦袋裏一片空白。
“可能,可能是我記錯了吧。”半晌之後,女攤主無力地說。
“審判長,我的問話完了。”向紅星視線投向桌麵的文件上,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李修遠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女攤言最後這一句話,完全推翻了她自己的證言。
人的記憶是有模糊性的,所有證人證言往往容易被攻克。隨著時間的流逝,對過往的記憶會越來越不清晰。而人的思維都更傾向於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轉移,在重壓之後,否認自己證詞的事,在法庭上已是屢見不鮮了。
資深檢察官向紅星對此當然了然於胸。這就是一次心理攻擊戰。無疑,向紅星已經打誇了女攤主的心理。她對自己的記憶已經開始懷疑起來了。
至此,雙方已拿出全部的證據,法庭舉證質證環節告一段落。下一步進入法庭辯論環節。
“休庭,十分鍾後,再次開庭。”審判長高聲宣布,敲響法槌。
在舉證質證階段,控辯雙方已經提前上演了針鋒相對的鬥爭。法庭氣氛緊張激烈。人們正好可以利用休庭的十分鍾,喘一口氣。
人們陸續走出法庭,走廊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低聲交談。
方雨與李修遠一道走出法庭。她知道接下來的法庭辯論才是重頭戲。
“給你。”方雨從坤包裏拿出一瓶罐裝咖啡,遞到李修遠手裏, “提提神。”。卡布基諾,李修遠喜歡的口味。
“謝謝。”
剛才的唇槍舌劍,早就令他口幹舌燥。隻是過於緊張,忘記了喝水。李修遠見方雨遞來咖啡,這才覺得自己口喝難耐。他接過咖啡,拉開罐子,仰起脖子連喝了幾口,一口氣將小小一罐咖啡喝個精光。
“慢點喝,沒人和你搶。別嗆著了。”方雨關心地說。